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瑜看著大哥居然給顧嬌送了東西,心底越發不是滋味。
她給大哥送了那么多次禮物,換來的也不過是他的一句多謝而已,別以為她不知道,她每年生辰禮的禮物都是凌姨娘準備的,大哥根本連“自己”送了什么都不清楚。
從她的角度雖看不見盒子里的東西,可大哥親自挑選的難道還能差了?
顧瑾瑜倒不是稀罕盒子里的物件兒,她稀罕的是大哥的心意。
一個鄉下長大的丫頭,要容貌沒容貌,要才學沒才學,還動不動上人,大哥究竟是看上她哪一點?
顧瑾瑜沒去與姚氏見面,她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回了侯府。
另一邊,工部與兵部的紛爭今日總算是落下了帷幕,兵部完勝,工部尚書被陛下罵得狗血淋頭。
工部尚書心里窩了火,回到衙門后將顧侯爺叫了過來,質問他當初是如何辦事兒的:“兵部說來找了你許多次,你都以不信為由搪塞過去了?”
顧侯爺辯駁道:“沒有許多次,他起先又不說明白,只讓我一個月內趕制出那么一大批兵器來,那會兒快年關了,工部的事兒多著呢,著實趕制不了!”
前朝的兵器制造并不在工部轄區內,本朝開朝后對六部的職責重新進行了劃分,其中改動最大的是工部。
工部的屁事兒一下子多了許多,然而俸祿不見長,地位更不見長,堪稱六部之中的老黃牛。
趙尚書當然明白顧侯爺沒有撒謊,工部掌管著整個昭國的屯田、水利、土木、交通、官辦工業,包括但不限于兵器制造…
一到年關,那真是忙得一個人要掰成三、四人轉。
可他氣的是什么呀?
是顧侯爺查也不查,便一口咬定民間不可能有比朝廷更厲害的鼓風技術,結果民間偏偏就是有,還被兵部給帶回來了!
如今他們整個工部都要上兵部去學習鼓風技術!
這是人干的事兒嗎?
他老臉還有地方擱嗎?
從朝廷回來的路上,他快被同僚們笑死了!
“我都不知該說你傻,還是你夜郎自大!”
趙尚書七竅生煙!
顧侯爺撇了撇嘴兒,道:“那若是換了大人你在場,你會信嗎?”
趙尚書噎住。
顧侯爺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看吧,誰敢信?”
“我我我…我怎么就不會信了?”馬后炮誰不會?趙尚書一本正經道,“你那會兒是沒和我說,說了我早派人去縣城把人請來了!”
顧侯爺兩眼望天:你編,你接著編。
趙尚書:“…”
老侯爺英武一世,怎的生了這么個憨兒子?
不過話說回來,他是真不敢信的。
兵部尚書剛與他說起民間的鼓風技術時,他還嗤之以鼻。兵部尚書那老頭子也是壞得很,明明活塞風箱已經在路上了,他就是不告訴他。
害他以為那玩意兒是兵部吹出來的,不惜與他反唇相譏,發下不少狠話,如今句句都打在了自己臉上。
趙尚書問道:“聽說是個十四五歲的丫頭發明的,你那會兒不是在縣城嗎?可聽說過這么一個丫頭?”
縣城的丫頭多得去了,他家里就有一個呢!
“怎么了?你認識?”趙尚書看著顧侯爺突然變得凝重的神色,問道。
顧侯爺擺手道:“十四歲的小姑娘多的去了,總不能隨便一個就是那姑娘吧。”
趙尚書點點頭:“這倒也是,不過聽鐵鋪的人說,她是個小農女。咱們工部這回吃了大虧,若是能找到她,勢必能挽回在陛下跟前的顏面。”
縣城的小農女?
不會真是那丫頭吧?
很快顧侯爺便果斷搖頭。
那丫頭大字不識一個,說她會喂豬種地還差不多,發明能碾壓梁國水排的活塞風箱?怎么可能?
顧侯爺道:“大人,依我看,那位姑娘必定是某位世外高人的弟子或家眷,不愿入世,這才沒透露自己的身份。”
趙尚書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啊,對了,聽鐵鋪的人說,她好像是姓陸…還是姓顧了?”
天色漸晚,顧嬌結束了一日的診療,最后去看了一下顧承林的狀況就準備回家了。
“喂,你就這么走了?”顧承風沒好氣地問。
顧嬌淡淡地看著他。
顧承風正了正神色,道:“萬一我弟弟有什么危險。”
“有宋大夫。”顧嬌說。
顧承風欲言又止。
這個宋大夫一看就是新手,樂館塌方那次他受了傷,就是宋大夫給他縫合的,縫得歪歪扭扭,難看死了!還疼了特別久!
“不滿意的話,可以轉去別的醫館。”顧嬌漫不經心地說罷,走到門口與宋大夫交接了一下,并鼓勵地看了宋大夫一眼,“這種傷在心口的重癥患者很少見,你要珍惜這個練手的機會。”
宋大夫滿心壯志:“我會的!”
顧承風滿面黑線:“…”
你們醫館這么坑人真的好么?
“啊,對了,賬單結一下。”顧嬌將一張單子扔進顧承風懷里。
顧承風拿過來一看:“怎么又是一千兩!!!不是說三弟的藥費什么費才幾十兩嗎?”
顧嬌挑眉:“這不是他的,是你的。”
顧承風眸子一瞪:“我又怎么了?”
顧嬌壞壞一笑,目光在顧承林的身上一掃而過:“不交的話,你看著辦咯。”
顧承風:“…!!”
姚氏與顧長卿都已經離開了,桂嬤嬤總愛抹淚,也被顧承風轟走了,只留下一個話不多的小廝。
夜里,由顧承風與小廝照顧顧承林。
顧嬌將小藥箱裝進小背簍,轉身出去。
顧承風叫住她:“那個…”
顧嬌沒理他,直接走了。
被無視的顧承風:“…”
顧承風其實是問問顧嬌,有沒有什么可以讓他不再胡思亂想的藥,他如今只要飯桌上有葷腥,便會想到顧承林手術的場景,那一幀幀的畫面…簡直不要太觸目驚心!
“再這么下去,我怕不是得去做和尚!啊!”
顧承風抓狂!
顧嬌背著小背簍回家了。
蕭六郎四人都從國子監和清和書院回來了,院子里鬧哄哄的,全是家的煙火氣。
顧嬌一宿沒睡,蕭六郎不想她回來還要做飯,于是自己去做晚飯,結果遭到了全家的一致反對。
一天被他荼毒一頓已經夠了,再來第二頓他們真的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
萬幸老祭酒今日在家,老太太菜刀一提,把人攆過來了。
顧嬌先把小背簍放回了東屋,隨后去了后院。
“嬌嬌嬌嬌!”小凈空噠噠噠地跑過來,揚起小腦袋萌萌噠地望著顧嬌,“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嬌嬌,我們三年沒見了,我好想你呀!”
顧嬌嘴角一抽,這又是哪兒學的土味情話?
“嬌嬌你想不想我?”小凈空繼續萌萌噠。
“想。”顧嬌挼了挼他的小光頭。
唔,又長了點頭發樁子。
小凈空拉了拉顧嬌的手:“嬌嬌,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把我抱過去噠?你是不是想我想壞了?”
顧嬌看了眼在院子里劈柴的蕭六郎,點頭對小凈空道:“嗯,是啊。”
小凈空得意地揚起小下巴:“我就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拉著顧嬌來到一個小盆盆前,指著盆盆里的小魚說,“嬌嬌你看,我好朋友送給我的!”
“你還有好朋友了?”顧嬌挺意外,小凈空其實不算一個特別合群的小孩子,從沒聽說他有什么朋友。
“是隔壁班的,叫許粥粥!喝粥的粥!”小凈空說。
居然交朋友交到隔壁班去了,顧嬌有點驚喜。
她和蕭六郎一直都擔心小凈空過于早慧,與同齡人玩不到一起去,與大人又有思維上的差距,長此以往,難免會陷入孤立的境地。
小凈空顯擺自己的小魚魚:“美不美?”
顧嬌昧著良心道:“…美,挺美的,什么魚啊?”
她沒見過這么丑的魚。
小凈空認真道:“小許說它們是食人魚。”
顧嬌小身子一抖。
這都什么小朋友,這么兇殘的嗎?!
以為你能像個正常小孩子那樣,交一個正常的小朋友,果然是我天真了——
小凈空的審美和正常人不大一樣,他的審美被他師父帶偏了,然后他又把寺廟里的幾個小和尚全帶偏了。
譬如一般人都無法接受的紅色胎記,恰巧就長在了小凈空和幾個小和尚的審美上。
這幾條魚也一樣。
不僅樣子乖乖的,眼神還兇兇的,只不過它們頭頂有一片金色的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把小凈空迷得不要不要的。
就是為了這幾條漂亮的小魚魚,小凈空第一次在國子監主動和小孩子搭訕。
它們當然不是什么食人魚了,都是小孩子說大話而已,它們就是普通的淡水魚,只不過并不是昭國的品種,是不遠萬里從梁國運過來的,十分珍貴。
當然這些許粥粥小朋友就沒說了,他也不懂。
“嬌嬌,我可以養它們嗎?”小凈空問顧嬌。
他是懂事又有禮貌的小孩子,養寵物前都會先征得嬌嬌的同意。
顧嬌點了點頭:“可以,但是你要自己喂食、換水。還有,我們都沒有養魚的經驗,這方面沒辦法幫到你。”
“嗯!”小凈空乖乖點頭,“嬌嬌放心,我會多向小許請教噠!我一定把它們都養得胖胖噠!這樣等我長大的時候,就可以吃掉它們啦!”
顧嬌:所以你養魚是為了吃魚?
正在院子里雞飛狗跳的小家禽們突然就沒有聲音了。
夜里,給小凈空打工的顧琰去雞籠喂食七只小雞,結果發現它們集體絕食了!
顧琰:“咦?”
晚飯是六菜一湯,家里的幾個孩子都處在長身體的年紀,老祭酒把分量做得很足,給小凈空依舊是單獨開了小灶。
他飯量大,就是不長個兒。
也是愁人。
老祭酒的廚藝成功抹平了蕭六郎早飯所帶來的陰影,一家人吃得飽飽。
飯后,老太太照例詢問了幾人一天的情況,有關顧承林來過的事顧嬌與蕭六郎沒說,二人都沒覺著一個顧承林值得在飯桌上占用他們的家庭討論時間。
除了小凈空在國子監交了一個新朋友,其余人都沒什么新鮮事發生。
倒是家庭小會上一貫沉默的蕭六郎破天荒地開了口:“國子監附近有個木匠師傅想收徒弟,明日國子監與清和書院旬休,我帶小順過去一趟。”
顧小順醉心木雕,若真能找個靠譜的師父學習匠心工藝,倒也不失為一條好路。
“那我是不是不用念書啦?”顧小順興奮地問。
顧嬌、蕭六郎異口同聲:“想都別想!”
顧小順:“…”
尋常人家的孩子確實是有了手藝后便不用去念書了,可蕭六郎與顧嬌都是極重教育的人,他們家的孩子可以課后補習,不能輟學學藝。
“顧琰也一起去。”蕭六郎說。
“為什么我也得去?”顧琰一臉懵圈。
蕭六郎:“你閑。”
顧琰:“…”
從今往后,顧琰與顧小順都要開始白天上課、晚上學藝的艱苦人生了。
小凈空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我就不用去學藝,我可以玩,略略略!”
蕭六郎無情地看了他一眼:“明天開始,多加一門外語課。”
小凈空瞬間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