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如流水。
要嘛藏在世族的家里,要嘛引導進入股市交易所。
而進了交易所的好處就在于,他既可以讓錢流動起來,又不會進入市場。
當然…這里頭有許多復雜的原因,陳正泰覺得自己能夠用李世民等人所能理解的方式講清楚,已經很不容易了。
房玄齡聽得很仔細,他一字不漏,到他這樣身份的人,其實是極擅長學習的。
長孫無忌心里卻想,你陳正泰在交易所里到處掙錢,卻打著為國為民的名義,這家伙…老夫倒是越來越喜歡了,不能和陳家結親,真是遺憾的事啊。
戴胄臉色又青又白,其實很多事,他還不甚懂,還有些想不明白,不過有一件事,他卻知道…
于是他一臉懵逼地看著陳正泰。
陳正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戴胄看著這張討人厭的笑臉,覺得自己還能掙扎一下,于是苦著笑道:“陳郡公,我們…換一個賭注成不成?”
他在做最后的努力,我戴某人,也是要臉的。
陳正泰嘆了口氣道:“大丈夫一諾千金,莫非小戴你要食言而肥嗎?”
戴胄一臉委屈地看著陳正泰:“這里人多,多有不便,能不能寬限幾日?”
還不等陳正泰回應,李世民此時道:“朕做主了,寬限三日,三日之后,就帶著束脩去二皮溝,若是言而無信,莫說正泰不饒你,朕也不饒你。”
戴胄幾乎要哭出來了,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感謝陛下寬限,還是痛罵你李二郎落井下石。
只是李世民此時大喜過望,心情極好,他目光一轉,隨即放眼這崇義寺集市,道:“這樣看來,朕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此次陳正泰是功不可沒啊。”
說罷,李世民背著手,左右四顧:“隨朕走走。”
他一面走,一面對房玄齡道:“朕前幾日來,實在沒有想到,朕的天子腳下,竟有這樣的所在,哎…民生艱難至此,房卿…若是以往朕與你不知倒還罷了,現在親眼所見,豈可視若無睹呢?”
物價的困境解決了,其實房玄齡也覺得松了口氣,此時面對李世民的感慨,他不斷點頭,慚愧地道:“這是臣的疏失,臣一定…”
李世民立馬板著臉道:“你不必和朕說一定的事,朕不聽這些,朕希望能夠誠心實意,你是朕的中書令,是大唐的宰相,這是千斤重擔,朕將這天下托付給你,便要教你無論如何也要解決問題,如若不然,朕要你何用?”
李世民一面說,一面鬼使神差一般,竟到了運河河堤這里。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竟是那個背著女嬰的孩子。
那孩子…已經收到朕的蒸餅了吧,不知現在吃完了沒有,朕這里還有不少蒸餅,不如…送去。
于是…他站在河堤眺望,看著那熟悉的茅屋。
在那里…那男孩竟也正好就在屋外頭,依舊還是衣不蔽體的樣子,抱著他的妹子團團轉,赤足踩著污水,懷里的女嬰哇哇的哭。
李世民心念一動,道:“張千。”
張千連忙上前:“奴在。”
李世民道:“將戴卿家買的蒸餅,送去給那孩子吧。”
張千會意,此時他已熟門熟路了,取了戴胄手里提著的蒸餅,便又上前去。
李世民凝視著張千的背影,還有那茅屋前的孩童,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么好,突然抽抽鼻子,竟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他突然眼睛模糊起來。
其實李世民雖做了天子,可在歷史記載之中,有各種哭哭啼啼的記錄。來了蝗蟲他哭,要立李治時,召集百官,他也要哭,不但哭,還要一副朕不想活了,要以頭搶地。
這讓曾經閱讀史書的陳正泰一度懷疑,李二郎絕對屬于表演型的人格。
而現在…李世民眼里模糊,眼角濕漉漉的,陳正泰站在一旁,竟一時也分辨不出真假,他甚至懷疑…這或許…并非只是單純的表演,只是因為…李世民哪怕再殘酷,也可能只是性情中人吧。
若不是性情中人,如何會有這么多人圍繞他的身邊,為他沖鋒陷陣,甚至浴血奮戰呢?
房玄齡等人一見陛下如此,忙又慚愧萬分地道:“陛下,臣萬死…”
李世民舉起長袖,擦拭了自己的眼角,沒理會房玄齡等人,口里道:“朕從前在想著,朕要開創前人所未有的功業,想著天下太平,可這幾日方才知道。所謂功業,不過是百姓們的福祉罷了,你看看,你們錦衣玉食,而他們卻住在這等陋室里。你們美味佳肴,而他們卻是食不果腹。”
“縱是有再多的豐功偉績,與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平日朕一再說,君輕民貴,可實際上…不過是淪為了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罷了,朕現在想來,朕與諸卿說這些時,再來面對這些貧賤至此的婦孺,只怕羞也要羞死了。”
房玄齡等人此時再說不出話來。
李世民嘆息道:“朕與萬民,本為一體,他們若是能夠富足,我大唐才能千秋萬代,如若不然,便是修多少兵戈,蓄養多少官軍,身邊有多少忠貞的干才,其實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他正說著,只見張千提著蒸餅已到了那男孩的面前。
男孩抱著自己的妹子,見到了突然走到自己跟前的張千,臉上先是愕然了一下,而后一面驚喜的朝茅屋里大叫:“娘…娘,那個恩公,他們又來了,他們又來了…”
他這一喊,茅屋里的婦人立即跑了出來,似乎在和張千說著什么,隨即,她眼睛看向李世民這邊,而后竟朝李世民這邊碎步而來。
李世民說到一半…見那婦人竟然迎面過來,一時有點懵。
朕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呢?
而且朕也無顏見這些百姓啊。
他本是一個很大氣的人,現在竟也有些無措起來。
沒一會,那婦人便到了面前。
婦人面色蠟黃,有幾分菜色,身上的衣裙用的是麻布,上頭不知多少補丁,不過她卻將自己收拾得很好,至少看不出有什么污濁。
她到了李世民面前,行禮道:“恩公屢屢送蒸餅來,這是大恩大德,既來了這里,何不進屋坐坐,喝一口茶水,如若不然…我們闔家受恩公的恩惠,心里已經慚愧萬分,若是連茶水都不喝,便真羞愧難當了。”
李世民一時無言。
見這婦人感激涕零的樣子,良久,才道:“好吧,我也乏了,就在此坐一坐,歇一歇。”
李世民臉微微有些紅,像是更加慚愧的樣子,對方因為一些蒸餅,便曉得知恩圖報,而自己作為天子,從前卻對這樣的人全然漠視。
婦人聽罷,大喜道:“請恩公們隨小婦來。”
于是領著李世民等人到了茅屋,婦人吩咐門前抱著蒸餅的孩童道:“快,將你妹子送去劉三娘那里,讓她幫著帶兩個時辰,你的恩公來啦,不要讓她吵鬧,驚擾了貴客。”
男孩噢的一聲,抱著哭哭啼啼的女嬰要去隔壁。
李世民便帶著微笑道:“無妨,無妨的。”
婦人領著李世民等人進了茅屋。
這茅屋幾乎家徒四壁,不過收拾得還算干凈,地上鋪了干草,李世民低頭看了看,于是索性跪坐下,其他人見陛下如此,哪里還敢嫌棄,也紛紛跪坐在這干草上。
婦人道:“拙夫去上工了呢,只怕要晚一些才回,小婦先去給恩公們燒茶。”
說罷,她感激涕零地看著李世民,又道:“我那孩兒三斤嘴饞,自恩公們送來了蒸餅,他成日吃,每日心心念念的說恩公們的好處。三斤,三斤…”
她呼喚著那男孩。
男孩去將自己的妹子送去了鄰人老婦那里,便蹦蹦跳跳地回來了,喜滋滋地道:“來啦,來啦。”
“你在此和恩公們說說話,我去忙活,不可亂說話,驚擾了恩公。”
吩咐過之后,那婦人轉身便去。
三斤于是怯弱地打量著李世民等人,眼睛便落在李世民腰間的玉佩上,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道:“呀,這是啥?”
李世民低頭,看著這玉佩,道:“這是龍紋的玉佩,你看,上頭雕刻著龍。”
“龍…”三斤頓時口水流了出來:“龍能吃嗎?”
李世民:“…”
陳正泰坐在一旁,心里想,小子,你路走窄了,我這恩師…就是一條真龍,來,你吃吃看。
陳正泰笑嘻嘻的道:“龍不能吃,會崩壞牙的。”
“噢。”三斤便看著陳正泰:“小恩公,這樣說來,你吃過龍?”
陳正泰臉色驟然變了,忙擺手道:“可不敢,可不敢…”
三斤便道:“你若是沒吃過,怎么會曉得崩壞牙齒?”
陳正泰感覺這孩子的智商比小戴要高啊!
陳正泰于是眼睛一翻,故意去看茅屋的屋頂,嘴里喃喃道:“你看你家屋子,上頭漏了頂了啊,不得了,不得了,到時下了雨,可怎么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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