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遲疑之間,卻見那個漢子已經占了出來,甕聲甕氣道:“俺,牛老四,以后,是驛長,你,跟著俺混,幫俺出主意。”
說完不等顧天涯開口,漢子自己已經開始裂嘴大笑,極興奮又道道:“俺剛才聽將軍說了,說你是個很聰明的人,還讀過書呢,是個有本事的,呵呵呵呵,俺牛老四,當官了,但俺,不會當官,你得幫著俺…”
顧天涯再次一怔,他隱約覺得這漢子像是有點不對勁。
也恰在這時,顧天涯聽到‘昭寧’在他耳畔輕聲提醒,道:“這個牛老四,腦子受過傷,但他曾經立過大功,有功之人不得不賞,所以我那位‘閨蜜’將他任命為顧家村驛站的驛長,算是酬答了他曾經立下的戰功。”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顧天涯點了點頭,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會感覺這個漢子不對勁。
原來是腦子遭受過創傷,所以看起來才像個傻子。
卻見牛老四介紹完自己之后,一直咧著大嘴沖他傻乎乎的笑,那種笑容真的很是純潔,就好像是不經世事的小娃娃一般。
而那個騎馬的大將卻再次開口,沉聲對著顧天涯道:“軍中同袍,皆是兄弟,從今天開始,牛老四就請你多多照看了,怎么著,你不愿意向他介紹一下自己嗎?”
顧天涯看他一眼,面色淡然不做答復。
但是當他目光轉向牛老四的時候,他臉上卻現出發自赤誠的微笑,溫聲介紹自己道:“牛四哥你好,我叫顧天涯。”
牛老四登時裂開大嘴,歡喜的想要上前擁抱他。
顧天涯連忙退后兩步,再次溫聲道:“牛四哥,我身上背著人呢。”
可惜牛老四還是沖了過來,一把從他背上抱起了四嫂的尸身,甕聲甕氣道:“俺勁大,俺幫你。”
顧天涯沒有拒絕,他能感受到這個漢子的赤子之心。
所以,他只是微笑點點頭,任憑牛老四幫他抱起了四嫂的尸體。
他對牛老四滿臉微笑,但是轉頭看向那個騎馬大將的時候,臉上的微笑則是收斂了,反而換上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情,恭恭敬敬拱手道:“敢問這位將軍,可否賜下稱呼。”
舉止之間,禮儀十足。
那個大將像是皺了皺眉頭,似乎趁著顧天涯不注意的時候還偷偷瞅了女戰神一眼,隱約之間,大將似乎苦笑了一下。
但他很快收起表情,口中四平八穩嗯了一聲,淡淡道:“本將軍,名叫馬三寶,吾乃平陽公主家奴,目下擔任娘子軍副將,位列四副將第三,負責新型驛站之事。”
古怪的很。
他明明裝出一副四平八穩的架勢,然而說起話來卻像是恨不得把自己介紹個清楚,顧天涯心里感覺納悶,臉上卻繼續保持著恭敬。
卻聽馬三寶自己似乎也察覺了不妥,忽然改口開始說起別的事,但見他伸手一指身后的兵卒,沉聲道:“此乃九十九個老卒,皆已卸任了軍中差事,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顧家村的驛卒,九十九人,再加上你,這就湊夠了一百個兵丁,正好滿足顧家村驛站的編制。”
顧天涯聽的一愣,下意識道:“一百個兵?”
他轉頭看向女戰神,目光明白帶著質詢。
可惜女戰神不想跟他多說內幕,只是小聲撒謊道:“畢竟有我的面子嘛,我那‘閨蜜’專門把顧家村驛站擴大了十倍。”
“擴大十倍?”
顧天涯眼光一亮,身體都忍不住震顫一下,他只覺得腦子蒙蒙作響,激動的脫口而出道:“那豈不是說,會有千畝地。”
“哈哈哈哈!”
女戰神還沒有回答,突聽牛老四咧嘴大笑,但見傻乎乎的漢子像是很得意,一張憨憨的臉上全是幸福表情。
只見他單手抱著四嫂的尸身,另一只手急不可耐抓著顧天涯,獻寶般甕聲甕氣道:“顧兄弟,俺帶你去看,將軍他,丈量了一千畝地,都給了,咱們驛站作為財產。”
說著也不管顧天涯遠不遠,一只大手直接拉著顧天涯就跑,夜色之間,只聽傻子哈哈憨笑,似乎是因為馬上就要跟好兄弟分享喜悅,所以他笑的真是特別特別開心。
這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女戰神悄無聲息走向了村口一處黑暗角落。
而那個騎馬的大將馬三寶突然也沖著兵丁們揮了揮手,然后他自己下了戰馬走向女戰神所去的角落。
這人剛才還一臉威嚴,到了角落處猛然變得低眉耷眼,滿臉愁苦道:“公主,小人估摸著要倒霉啊。剛才您也看到了,那位對我的觀感不太好,他對著牛老四的時候滿臉微笑,對著我的時候卻恭敬行禮,這是見外啊,恐怕心中已經有了成見。”
他不斷抱怨,可憐巴巴像個家養的小狗子。
然而女戰神卻不為所動,只是輕聲道:“朝堂上的一場紛爭,所有驛站都被縮減規模,唯獨特批了一座,美其名曰是為了照顧我的顏面,但是本公主知道,這根本不是照顧我的顏面,無論父皇也好,還是二哥也罷,外加那些文臣武將,以及背地里的各個世家,他們之所以特批一座驛站,無非是想窺探和猜測我的心思…”
馬三寶靜靜立著,垂手恭恭敬敬只聽不說。
女戰神又道:“這座驛站太過特殊,注定要吸引有心之人的目光,如果我一開始就讓天涯擔任驛長,恐怕不出三天他的生平就會出現在那些人的案桌上。”
馬三寶直到此時才小心翼翼開口,一臉若有所思道:“所以您給了牛老四這個官職,讓他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
他說著遲疑一下,緊跟著又道:“但是麾下有一事不明,您為何讓麾下故意趾高氣昂對待顧天涯?”
女戰神輕輕吐了一口氣,忽然仰頭看著夜空,喃喃道:“如果人生太順,很難走到巔峰。哪怕他再怎么聰明,畢竟沒有經歷過官場,我之所以讓你趾高氣昂對待他,是為了在他起步之時故意設置一個強勢的上官,這樣有助于他的成長,也容易培養他的警惕。”
馬三寶有些無奈,踟躇半天后又道:“那您以后可得記著搭救小人一把,免得小人這輩子都要被他給惦記住,等他將來執掌大權之時,小人可不想天天挨板子。”
女戰神笑罵他一句,道:“你這個狗東西,現在就開始害怕了?”
馬三寶明明是個豪強漢子,然而這一刻卻顯得有些忸怩,他訕訕賠笑道:“畢竟是您的…您的那個嘛…小人怎敢不怕他。”
他眼瞅著女子心情不錯,連忙又討好著抱屈道:“實話跟您說了吧,這趟臟活小人根本不想接,可惜另外三個混賬太無恥,通過猜拳作弊讓小人輸了,無奈之下,只能我來,唉,早知道會被未來駙馬給惦記上,打死小人也不會跟他們猜拳亂賭…”
女戰神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誰說他是駙馬了?”
馬三寶一呆,連忙掄起巴掌狠狠甩了自己一下,恭恭敬敬道:“小人該打,胡亂說話。”
哪知女戰神似乎并未生氣,反而突然像是有些嬌羞,她俏臉期期艾艾半天,忽然略顯羞澀道:“你記住了,駙馬這個字眼不好聽。他可傲著呢,不喜歡做贅婿。”
馬三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說錯話根本不是說錯話,而是用錯了詞,所以才被呵斥。
這時忽然又聽到牛老四的憨厚大笑聲,女戰神和馬三寶連忙變回了剛才的偽裝,兩人急急從角落走出來,相互裝作不認識一般。
馬三寶翻身上了戰馬,四平八穩騎在馬上看著村外,不多會功夫,牛老四拉著顧天涯歸來。
此時牛老四滿臉帶著憨笑,顧天涯的臉上也掛著欣喜,整整一千畝地,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馬三寶似是急于離開,忽然‘冷哼’一聲道:“本將軍身負諸多大事,沒有閑工夫為了一個驛站耽擱,從今天開始,你們自己做好自己的事,驛站能否設立起來,只能靠你們自己去努力,如果被人打壓了,那只能怪你們沒本事…”
他‘冷著’臉撂下一句官話,擺譜簡直擺的十足十。但他終于還是心有忐忑,不知為何就從嘴里禿嚕了一句話,又道:“但是你們也要記住,咱們娘子軍不是隨便讓人欺負的,倘若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來找茬,你們直接抄家伙干他娘的就是…呃,我的意思是咱們有的是人,不怕事…呃,也不對,我的意思是你們干好自己的事,不需要對別人低三下四…”
胡亂說了一通,越說越覺得心虛,這貨只覺得后背冷汗直冒,嚇破膽了一般不敢去看女戰神。
他慌里慌張一抽馬鞭,胯下坐騎猛然嘶鳴一聲,戰馬恍如閃電一般沖刺,眨眼之間跑出了顧家村。
那樣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躲避。
可惜顧天涯不知內情,還真以為這個娘子軍的副將高傲無比。
他甚至還專門感慨一聲,由衷稱贊道:“不愧是那位公主的嫡系,做事怎一個干脆利索了得?說走,就走,不帶一絲遲疑的…”
女戰神原本正在暗暗生氣馬三寶混賬亂說,聽到顧天涯的夸贊頓時忘了生氣,她可不認為顧天涯是在夸贊自己的家奴,她只聽清了顧天涯夸贊她的那句。
不愧是那位公主的嫡系…
這不就是在夸我么?
好你個臭天涯,真是壞死了。
會說話你怎么不多說一點?
難道不知道我愛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