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寒冷同時襲來。
喬張開嘴,嘴里不斷有血水噴出。
傾盆大雨呼嘯落下,打得喬睜開的雙眼生痛、生痛。
一道道狂雷在黑色的濃云后劃過,帶來恐怖的巨響。
老炮臺的方向,低沉的轟鳴聲不斷傳來,高空有火車過境的聲響翻滾著襲來,大地在顫抖,一道道火光沖天而起,白色的沖擊波在雨幕中炸開了大片大片的真空。
粉色美人魚附近,偏失的炮彈不斷落下,數十棟氣派的宅邸在爆炸聲中崩塌、燃燒,化為廢墟。
喬瞪著眼,雙手死死握住了扎穿了自己胸膛尖頭鐵棒。密布血絲的眼珠,直勾勾的盯著手持鐵棒的漢子。
“高地人…”喬好容易從嘴里吐出了這個詞。
魁梧,高壯,長條臉,微卷的頭發,身上帶著淡淡的羊膻味,皮膚黧黑,面皮卻被曬得通紅,這是高地人的典型長相。
四個大漢同時大笑,他們的笑容猙獰,一個漢子拔出了一柄圓頭戰刀,作勢朝著喬的脖頸劈下。
“一個頭,十金幣。帝國黑皮狗的腦袋,上浮五成。”****、漫天炸雷聲中,喬聽到了手持戰刀的漢子含糊的咕噥聲。
喬掙扎著,鮮血堵住了他的喉嚨,他想要告訴這四個高地暴徒,如果他們愿意及時送他去圖倫港的教會醫院救治,他可以給他們一千個‘十金幣’,甚至可以給他們更多。
沉悶的馬蹄聲急速逼近,幽會巷的路燈桿上,被狂風吹得胡亂搖晃的煤氣路燈灑下清幽的光芒,一匹漆黑的戰馬嘶吼著,撞碎了雨幕,從小巷的黑影中沖出,來到了路燈照耀之地。
一名頭戴鍍銀高頂銅警盔的騎警低沉的咆哮著,身后的小披風被狂風吹得飛舞起來,‘嘩啦啦’的響著。他左手舉起一桿雙筒燧發騎槍,‘轟轟’就是兩槍。
丟下射空的騎槍,這名銀盔騎警揮動馬刀,朝著四個高原暴徒策馬沖鋒。
暴雨打散了白霧,幽會巷的路燈頗為明亮,這騎警看到了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喬。
他沒看清喬的模樣,但是那一身黑色的警察制服,還有那出眾的‘魁梧’身材,整個圖倫港的警局,只有喬才是這么高大圓胖。
“以帝國法律的名義…去死!”馬刀撕開空氣,一路劈開了數百顆碩大的雨珠,直朝手持戰刀的漢子斬了下去。
手持尖頭鐵棒的高原漢子低頭,翻滾,團身在雨地里滾了好幾個跟頭。兩顆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劃過,喬甚至聽到了子彈擊碎發絲發出的細微聲響。
可惜,畢竟是落空了,沒能命中。
銀盔騎警的身后,五名騎著戰馬,頭戴銅盔的騎警緊跟著飛馳而來。
手持戰刀,想要將喬斬首的高地漢子低沉的吼了一聲,他身體向后滑退,左手托住戰刀的刀背向上用力一托。
銀盔騎警的馬刀劈砍在戰刀上,一聲脆響,兩柄鋒利的長刀同時崩裂了拇指大小的缺口。銀盔騎警策騎狂奔而過,同時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呼喊:“擊斃他們,救治同伴。”
持刀漢子右手重重的向后一甩,銀盔騎警借著戰馬的沖擊力劈下的一刀,差點震斷了他的胳膊。他的身體劇烈的搖晃著,還沒能穩住身形,戰馬已經撞在了他的身上。
喬聽到了刺耳、清晰的骨骼碎裂聲。
狂奔的戰馬正面沖撞,持刀漢子的上半身幾乎所有骨頭都被撞碎。
后面五個銅盔騎警同時舉起了左手,每個人手上都緊扣著一支雙筒燧發騎槍。密集的槍聲響起,十發沉甸甸的子彈撕裂了雨幕。
兩名站在原地的高原漢子來不及閃避,鉛彈洞穿了他們的身體,鮮血不斷從傷口噴出。
喬一邊吐血,一邊有氣無力的笑著。
得救了,得救了。
圖倫港的騎警,是圖倫港警局最有震懾力的兩支武力之一。
這些騎警,基本上都是從軍隊復員的老兵,他們經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和敵人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血戰過,手上基本上都有人命,個個都驍勇善戰,他們是真正的精銳警察,比利這樣的‘精兵悍將’,連幫他們提鞋都不配。
一支標準的六人騎警小隊,足以在正面沖擊的時候擊潰數倍于自己的匪徒。
喬大口大口的吐著血,他的手指哆嗦著,想要掏出腰間暗袋中的一顆藥丸。
那是一顆足以保命的藥丸。
送給喬這顆藥丸的人曾經鄭重其事的告訴他,只要不是腦袋當場被砍下,只要不是心臟被當場擊碎,這顆藥丸就足以讓喬活下來。
眼前黑影越來越濃,身體越來越冷,喬極盡全力的,想要掏出這顆保命的藥丸。
雨幕中傳來狂暴的吼聲。
那名手持兩柄淬毒彎刀,輕松擊退了那名小胡子青年,身形臃腫、龐大的怪物,不知道怎么沖進了幽會巷。
他嘶聲咆哮著,手中彎刀極力的揮舞著。
血光奔涌,被戰馬撞得向后飛起的高原漢子,他的頭顱高高飛起。伴隨著彎刀凄厲的破空聲,他的身軀被斬成了七八段,隨著彎刀噴灑的鮮血,將幽會巷兩側的墻壁染得通紅。
在地上翻滾,避開了銀盔騎警子彈的高原漢子嘶聲尖叫:“狂屠,自己人!”
身形龐大的怪物步伐沉重狂奔而來,他一腳踩在了趴在地上沒能來得及爬起的高原漢子肚子上,那高原漢子身體驟然一抽,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自己人?”龐大的怪物低聲的嘶吼著:“沒有自己人!小菜鳥,嘎嘣脆!”
龐大的身軀撞碎了雨幕,蕩起了白霧,狂屠嘶吼著,一頭撞在了銀盔騎警的戰馬上。一聲沉悶的巨響,那頭精壯的戰馬發出痛苦的嘶鳴聲,它連同背上的銀盔騎警,同時被撞得向后飛出。
一擊,戰馬和騎警向后飛出三十幾尺,一頭砸在了后方沖鋒的五名騎警身上。
一陣人仰馬翻,戰馬嘶吼聲、騎警痛呼聲不絕于耳。
狂屠狂笑著,他大步沖了過去,彎刀帶起寒光,兩名僥幸從戰馬背上提前跳下,避開了沖擊的騎警只看到寒光一閃,他們的身體就被接連劈砍的彎刀劈成了十幾塊。
“嘎嘣脆。”狂屠‘咔咔咔’的怪笑著。
后方傳來了尖銳的警哨聲,沉重的腳步聲順著巷子傳了過來。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一群身穿黑色制服,身軀圓潤、面孔豐腴,堪稱圖倫港警局‘杰出代表’的警察順著幽會巷跑了過來。
狂屠舉起碩大的彎刀,朝著那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警察齜牙咧嘴的一笑。
一群警察身體同時一僵,驟然停下了腳步。
狂屠揮動著彎刀,朝著擠成了一團的六匹戰馬、四名騎警劈砍了下去。彎刀撕裂空氣,發出‘嗤嗤’的急促鳴叫。血肉橫飛,鮮血噴濺,細碎的肢體噴出了數十尺,小巷頓時變成了血肉屠場。
喬躺在雨地里,歪著頭,無奈的看著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他胸口的那一團熱流越來越熱,恐懼和憤怒同存,在他心中瘋狂的沖撞咆哮。
十幾名圓乎乎、胖嘟嘟的警察同時怪叫一聲,他們艱難的轉身,然后低頭嘔吐,一邊吐,一邊用盡吃奶的力氣,怪聲哭喊著轉身就逃。
大片磷光閃爍的蛾子從天而降。
它們輕盈的落在了這些警察的身上,然后這些警察的身體就急速的干癟,沒跑出幾步,他們就變成了皮包骨的干尸,沉甸甸的摔在了地上。
白霧再次濃郁,輕微的短笛聲頗為微妙,好似一根根尖尖的鋼絲在人的心口上輕輕的扎著。
一條頭戴圓頂禮帽,身披短斗篷,背后背著一個小包裹的黑影在喬的身邊浮現,他低頭看著喬,一陣無比欣然的沙啞笑聲在幽會巷中響起。
“贊美腐蝕之靈…多么讓人驚喜的收獲,一名血氣如此濃郁的獵物。”
“小可愛們,快來,快來,這里有一頓完美的大餐等著你們!”
大蓬大蓬的蛾子閃爍著磷光,從雨幕中急速落下,迅速鋪滿了喬的身體。
一根根細細的口器深深的扎進了喬的皮膚,鉆進他的血肉,開始吞噬他的鮮血,吞噬他的生命。
喬再也動彈不得。
數十只,不,現在增加到了兩百多只一尺多長的黑老鼠撲了上來,撲向了喬,想要和這群詭異的蛾子爭奪喬的血肉。
喬的眼前徹底漆黑,渾身徹底冰冷。
無邊黑暗中,喬唯有心口一團拳頭大小的熱氣越發的熾烈,無比瘋狂的旋轉著。
黑暗中,喬看到了兩顆碩大的血色眼珠。
血色的眼眸閃爍了一下,然后放出了滔天的血炎,取代了無邊的黑暗。
戰爭,暴力,死亡,以及由此帶來的一切恐懼和殺戮,一切的罪孽和邪惡,一切的不祥和不可言喻的詭異存在…
高高在上。
至高無上。
執掌權柄。
睥睨蠻橫。
源自一切原始的偉大存在!
兩顆血色眼眸凝視著喬,尋常人無法感知、不能接觸、無權知曉、絕對隔絕的概念在漫天血炎中奔涌、怒吼。
一個聲音在喬的靈魂中炸響。
“以緋紅之名!”
幽會巷,積水中,已經冰冷、僵硬的喬突然開口:“以緋紅之名。”
喬的心口,一道血光亮起。
‘嘭’的一聲。
他已經停止跳動三個呼吸時間的心臟,突然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數以千計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蛾子,同時炸成粉碎。
兩百多只向他撲上去的黑色老鼠,同時被血色的火焰包裹,然后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頭戴圓頂禮帽的黑影,手持彎刀的狂屠,他們的身體同時顫抖了一下,然后七竅中不斷有粘稠的鮮血噴出。
僵臥在地的喬突然一躍而起,他皮膚上浮蕩著一層淡淡的血光,他閉著眼,一拳轟在了頭戴圓頂禮帽的黑影身上。
‘嘭’!
一如尖頭鐵棒擊穿了喬的胸膛,他的這一拳,將這詭異的黑影一拳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