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皺眉沉思半天,然而始終沒有琢磨透徹。
他目光再次看向信使,問道:“本王的妹子雖然性格豪邁,但是平日做事從來不會無的放矢,她既然支持那個臭小子收取廢鐵,想必這其中有著某種利益,對不對?”
說著不等信使開口,再次又道:“他們收取廢鐵這事,竟連你們這些斥候也給吸引了,顯然這里面的利益極大,否則絕對吸引不了你們這些經年老卒,若是本王猜測沒錯的話,這個收廢鐵的事情怕是和軍伍之道有所牽連,對否?”
“回稟殿下,確實如此!”
卻見信使忽然探手入腰,小心翼翼的解下一樣東西,看他那個細致動作,分明是把腰間的物品當成了寶貝。
那東西被他用布卷包裹著,明顯是呵護備至到了極點。
他將腰間東西解下之后,動作輕柔的掀開外面包裹的布卷,然后像是面對妻子一般來回撫摸,這才戀戀不舍的伸手遞向了李世民,口中道:“殿下您看,這叫三棱軍刺。”
“三棱軍刺?”
李世民略顯迷惑,伸手將東西接過。
然后,他低頭仔細觀看。
那信使小心上前兩步,語帶興奮解釋道:“殿下您看,這玩意猛的很啊,長度三尺三,底粗上端細,兩側開有放血棱槽,只要扎到身上就是一個血窟窿,實乃短兵相接的利器,斥候暗探的不二法寶。”
其實不用他細說,李世民已經目光爍爍,李世民何等人物,隋末大亂之時幾乎天天都在打仗,這三棱軍刺他只看了數眼,已然發現了此物的兇威和惡毒之處。
這玩意的頂端銳利無比,兩側還帶著三道放血凹槽,正如信使所說,扎到身上就是一個血窟窿。
此時在場眾人已經忘了收廢鐵的事,幾乎全都起身湊過來,尤其是那些領兵大將,個個眼中帶著震撼。
李世民突然抬頭,對著門外輕喝一聲,道:“速速給本王牽一只羊來。”
外面有衛士瞬時答應,很快牽來了一只矯健的公羊。
李世民陡然上前兩步,揮手就是一下猛刺,只聽噗嗤一聲,軍刺直接到底,在場眾人全都眼皮子一抖,幾個將軍下意識喘了口粗氣。
人群中擠上來鐵憨憨劉弘基,一臉急切叫道:“拔啊,快拔啊,秦王殿下,你別光插不拔啊。拔出來讓大家瞅瞅,這玩意到底厲不厲害。”
這話頗有粗鄙,眾人都瞪他一眼,然而劉弘基卻渾然未知,仍然在那里大呼小叫道:“拔啊,快點拔出來…”
“尼瑪!”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抽冷子給了這貨一拳,登時搗了劉弘基一個烏眼青,然而這貨仍然嘰嘰歪歪喊著‘殿下快點拔出來’。
李世民面皮抽搐幾下,真想一巴掌拍死這個貨,但他也知道劉弘基天生粗坯,哪怕成了大將仍舊滿嘴市井。
他佯裝聽不到劉弘基的嘰嘰歪歪,只是面色鄭重看著不斷翻騰的公羊,突然伸手攥住三棱軍刺,輕輕往外一下拔出。
但聽噗嗤一聲輕響,細微的簡直有些聽不清。
沒有熱血噴涌的場面,只見到血液娟娟細流,雖是涓涓細流,然而連綿不絕,眾人目不轉睛盯著這只大羊,發現地面上漸漸匯聚了一小汪羊血。
大羊不斷撲騰,但卻并不是特別掙扎,顯然三棱軍刺帶給它的疼痛不算太過強烈,所以大羊的掙扎和撲騰也并不強烈。
但是,大羊的精氣神卻在不斷萎靡。
只不過短短十幾個喘息,大羊竟已萎靡的躺倒在地上。
眾人無不膽寒,相顧面色震撼。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短刃相接,刺殺利器,此物簡直是斥候軍種的絕配,難怪你們一個兩個全都那么夸贊顧天涯…”
他話才說到一半,猛地忽然改口,像是很震驚般道:“不對,此物不止是斥候可以使用。比如城防守卒,也可人人配備,一旦敵人登上城墻,雙方就會展開白刃戰,此物銳利無比,堪稱刺中無救,最寶貴之處乃是它的重量極其輕便,可以大量的節省拼殺之人的體力和耐力,比如若是揮刀與人廝殺,普通士卒頂多可揮一百刀,又比如搶兵舉著長槍御敵,頂多也只能戳動兩三百下,然而這個三棱軍刺,它幾乎不耗費什么力氣!”
幾乎不耗費什么力氣,豈不是能夠拿著這玩意一直廝殺?
這簡直是城頭白刃戰的絕世神兵啊!
那信使滿臉驕傲,忽然小聲提醒道:“殿下您只想到了守城,卻沒有想到攻城,倘若我方登上敵人的城頭,同樣也會展開白刃之戰…”
李世民的臉色頓時精彩起來,忍不住脫口而出道:“說的不錯,果然如此。”
他陡然看向信使,略顯驚異道:“你竟能想的比本王還遠?”
信使頓時扭捏起來,訕訕道:“這是顧先生教給我們的!”
“又是顧天涯?”
李世民臉色一僵,一張臉拉的比驢還長。
自古至今,當舅哥的都不怎么喜歡妹夫。拱了我家小白菜,別想讓我夸獎他。
此時天策府的議事大殿之中,一眾大將全都眼巴巴看著三棱軍刺,忽然劉弘基猛然伸手,一把將三棱軍刺搶奪過去。
這貨滿臉都是無恥,并不在意在李世民前面耍無賴,只聽他哼哼唧唧道:“秦王殿下,這玩意俺先瞅瞅,過幾天還給你啊,俺看看能不能讓人仿制。”
顯然,他想要。
不止他想要,其他大將也都想要,只不過眾人要臉,干不出劉弘基這種伸手搶奪的事。最主要的是李世民治軍甚嚴,大將們一般不敢做出過激手段,唯獨劉弘基和程咬金兩個混貨,向來是不怎么把軍法放在眼里。
偏偏李世民似乎也在默許,并不怎么治罪劉弘基和程咬金這種人。
卻見劉弘基搶去三棱軍刺之后,立馬像是寶貝一般的攥在手中,似乎生怕被人奪去,眼中全是警惕的光彩。
眾人皆都哼了一聲,悻悻然感覺被他得了手。
反倒是那個信使滿臉無所謂,突然小聲對著劉弘基道:“啟稟劉將軍,這東西仿制不出的,顧先生曾經說過,天下間唯有他能制造。”
“放屁!”
劉弘基顯然不信一個小斥候的話,直接瞪眼呵斥道:“你別把老子當傻子,天底下哪有仿制不出的兵器?即便是千煉級別的至寶橫刀,鐵匠們下起狠心也能打制出來。無非是耽誤點工夫而已,一柄千煉橫刀需要五六年。”
那信使滿臉無奈,然而語氣卻有著驕傲,再次道:“您別不信,這東西真的無法仿制,因為它的用料不是熟鐵,而是特別熔煉而出的精鋼。”
“精鋼?”
這又是一個嶄新詞匯。
在場眾人都是一怔,李世民目光明顯閃爍幾下。
劉弘基一臉好奇,猛然把一張毛猴子大臉湊向信使,沉聲問道:“給咱說說,啥是精鋼?”
信使才要開口,猛聽李世民忽然發聲,道:“這怕是收廢鐵的緣故所在了。”
眾人頓時又是一怔,劉弘基忍不住脫口而出,道:“莫非是那些破爛的鐵鍋和農具?變成了制造這種三棱軍刺的精鋼?”
所有人全都把目光盯向信使,期待著他給坐實大家伙的猜測。
果然只見信使緩緩點頭,道:“是!”
說完這個字之后,他緊跟著再次開口,又道:“顧家村那位顧先生,雇傭百姓幫他蓋起了四個大火爐…每個火爐都有一人多高,專門用作熔煉那些廢鐵,他用的燃料是一種奇怪的黑色石頭,然而燃燒起來的溫度遠非尋常木炭可比,那些收取而來的廢鐵被化成鐵水,添加了一些特殊的黑色粉末之后就變成了精鋼!”
他說著咽口唾沫,滿臉敬佩道:“廢鐵變成精鋼之后,簡直化腐朽為神奇,不止能夠打造三棱軍刺,而且還能鑄造橫刀利刃,您們根本無法想象,橫刀的制造再也不需要工匠們一遍一遍的捶打,只需要把精鋼再次融化,倒進一種特殊的沙土模具,露天冷卻之后,就是一柄柄橫刀…”
橫刀!
那是整個大唐最為精銳的武器。
每一柄橫刀,都得工匠們一遍一遍打制,所以出產的產量極低,普通士卒根本無法配備。
至少得是軍中親衛以上,才有資格得到一把橫刀,倘若是換成地方武官,那得是縣尉一級才能擁有。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震撼,李世民忽然再次開口,急急問道:“這種新式橫刀和軍中的橫刀一樣鋒利否?”
信使先是遲疑一下,隨即反問道:“您指的是多少煉橫刀?”
李世民微微琢磨一下,踟躇試探道:“五十煉如何?”
五十煉的橫刀,這是大將軍親衛才能有的利器。
哪知信使緩緩搖頭,道:“遠遠不止。”
李世民目光爆閃,忍不住再道:“一百煉呢?”
一百煉,這得是軍中偏將才能擁有的資格,而且得立下軍功,方才得到獎賞。
哪知信使再次搖頭,毫不遲疑又道:“仍是遠遠不止。”
眾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
劉弘基猛然一把攥住信使肩膀,兇神惡煞問道:“你莫不是哄大家開心不成?難道那玩意還能比過千煉級別的橫刀嗎?”
千煉級別的橫刀,每一把都得耗費五六年時間,須得一個經年老手鐵匠日日捶打,不斷的把熟鐵之中的雜質敲打出去,如此才能成就一柄橫刀,堪稱乃是神兵利器的存在。
這種級別的橫刀,大將軍也不一定能有。
然而眾人都沒想到,信使忽然滿臉自豪,道:“顧先生制造出了新式橫刀之后,公主曾拿她的千煉橫刀對比而試,兩刀互砍之后,千煉橫刀蹦口…”
“新式橫刀呢?有沒有蹦口?”
眾人幾乎同時發問。
信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絲毫無恙。”
滿殿之中,全是倒抽冷氣的聲音。
杜如晦陡然開口,雙手鄭重朝著李世民一拱,道:“殿下,此秘方應當討來。臣下通過這位信使的敘述,可以推測精鋼的制造并不困難,否則只以顧家村的那點實力,根本不可能制造出精鋼,顧家村那么一點點人口,尚且能夠制造這種絕世寶物,咱們天策府人才濟濟,豈不是可以把產量擴大千百倍,若是這個秘方能夠得來,整個天策府都可以配備鋒銳利器也。”
眾人面色激動,全都看向李世民。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李世民似乎踟躇難決,足足好半天過去之后,才見他緩緩搖了搖頭,反問眾人道:“你們覺得秀寧她愿意么?”
眾人都是一呆,忽然想起來那位公主現在連秦王殿下都敢坑,為了勤儉持家,竟給信使們打出白條。
明明信使們替她做事,卻要找秦王殿下討要錢款。
這小日子過的,真是把一顆心全都貼在自家男人身上了。
足足好半天過去之后,忽見李世民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陡然道:“本王,想去河北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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