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悶響。
一個高大的突厥漢子被人扔到地上。
此人顴骨甚高,雙眉略顯細長,一雙眼睛森森然閃爍著銳利的光,哪怕是被人扔到地上但卻不改桀驁之氣。
目如禿鷹。
似狼幽綠。
赫然乃是傳說中的鷹視狼顧梟雄之相。
但凡是生有這樣相貌的人,十個之中有八個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倘若再加上身份不凡,更加顯得底氣十足,哪怕是一時困頓成囚,但也改不了其人的桀驁本色。
顧天涯面色平靜看著這個人,口中緩緩吐出一道悠然氣息,突然仰頭望天,像是有感而發,揚聲道:“自打漢末以降,西晉篡魏而成,經歷八王之亂和永嘉之禍,國力日漸衰弱暮氣沉沉,終被匈奴人滅國,皇室南渡江南建國,此后一百多年的時間里,五代十國掀起了長達百年的紛爭,而在這一百多年的互相攻伐里,帶給我們漢家百姓的只有一個字,慘…”
“一百多年啊,血淚般的史。你們北地外族動輒南下,把我們中原的國土當成了固有糧倉,隨意來犯,于取于奪,倘若只是奪取糧食和財富也就罷了,可你們偏還要舉著屠刀肆意的屠殺人。”
“我漢家百姓一千多萬,數不盡的白骨都在啼哭。”
“兩腳羊,這是你們專門弄出的稱呼,你們搶奪糧食已經不感覺滿足,竟然要嘗一嘗人肉的味道,你們把我漢家百姓當做羊,用棍子穿起來放在火上烤,尤其是那些才只三五個月大的幼兒,在你們眼中竟然是最為鮮嫩的肉。”
“當那些幼兒被你們用火燒烤的時候,你們可曾在意過那些母親的悲慘嚎哭…”
“你們不在乎,因為你們很快要把那些母親也放在火上烤,稱之為漢女牝烤之食,肆意狂笑著吃掉了她們。”注:兩腳羊和牝烤食,都是史書記載的悲慘,可惜現在有一些所謂的專家,不準我們再提這些歷史,說是破壞民族團結,所以山水在這里不寫五胡亂華的事情了。僅是一筆帶過,希望大家體諒。
“幼兒死了,母親也死了。但你們何其殘忍,非要在殺死母親之前先殺幼兒?那些幼兒在你們眼中不算什么,可是在母親的眼中乃是最大的寶。你們故意讓那些母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那對于一位母親等同于整個蒼天都塌了。”
顧天涯一直仰頭望天,像是情緒太過激動無法抑制,他連續五段長篇大論,整個人像是點火就炸的炮筒。
但他突然低下頭來,目光直直盯著那個桀驁的突厥漢子,大聲道:“一百三十年了,今天終于變了模樣,敢問頡利可汗,你是否膽戰心驚呼?”
轟的一聲。
四周突然一陣巨響。
但見十幾個大唐國公,齊齊上前踏腳一步,猛將煞氣,彌漫當場,幾乎異口同聲厲喝道:“頡利,張開你的狗嘴回答,我們大唐的國戚問話于你,你是否感覺到膽戰又心驚?”
原來這個桀驁的突厥漢子正是頡利可汗。
放眼當今時代,突厥堪稱是第一強國,而頡利身為整個大草原的可汗,完全可以說是當今天下最為高貴的人。
所以他此時哪怕被俘,但是滿臉仍是傲氣不墜,反而高聲獰笑,滿是不屑的道:“唐人死光了嗎?竟讓一個小子咋咋呼呼?”
他明顯沒有畏懼十幾個國公的厲喝,甚至沒把問話的顧天涯放在眼里,他再次一聲獰笑,鷹視狼顧一般的盯著顧天涯,森然道:“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向本汗問話?倘若是擱在北地草原,本汗一刀就要把你砍死當場。”
不愧是一代梟雄。
這廝嘲諷顧天涯之后,目光轉而看向顧天涯旁邊的李世民,突然冷冷一笑,緊跟著口中發出一聲厲吼,咆哮道:“李世民,你敢殺我嗎?”
李世民,你敢殺我嗎?
這話問的真夠強橫。
但是人人都知道他為什么會如此強勢。
今次和突厥一戰,大唐這邊確實贏了,可惜贏也只贏了一場,遠遠還達不到壓服草原的地步,恰恰相反,還要擔心突厥人的報復。
整個北地草原廣袤無比,生活著難以統計的突厥人,雖然突厥號稱地廣人稀,但是突厥擁有的地域實在太大了,地域大,族群的基數就大,誰也不能確定草原上到底有多少突厥人,誰也不能精確的統計出草原上到底有多少個部族。
而突厥人的制度是部落會盟制。
由于頡利的部族勢力最大最強,所以他能夠成為可汗征召別的部族,哪怕他已經被大唐這邊俘虜,但卻無法引起突厥人的恐慌,反而會讓突厥人感覺奇恥大辱,很可能會掀起一場更大的入侵之戰。
那樣的戰事一旦打起來,很可能就是兩個國家的殊死決戰,但是大唐現在才立國不久,并沒有能力和突厥人展開決戰。
偏偏突厥人的榮耀和信仰很奇葩,他們寧愿奪回一個死的可汗也不會留給大唐,否則一個可汗成為漢人的俘虜,所有的突厥人都會感覺蒙羞。
倘若大唐不肯放回頡利,整個草原絕對會掀起榮耀之戰。因為那已經不是為了搶掠或者是奪財,而是上升到了全體突厥人的榮耀高度。
正因為這些因素,所以頡利可汗才會膽氣十足,他既敢無視大唐這邊的十幾個國公,也敢嘲諷向他問話的顧天涯,甚至就連面對李世民,這廝也敢發出極其桀驁的咆哮。
“你敢殺我嗎?”
“你們敢殺我嗎?”
“啊哈哈哈…”
整個院子之中,盡是頡利的狂笑。
世間最大憋屈,或者就是如此,明明大家已經抓住敵酋,偏偏卻不能對他動手。只因大唐的國力較弱,而突厥人乃是這時代最強的國。
國弱,就得小心翼翼的在意著每一點點小事。
國強,就敢在身為俘虜的時候仍舊桀驁咆哮。
此事無論古今還是中外,其實都是一般無二的情況。所以頡利可以盡情的狂笑,而李世民則是面色陰沉的努力忍著。
但是,有人沒打算人。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號稱茍忍的顧天涯突然開口,語帶深意的道:“頡利可汗,我想讓你看看現下的環境…你眼前乃是高高的臺階,我們站在臺階上跟你說話,而你雖是大草原的可汗,現在卻站在臺階上仰著頭。”
“我們站的高,你只能仰著頭,這看似平凡的兩尺臺階,卻成了彼此雙方身份的界線,這意味著什么呢?讓我給你專門塑造一個詞。吾等在臺階,而你在階下,不如就叫階下之囚如何?閣下因為這個專門為你塑造的詞匯將會名傳史書啊!”
“當然了,你們突厥人鮮禮寡恥,你們不會在意史書,所以你可能覺得這種事情無所謂。”
“但是,我們有所謂就行了…”
顧天涯慢悠悠的說著,突然聲音肅然一喝,對著院門口處道:“程處默,執筆,為師要讓你記錄今日之事,突厥頡利可汗成為了漢人的階下囚。此記錄不但要寫進漢人的史書,而且會編進為師的課本之中,以后但凡是顧氏門徒,甚至是顧氏學院的普通弟子,所有人只要向我求學,都要誦讀今日這一段事跡。”
院門口中,程處默和幾個弟子一臉興奮,尤其是程處默本人,突然嘎嘎壞笑幾聲,故意裝作扭捏的道:“師父,弟子的書法很爛啊,您若是讓俺負責記錄,怕是會把文字寫的扭七丑八…”
顧天涯呵呵而笑,淡淡道:“正因為你寫字難看,所以才讓你負責書寫,為師就是要用這種辦法,折辱這位自覺高貴的可汗。他的事跡,只配用最丑最難看的字體記載。”
程處默更加嘎嘎壞笑,旁邊幾個小家伙明顯也興奮無比。
甚至整個院子之中,所有人都在大笑,尤其是大唐那些國公,一個兩個故意笑的惡形惡色。
唯有頡利滿臉漲紅,陡然發出一聲厲喝咆哮,怒吼道:“李世民…”
可惜臺階上的李世民突然仰頭望天。
反倒是顧天涯緩緩抬腳,在頡利怔愕的目光中走下臺階。
他看到顧天涯慢慢走到自己身前,他看到這個青年的面上浮現一抹微笑,突然這個青年抬起手來,赫然竟是重重的抽了下來。
頡利怎么也不敢相信,這個時代竟然有人敢打自己。
但他畢竟是一代梟雄,并且是靠著武力統一草原的悍將,他雖然一時有些怔愕,但是卻能在瞬息做出反應,他幾乎想也不想就揮拳而擊,朝著顧天涯的肋下惡狠狠砸去。
這一拳呼嘯有風。
可惜只砸出的一半。
頡利只覺眼前人影一晃,那個快如鬼魅的少女似乎在他身前閃過一下,然后,沒有然后了。
只聽砰的一聲。
他直接跪到了地上。
可他雖然跪到了地上,卻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跪,僅是感覺膝蓋處劇烈疼痛,方才明白是被那個少女踢了一腳。
只這一腳,就讓他跪了。
恰好跪在了顧天涯的面前。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顧天涯的巴掌重重落下,啪的一聲脆響,滿院眾人眼皮子一齊猛抽。
“挨打了,竟然挨打了…”
堂堂頡利可汗,整個大草原的雄主,現在卻像個狗兒一般跪在地上,被一個孱弱猶如書生的青年抽著巴掌。
足足良久之后,也不知是誰傻傻出聲,咽口唾沫的道:“他像是打兒子一般打了頡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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