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母女的小插曲沒在碧水胡同引起多大風浪,一家人很快便將二人拋諸腦后,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確實也沒多的心思耗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不過姚氏為絕后患,到底給姚遠去了一封信,將賀氏登門的事說了。
那之后,賀氏母女果真沒再上門。
八月,秋老虎張狂,京城熱如炎夏,皇帝差點去了避暑山莊。
他沒去,一是政務繁忙,二也是他一直在等待何公公那邊的調查進展。
何公公派人盯著靜太妃的娘家永安伯府,盯了許久也沒發覺任何異動,永安伯府確實算不得干凈,但都是些腌臜小事,與靜太妃這頭毫不沾邊。
不過何公公也不是沒有收獲,他查到了靜太妃與陳國質子元棠有勾結。
皇帝上回被元棠行刺,就是靜太妃在宮里的眼前給元棠泄露了皇帝的行蹤。
皇帝早知她心中沒有母子之情,卻也沒料到如此無情,他捏緊了拳頭:“她就不怕朕死在元棠的手上!”
何公公猜,靜太妃是留了后手的,她不會真讓元棠殺了陛下,關鍵時刻她會放出龍影衛來。
她當時的目的主要還是嫁禍給太后,挑撥太后與皇帝的關系。
只是沒料到陛下遇到了小神醫,為小神醫所救,小神醫還將元棠這個刺客揪了出來!
“那些眼線都拔除了?”皇帝冷聲問。
“回陛下的話,都處置了。”何公公說道。
若不是出了這種事,誰能料到他的華清宮里竟有靜太妃的十多個眼線,比太后安插在他身邊的都多!
這也怪他從前只盯著太后,對靜太妃卻從不防范。
皇帝一巴掌拍上腦門:“蠢死朕得了!”
“陛下您說什么?”何公公沒聽清。
“沒什么。”皇帝放下手,“就那些人,沒別的了?”
何公公沒說話,目光落在了魏公公臉上。
魏公公心口一跳:“你干嘛!”
何公公意味不明道:“若我記得沒錯,魏公公當初就是靜太妃挑了送到陛下身邊的。”
魏公公臉色大變:“老何!不帶你這么插刀的!”他跪下來,望向書桌后的皇帝,“陛下,奴才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呀!”
皇帝無語地看了何公公一眼,對魏公公道:“行了,你起來,朕又沒懷疑你。”
魏公公抹淚站起身:“多謝陛下。”氣沖沖地瞪了何公公一眼,“哼!”
這倆人也是…挺愛互掐的。
皇帝搖搖頭,接著道:“另外三個龍影衛的下落呢?”
“她不肯說。”何公公道,猶豫了一下道,“奴才猜他們已經不在京城了。”
畢竟京城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不論靜太妃除非是把他們殺掉埋了,否則不可能沒有他們的蹤跡。
但靜太妃不會殺龍影衛,她也殺不了龍影衛。
“等等。”何公公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還有個地方沒查。”
仙樂居。
一般人進不去仙樂居,若是拿著皇帝的圣旨當然能進去,但何公公并不認為那是最明智的做法。
他決定先暗中潛進去。
說來也巧,他剛到仙樂居的后門,便碰上了顧嬌。
顧嬌與何公公在縣城里有過一面之緣。
“咦?是你。”顧嬌認出了何公公,這是皇帝第一次來縣城的醫館治花柳病時隨身攜帶的太監。
她就說一個男人的氣質為何如此陰柔,原來是公公。
何公公也認出了顧嬌。
彼時鬧過一點不快,不快的是何公公,畢竟被被粗暴對待的是他。
再見顧嬌,他自然沒什么好臉色:“顧大夫怎么會來了這里?”
“我路過。”顧嬌說,“你又為什么會來這里?”
何公公淡道:“奴才奉命調查仙樂居。”
顧嬌上下打量他的夜行衣:“你打算…翻進去?”
何公公沒坑聲,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的話——他拿出黑布蒙上了自己的臉。
顧嬌唔了一聲:“我覺得你會被踹出來。”
話音剛落,施展輕功略進醉仙居的何公公果真被里頭的高手一腳踹了出來。
顧嬌居高臨下地看著死魚一般癱在地上的何公公,彎了彎唇角,道:“十兩銀子,我帶你進去。”
何公公撇過臉。
不接受。
何公公換了個地方翻墻。
何公公又換了的地方翻墻。
何公公換了不知第幾個地方翻墻。
一刻鐘后,何公公一瘸一拐地來到顧嬌面前,黑著臉,認命地掏出十兩銀子。
顧嬌沒接,眉梢一挑:“二十兩。”
何公公驚怒:“你方才明明說十兩!”
顧嬌攤手:“現在漲價啦。”
何公公:“…”
為了完成皇帝交代下來的任務,何公公最終還是屈辱地給了她一張二十兩的銀票。
這個算公費,大不了回去和陛下說他花了五十兩,如此一來自己還掙了三十兩。
顧嬌今天是來仙樂居附近出診的,小三子的馬車就停在街對面,顧嬌去馬車上換了身男裝,戴上面具。
她讓何公公脫了夜行衣,穿著尋常出行的衣裳,隨后她拿出令牌,帶著何公公進了仙樂居。
“你為什么會有仙樂居的令牌?”何公公狐疑地問。
顧嬌想了想,認真地說道:“因為我厲害?”
何公公:“…”
何公公是以顧嬌下人的身份進來的,他不能撇下顧嬌單獨行動,必須讓顧嬌跟著。
“我要去那邊。”他指了指東面的廂房,那里人多,容易聽到消息。
顧嬌彎了彎唇角:“那要加價呢。”
何公公又忍辱負重地掏了十兩!
顧嬌收好銀票,帶著何公公往一樓東面走了過去。
顧嬌不算仙樂居的熟客,奈何她每一次出現能成為莫千雪的入幕之賓,因此仙樂居的姑娘們幾乎記住了她。
一路上,不少姑娘沖她眉目傳情。
顧嬌雙手負在身后,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倒是更招姑娘喜愛了。
何公公看不慣她,但又干不掉她,挺憋屈的。
何公公低估了仙樂居的客人與姑娘們的口風,他是下人,沒人愿意與他交談,不得已,他只得再次看向顧嬌:“你幫我打聽個事。”
顧嬌含笑看著他:“問話是另外的業務呢。”
何公公嘴角抽到飛起,掏出十兩!
“十兩不夠呢。”
何公公咬牙又掏了十兩!
顧嬌收下銀票:“問什么?”
何公公拿出兩張折紙畫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人?”
顧嬌:“帶道具要另外加價呢。”
何公公:“…”
何公公最終被壓榨了一百兩,后面五十兩是打的欠條。
畫像一共四張,其中一張戴了面具,另外三張沒戴。
顧嬌一眼認出了這是龍影衛的畫像。
奇怪,皇帝為何要調查龍影衛?難道龍影衛不見了嗎?還不見了三個?
龍影衛的面具是一致的,這應當是不確定龍影衛在仙樂居這里以真容示人還是戴了面具的。
顧嬌不確定何公公是確定龍影衛與仙樂居有關系,還是只想地毯式的搜查而已。
她沒問。
今日莫千雪沒出來見她,她大膽猜莫千雪并不在仙樂居內。
她揣上畫像上了二樓。
她倒也沒太費心挑姑娘,有人自動送上門了。
“喲,小公子,好久不見!”
一個一襲粉色廣繡留仙裙的美人用折扇半遮面,婀娜多姿地朝顧嬌走了過來。
顧嬌記得她——上次企圖勾引她卻被莫千雪打了一巴掌的仙樂居二姐,之所以稱呼她二姐,是因為她在仙樂居的地位似乎很高,僅次于莫千雪。
她叫什么來著?
“夕瑤見過公子。”她施施然行了一禮。
顧嬌虛手一扶,拿出小本本寫道:“夕瑤姑娘不必多禮。”
花夕瑤直起身,用遮掩遮住眉眼之下,嫵媚地笑了一聲:“公子是來找千雪姐姐的嗎?”
她說著,露出遺憾神色,“真是不巧啊,千雪姐姐陪客人出去了,也不知哪天才回。公子若不嫌棄,夕瑤陪公子解悶可好?”
顧嬌點頭。
花夕瑤驚訝極了。
與莫千雪上了床的男人竟然如此輕易地看上別的女人,這移情別戀的速度是不是太打莫千雪的臉了?
“就怕千雪姐姐生氣呢。”花夕瑤咬唇,茶里茶氣地說。
顧嬌唰唰唰寫道:“別怕,天塌下來,本公子替你擔著。”
花夕瑤噗嗤一聲笑了,她伸手去拉顧嬌的手,被顧嬌不經意地避開。
花夕瑤的眸光微微一動:“怎么?千雪姐姐碰得,我碰不得?”
顧嬌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確是不討厭莫千雪的觸碰的,但花夕瑤的…還是算了,她怕自己忍不住揍她。
何公公沒資格進屋,只能在外頭守著。
何公公覺得這事兒太懸了,明明就是去誘惑人家姑娘的,能不能敬業一點?都是姑娘家,拉個手也不少塊肉!
一開始就把那個叫夕瑤的姑娘得罪了,還怎么從她嘴里套話?
嘎吱——
房門開了。
何公公一臉震驚地看向顧嬌:“被、被轟出來了?”
顧嬌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問完了。”
何公公不可思議地朝里頭瞟了一眼,只見一屋子丫鬟全暈了,花夕瑤沒暈,她的狀態很詭異,像是失了魂似的。
傳言仙樂居的丫鬟也是會武功的,且都是高手,這一屋子高手是怎么倒下的,他沒聽見打斗啊!
還有,她說問,怎么問的?
顧嬌當然不會告訴他她是用了麻醉劑與致幻劑,與上回審問唐明的小廝的致幻劑一致,只是她沒料到這個花夕瑤看著有點本事,定力竟然這么弱,一下子就問出真相了。
顧嬌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拿出畫像,指著上面的面具,道:“有三個人戴著這種面具的人來過仙樂居,不確定是不是畫像上的三人,他們從來沒摘過面具。”
何公公幾乎可以斷定那三人就是是陛下的走失的龍影衛。
沒想到啊,他們竟然真與仙樂居扯上了關系!
“他們去哪兒了?”何公公問。
“邊塞。”顧嬌說。
何公公狐疑地皺了皺眉,倒吸一口涼氣:“邊、塞?那不是——”
“公子!”
一道女子的聲音驀地自走道盡頭傳來。
二人立刻停止了談話。
一名身著綠衣的妙齡女子朝著顧嬌走來,她的臉瞧著不算太陌生,顧嬌在仙樂居見過她,只是顧嬌沒與她說過話。
綠衣女子來到顧嬌面前,沖顧嬌行了一禮:“公子,方才夕瑤姑娘與你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千雪姐姐沒有出去接客,她的確離開仙樂居有段日子了,只不過她不是去做對不起公子的事了。她是…”
她四下看了看,壓低了音量,微微湊近顧嬌,小聲道:“千雪姐姐是出京城替居主辦事去了。”
“何時去的?”顧嬌問道。
綠衣女子仔細想了想,搖頭道:“具體哪一日我也不記得了,總之有段日子了,我猜千雪姐姐應該快回了。”
莫千雪不在京城,龍影衛也不在京城,都是前不久才走的,會是巧合嗎?
如果是,這也太巧了。
如果不是,難道莫千雪也去了邊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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