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桃夭在山腳下等的心焦,卻也知道她能為蔣朕做的唯有照顧好自己,不要讓他有任何后顧之憂,她執意要跟來,并不是任性而為,原本是擔心他,怕他還對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舊地重游難免情緒失控,她放心不下,不敢去賭那萬一的可能性,想著陪在他身邊,真要不對勁也能及時安撫疏導,卻不想,他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堅強。
其實,她還真高看蔣朕了,他并沒有表現出來得那么鎮定平靜,實際上,從下車的那一刻起,他整顆心就像是架在了炭火上,進了山,一步步走在那些曾經熟悉的此刻又陌生的地方,他嘴里似吞咽了一顆還沒熟透的柿子,澀的整個人都有些麻木。
他知道,這種狀態下,別說救人,他自己都得搭進去,可他控制不了,到底是心有不甘,十年刻意的忘記,不過是讓那道結疤的傷口隱藏的更深而已,一旦揭開,底下的創面依然血肉模糊。
畢竟,他曾想為之奮斗的目標,在頃刻間就轟然倒塌,即便他再早慧豁達,也難灑脫的面對,更別說,還夾雜著視若兄弟的戰友背叛,他沒崩潰已經算是堅強的了。
他疾行了一會兒,好久沒做這種強度的運動,一時間氣喘吁吁,他停下來,抹去額頭的汗,望著遠處蕭索的樹木,自嘲的笑了笑,想當年,他和杜衡可以在這梓潼山里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的走個來回都不費事兒,如今,還沒一半的路程,便覺得累了,果然,還是回不去了。
這時,手機短促的震動起來,他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他設置的提醒,在景園時,這會兒該給夭夭做飯了,他偶爾陪她看書入神,怕耽誤了時間,就設置了這個提醒功能,一天五次,給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當當,在他這般貼心細致的照顧下,她整個孕期都沒遭過罪,沒受一點累,就連疼愛女兒的葉繼宏知道后都自嘆弗如。
他不怕別人說笑話他兒女情長,只圍著女人打轉,他唯恐自己做的還不夠,他就愿意這么寵著她,這比什么成功都有成就感和滿足感。
想到這里,他心里奇異的平靜下來,點開相冊,一張張的翻看著那些照片,晦暗幽深的眼底漸漸清明起來,唇角上揚,整個人的氣質也柔和起來。
照片上的人,就是他的救贖,他的陽光,他的良藥,他的整個世界。
他重新蓄積起力量,腦子里清晰的計算著周圍環境,之前心頭像是被大霧籠罩,此刻一束陽光劈下來,豁然開朗了。
梓潼山占地面積不小,因著是軍事訓練基地,山里大大小小的設施建設不少,更是有些隱秘的,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還有些陷阱,用來考驗和實戰演習時用。
蔣朕已經十年不曾造訪,這里的變化早就不是他熟悉的模樣,不過,他還是憑著對杜衡的了解,和骨子里的作戰天分,在半個小時后,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那處地方易守難攻,背靠山壁,兩側亦有山山石遮擋,前面則是一棵大樹,枝干粗壯,此刻,葉繼宏和金元植分別坐在樹下的石頭上,之間隔著七八米的距離,看到蔣朕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身子騰空而起,雙雙被吊了起來。
原來,兩人得手腕早就被繩子綁住,如今被用力拉拽著,掙脫不開,可不就被吊起來了?
足足離地六七米高,倆人年紀都不小了,又是這樣的姿勢,難受的滋味可想而知,也該慶幸捆綁的不是腳,不然到掛著會更痛苦。
蔣朕見狀,臉色繃了起來,這一母很熟悉,是他和杜衡以前常玩的把戲,用來練習槍法和速度,只是那時候吊在樹上的不是人,而是他們倆各自喜歡的物品,左右手同時開槍射擊,兩邊的物品同時墜落,都是自己在意的,如何反應迅速才能把兩件東西都接住,免于掉落在地,確實是一種考驗,剛開始練習時,他就算天分高,也難念手忙腳亂,顧得了這頭,顧不上那頭,總有一樣東西摔裂,因為心疼,才會練習的更加刻苦,直到后來百發百中,在意的東西完好無損為之。
但十年不曾再玩過了,吊在樹上的也不是件可以打碎掉的物品,而是他在意的親人,難度可想而知。
救下一個倒是沒太大的難度,若想都保全…
周圍靜悄悄的,蔣朕并沒有看見杜衡,可他卻知道,這是給他的考驗,若自己接不下來,他或許不會再出現!
“阿朕,不用管我,先救你舅舅!”葉繼宏被綁住的手腕拉扯的生疼,可他看到蔣朕后,想到此刻的處境,無需多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無非是對方擺出陣來,難為蔣朕,看他如何選擇,不管救哪一個,都落不得好,但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自私的要求蔣朕先救自己,論血緣關系,金元植是人家的親舅舅,娘親舅大,他沒什么可失落的。
這時,金元植也在喊,他比葉繼宏大了幾歲,體力也沒他好,所以此時更顯狼狽,“阿朕,先救你岳父,我,我還能撐的住…”
“不,聽我的,阿朕,先救你舅舅,我沒事兒,真的。”
“葉老弟,咱倆都不用爭,讓阿朕一個個的來…”
聞言,葉繼宏忍不住苦笑了聲,看來金元植不知道,他其實也不是很懂,卻恰好以前看過這樣的一個橋段,這才意會了捆綁之人的意圖,如果蔣朕真一個個的救,那對方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在蔣朕救一個的同時,另一個必將摔下來,這高度,倒也摔不死,無非就是在人心里埋根刺罷了。
倆人說話間,蔣朕在計算著距離,等他選好了地方站定,這才沉穩有力的道,“爸,舅舅,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哪一個受傷的。”
這話剛說完,葉繼宏還來不及再說什么,眼睛就瞪大了,接下來的一切,快得就像夢,等他被蔣朕扶著坐在石頭上時,還反應不過來,臉上恍恍惚惚的,兩只腳卻是實實在在得落在了地上。
“爸,您沒事兒吧?”蔣朕給他解開繩子,看著他手腕上捆綁出來的紅痕,關切的問了句。
葉繼宏如夢初醒,劫后余生,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搖搖頭,喃喃道,“我沒事兒,沒事兒了…”
蔣朕轉頭又幫著金元植解開,見他手腕上磨破了點皮,從口袋里掏出個急救藥包,訓練有素的拿出需要的相干物品,不過半分鐘,那點傷口就處理妥當了。
金元植根本不在意那點傷口和疼痛,他小心的看了眼周圍,低聲道,“阿朕,那人不知道躲在哪兒,左右就在這附近,你小心點,他用我們引誘你來,肯定要對你下手的…”
“我知道。”蔣朕見倆人無事了,便示意他們趕緊離開。
葉繼宏頓時急了,“我們怎么能走?留你一個人在這里太危險了!不行,要走一起走!”
金元植也皺眉,不贊同的道,“你也是,明知道他要對付你,你來也就來了,怎么不多帶些人上來?還像年輕那樣藝高人膽大呢?”
蔣朕意味不明的笑笑,“我要是帶了旁人來,見到的就不是毫發無傷的你們了。”
聞言,倆人臉色一變,他們被劫持后,原本是做好被虐待的思想準備的,總不會是來享福的,但實際上,對方并沒苛待他們,進山的時候,見他倆體力不支,還很善解人意的配合他們的速度,來到這樹下時,也只是綁了他們的手腕,拿走了他們的手機,倆人跟他說話,他甚至態度很客氣,言語上也溫和有禮,若非是被綁來的,他們差點要誤會這是一場郊游了。
可現在被蔣朕這么一說,才意識到那些客氣的對待,都不過是基于蔣朕的配合,蔣朕要是不按照對方的要求來,破壞了游戲規則,那等待他們的下場,肯定不美好。
“你們只管安心下山,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在這里,我才會束手束腳。”
倆人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畢竟他們倆又沒有武力值和戰斗力,留下也是幫倒忙,還不如趕緊離開,多去喊些能幫上忙的人來助陣呢。
倆人攙扶著離開后,蔣朕往前走了幾步,冷聲道,“故人來了,還不出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