陳正泰看著李承乾,卻是壓低了聲音,神秘起來:“若要救娘娘,需…”
李承乾聽的認真,只是聽了陳正泰的‘手段’,卻是嚇了一跳,瞪大著眼睛道:“這…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啊,師兄,你瘋啦?”
陳正泰卻是冷著臉道:“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這一切只是我個人的推測而已,到底能不能成,我自己也說不好。所以,太子殿下,你得好自為之。可是萬一真的能把人救回呢,難道不該試試嗎?不過我思來想去,這救人的事,得你來辦,我呢,就負責幫你將人引開,你我師兄弟同心協力,事情才能辦成,可若是你對我不信任,那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李承乾的臉上陰晴不定,他覺得陳正泰這個家伙,膽子大到要飛起了,只是此時,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最后嘆了口氣道:“就聽你的吧,只是你打算如何將父皇引開?還有…若是救不活呢?”
“救不活…”陳正泰看著李承乾:“救不活,就等著死吧。”
這是實在話,現在是皇帝最傷心的時候,經歷了喪妻之痛,滿肚子的怨憤沒有辦法發泄,這個時候,但凡有人折騰出了一丁點什么,惹來了李世民的震怒,那么…李承乾只怕要糟糕了。
而他…十有八九,也可能受到連累。
因此,這件事只能成功!
當然,李承乾和陳正泰也可以選擇漠視,只是…真能漠視嗎?
故而陳正泰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道:“殿下你好生在此等候時機按我說的去做,明白了嗎?”
李承乾僵硬的點點頭只是苦笑。
陳正泰左右看了看隨即,目光便落在了那長孫沖的身上。
長孫沖正在角落里全心身地黯然傷神事實上,此時此刻這殿外的人誰也顧忌不到別人。
陳正泰一溜煙的跑到了長孫沖的面前,神秘兮兮的道:“隨我來。”
“啊…師尊。”長孫沖驚訝地抬頭看了陳正泰一眼。
陳正泰道:“你先節哀,我有大事要辦,你聽我的待會兒無論發生了什么事都需記得,不要緊張。”
長孫沖臉色僵硬的看著陳正泰,他本就心亂如麻,哪里還有什么閑心跟著陳正泰弄什么神秘。
只是…在大學堂里,這兩年多封閉的學堂幾乎每日傳授的都是尊師貴道,以及師祖如何如何這一套對于陳正泰的尊崇,已經融入了長孫沖的骨血。
長孫沖很快就收起了心神咬咬牙,毫不猶豫道:“師尊想要…”
“來吧。”
趁著所有人沒注意的時候陳正泰已先有了動作。
長孫沖只好乖乖的跟著。
陳正泰在殿宇里穿梭他先眺望太極殿而后搖搖頭,喃喃自語:“這個不好,此乃主殿,要出事的。”
目光又落在那宣政殿上,而后打了個寒顫,口里又喃喃道:“這也不好,這不好…”
眼睛轉來轉去,最終落在了一個配殿上,眼眸斷然一亮,口里道:“就你了,我看這個可以。”
說著,朝長孫沖招手。
此時,長孫沖腦子里就如漿糊一般,忙是亦步亦趨的跟了去。
“待會兒有一件事,我們非要做不可,你知道為何嗎?”
看著陳正泰十分認真的樣子,長孫沖也下意識的慎重起來,忙道:“還請師尊賜教。”
陳正泰嘆了口氣道:“你說,如果娘娘有一線生機,你肯不肯去做?”
長孫沖毫不猶豫的就道:“那自然是敢的。”
“不怕死?”陳正泰目光灼熱的看著他。
長孫沖想也不想的搖搖頭:“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師祖也教誨過,大丈夫只問心無愧,其余生死、錢財之事,如浮云焉。”
陳正泰不由感慨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好門生啊,繼承了我優良的道德品質。你來…”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陳正泰已至武樓。
這武樓乃是宣政殿的配殿,是李世民平日小憩的場所。
此時這外頭,有幾個宦官把守。
陳正泰領著長孫沖到了,宦官一見是韓國公和長孫沖,連忙討好似的上前。
陳正泰道:“陛下有口諭,令我們進去取一樣東西,你們離遠一些,此事事涉機密。”
“這…”宦官露出為難的樣子。
陳正泰便大義凜然道:“怎么,你敢抗旨不尊嗎?”
宦官臉色慘白,再不敢多言了,忙是躬身道:“喏。”
說罷,便退了開去。
陳正泰進了武樓。
里頭的陳設很古樸,也沒什么太多堂皇的裝飾,這地方,本就是李世民平日在宣政殿忙碌之后小憩的場所,有時也會在此召見大臣,當然,都是私下的會見,為了顯示自己這個天子簡樸,所以這武樓和其他的宮殿比起來,總覺得不起眼。
可這里…乃是中樞所在,既靠著宣政殿,同時又是許多機密大事議定的地方,非同小可。
里頭有許多宮燈,哪怕是皇帝不在,這宮燈也不會熄滅。
陳正泰立即道:“去…脫了你的衣衫。”
長孫沖驚呆了,今日他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姑母,居然還…
“快脫!”陳正泰焦急地道:“已經來不及了。”
長孫沖一臉委屈,眼眶已是紅了,此時六神無主,在陳正泰的瞪視下,終還是乖乖的將外衣脫了。
陳正泰卻一把搶過他的衣衫,而后取了宮燈的罩子,再將衣服放燈火上頭點燃了。
片刻功夫,衣服便起了火光,陳正泰將這一團火一甩,朝那帷幔的地方一丟,這帷幔瞬間也開始引燃起來。
“好了,還愣著做什么,快走啊,你放心,宮里有人值守,又是白日,很快便有人來救火的。”一氣呵成的做完方才的事,陳正泰沒有猶豫,一把扯著長孫沖,抬腿便跑。
這武樓外頭的宦官,突然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回頭便見兩個人影一下子竄了出來,接著便聽陳正泰道:“不得了,失火了。”
外頭的宦官和禁衛們嚇蒙了,連忙手忙腳亂的組織救火。
陳正泰卻趁著機會,撒腿便逃,回過頭時,卻發現…長孫沖不見了。
居然比我陳正泰還跑的快?這沒良心的狗東西!
就在此時,李世民依舊麻木的坐在寢殿里,紋絲不動。
一個宦官匆匆的進來,顯得很是小心翼翼,低聲道:“陛下,棺槨已經預備好了…”
“知道了。”李世民淡淡的頷首。
此時天氣酷熱,尸首不能久存,要留給長孫皇后最后一點體面,就必須趕緊讓人給長孫皇后換上壽服,而后盛入棺槨里。
皇帝和皇后的棺槨,是早就預備好了的,都是用最好的木材,一直存放在宮中,一旦皇帝和皇后駕崩,那么便要裝入棺槨里,而后會暫時在宮中停放一些日子,直到正在修建的陵寢做好了準備,再送去陵寢里下葬。
禮部和宮內,還有宗親那邊,已經開始在議論此事了,現在天氣熱,不宜久存,應當早些入棺,而后將棺槨抬去偏殿暫存。
呆坐了許久的李世民,終于站了起來,目中帶著萬千的不舍,淚眼蒙蒙,又不禁看了一眼長孫皇后,似是忍不住的又伸手撫摸了長孫皇后的臉頰。
此時長孫皇后,面上已是冰涼,沒有絲毫的生氣,李世民搖搖頭,陡然之間,潸然淚下。
他隨即,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像是用著很大的力氣,才道:“既如此,那么…”
卻在此時,外間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不得了,不得了了,起火了,武樓火起了。”
這道聲音像是一下子打破了這一室的安寧。
李世民聽罷,不禁大驚。
這是天人感應哪。
武樓乃是極重要的宮殿之一,莫非是上天預示了什么?
李世民眉頭一皺,匆匆的出了寢殿。
果然,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遠處的武樓方向。
這武樓上空,已是濃煙滾滾。
李世民身軀顫抖,卻冷不丁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飛快的竄進了寢殿里。
李世民此時本是悲不自勝,現在接二連三的打擊撲面而來,一時之間,覺得心口氣悶。
一旁的長孫無忌等人已是哽咽上前:“陛下,陛下…武樓為何火起,這難道是上天有什么征兆嗎?”
另一邊則有人道:“當務之急,是立即救火,只是這邊救火,怕是要耽擱了娘娘收斂入棺。”
這個時候,顯然將長孫皇后收斂入棺是很不合適的。
因而大家急的如熱鍋螞蟻一般。
李世民只僵硬的站著,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腦海里,瞬間掠過一個人影,不由道:“李建成,莫非是你嗎,你來尋仇啦?”
他這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話,令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娘娘突然暴斃,武樓又起火,這接二連三的厄運,對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難免會往這個方向想。
李世民卻突然雙目露出了精芒,不屑的冷笑道:“朕何止誅殺你一人,朕有今日,屠戮的亂臣賊子,何止萬千?你若冤魂尚在,來見見朕又何妨,你做人,朕誅你,你做了鬼,朕再誅你一次。”
只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聽到的,只是遠處救火的喧囂。
長孫無忌此時察覺到了什么,道:“沖兒呢,沖兒去了何處?”
有人道:“我見韓國公和令公子往武樓方向去了。”
便有人道:“他們是去救火?”
“救火之前去的。”
長孫無忌:“…”
李世民卻只覺得頭痛。
這數不清的事,令自己心中煩躁到了極點。
他冷哼道:“去救火吧。”
吩咐了一聲之后,卻沒有再將武樓放在了心上。
此時,他滿心關切的,終究還是長孫皇后。
便折過身,朝著寢殿而去。
寢殿里的人已走空了。
李世民進入了空蕩蕩的寢殿。
只是…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影子。
這影子在鳳榻前,拼命的朝著榻上的長孫皇后心口捶打。
李世民瞳孔猛地收縮。
他第一個反應,便是覺得眼前這人,莫不是李建成那死鬼?
真的陰魂不散?
李世民怒極。
可走近一些…等他真的看得真切時,頓時虎軀一顫。
一股說不清的憤怒,自體內噴薄而出。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大怒道:“李承乾,是你!”
李承乾其實已是急的一身是汗了。
他按著陳正泰的方子,先是拍打長孫皇后的雙肩,而后湊著耳朵呼喊,可長孫皇后沒有反應,于是他又拼命的拿指頭壓著長孫皇后的人中穴,可長孫皇后依舊沒有張開眼睛。
李承乾便只好依著陳正泰說的話,去掉了長孫皇后的頭枕,張開長孫皇后的氣道。
在許多辦法都用過,卻依舊沒有反應的時候。
李承乾便只好用上最后的辦法了,他拼命的按壓著長孫皇后的心口,如此反復,此時李承乾其實已經驚慌到了極點,實際上,他很多次想要放棄,可想到母后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卻拼命的在堅持著,只望母后下一刻就能醒來!
直到李世民一聲大吼,李承乾身軀一顫,而后如死人一般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轉向李世民。
“父…父皇…”李承乾已癱坐在了地上,再沒有了氣力。
李世民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嫡親兒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他本以為,李承乾就算有萬般的不是,可至少…應當還算是孝順的。
可此時,看著眼前得一幕,他只覺得頭暈目眩,滿腔的怒火就像要沖出心腔似的,最后將怒火化作了怒吼:“你瘋了嗎?你乃太子儲君,怎么做出這樣的事?你這是要教你的母后,死后也不得安寧?”
“父皇…父皇…”李承乾瞠目結舌,他張了張口想說,這是師兄交代的…
可話到嘴邊,卻是生生咽了下去,因為他突然察覺到,這個時候…將陳正泰牽扯進來,只會令兩個人都死得比較快。
于是咬著牙關,戰戰兢兢道:“兒臣…兒臣昏沉沉的,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