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做什么,朝堂上有見識的人都猜出了幾分,可當初設了內閣,設了大學士,就是叫攔著皇上不要亂來,幾位閣老怎么可能讓皇上廢嫡長而立幼子呢?
看那三皇子和五皇子,皇上剛給封了爵,朝堂上的幾位大人就都催著三皇子和五皇子就藩,皇上不過是猶豫了片刻,言官們的折子就像雪片似的飛進了宮。
他真正的心意哪里就能說出口?
慶云伯和皇上還沒有到刀兵相見的時候,有些大面就得顧著,自然不能把皇上逼得太緊。要是緊逼了,讓皇上不管不顧起來,非要立七皇子為太子,閣老們人肯定會要“嫡長”,二皇子雖是嫡,卻不是長,上面還有個成年的大皇子,吃虧的總歸是他們薄家。
皇上不說話,慶云伯也沒有說話。
可兩個人這樣不說話也是不行的,難道一個做臣子的還指望著皇上服軟不成。
但慶云伯也不準備慣著皇上了。他道:“四皇子年紀也不小了,五皇子都封了爵,過了年就要啟程去封地了,四皇子比五皇子還年長,是不是也應該早點封了爵去封地?”
這樣一來,京城里能繼位的皇子就剩大皇子、二皇子和七皇子了。
大皇子早已稱病,角逐太子的也就是二皇子和七皇子了。
也好!
皇上覺得此事一個一個的解決也行。
他點了頭,道:“那就開了春,讓他和老三、老五一道啟程吧。”
至于到哪里就藩卻沒有說。
好歹是開了這道金口。
慶云伯覺得既然皇上退了一步,他也不能再繼續逼他了,見好就收地笑道:“那我就問問四皇子,看他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
催著皇上把這件事落到實處。
皇上卻在想著寧嬪那個族兄的事,道:“嚴皓的案子怎么樣了?”
慶云伯聽著在心里冷笑,想拿四皇子就藩的事交換嚴皓的案子,那也太便宜了。
他道:“三司還沒個定論,您看要不要派個閣老過去問問?”
要是能派閣老過去問問,他早就派了。
皇上氣極,想了想,想到了吏部尚書。
他要做什么,總有那愿意做馬前卒的。
皇上不再糾結這件事,揮了揮手,讓慶云伯退了下去。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陳珞的耳朵里。
當時陳珞正在王晞這里試菜。
王晞做了道烤鴨。
或者是水土的緣故,京城這邊鴨子和鵝都長得比較好,但這邊的鵝又沒有廣東那邊的鵝好吃。她想吃個烤鵝,怎么都烤不出原來的味道,找了半天,才發現是食材的緣故。她當時就問京城里大家都喜歡吃什么家禽?
就有小廝說是鴨子。
她找人買了好幾個,照著烤鵝的工藝做幾只,別說,和肥腴的鵝肉相比,鴨子的肉更緊實,更可口,做出來的還挺不錯的。
她準備將之做為大飯的主菜。
“我覺得可以。“陳珞道。
他很喜歡用鴨皮沾了白糖吃,特別的酥口。
而且王晞這里的糖好像也是她自己做的,雪白雪白,看著就覺得好吃。
王晞大受鼓舞,吩咐灶房的:“給大掌柜那邊送幾只過去。”想想不行,道,“還是得趁熱吃。這樣的天氣,人都要凍沒了更不要說吃食了。”
但她還是讓小廝帶了幾只過去,還叮囑那小廝:“跟大爺說一聲,然后照著我們家這邊這樣的給砌個爐子起來。”
她是照著蜀中祖父灶房的樣子砌的爐子,她祖父用這來烤馕的,她前段時間做了烤羊肉串,想到了家里的爐子,烤了馕,用來配著羊肉湯吃。
這爐子砌得一般,烤出來的馕沒有祖父灶房的好。
她明明是看著祖父督促工匠砌的爐子…
王晞不禁對陳珞道:“可見人人都有舍不得的東西。我祖父把做生意的本領全都傾授給了我父親,把灶上的那點活計都告訴了我,可還是在這烤爐上瞞了我。”
陳珞和王晞接觸的時間越長,就越覺得王家的人不簡單,特別是王晞的祖父。現在再聽她這么一說,好奇心達到了頂點。
他道:“你出閣你祖父會來嗎?你不是說他身體還很好嗎?每年夏天都去爬青城山或者是峨眉山嗎?要不,我們把日期定得遠一些,接了祖父、祖母來京城多住些時日?兩邊風景文俗都不一樣,祖父和祖母肯定會很感興趣的。”
王晞也有此意。
她吃了塊用薄餅卷著的烤鴨,示意白芷拿了熱帕子過來擦手,道:“我這就去書房給祖父寫封信,正好讓小廝帶去鋪子里面。”
陳珞點頭,從懷里拿出一個匣子來,道:“這是昌平那邊的兩個小田莊的地契,你也一并送給大舅…嗯,你兄長,到時候給你做陪嫁。”
京郊的莊子可不好買。不是皇家的,就是功勛富貴家的,都是些祖產,又不缺銀子,怎么可能賣出來。可謂是寸土寸金。
她大哥就是想給她花銀子也不是一時兩刻間的事。
王晞沒有推辭,笑盈盈地應“好”,把匣子遞給了白果,并道:“到時候讓陳裕去找我大哥要銀子去。”
她大哥這幾天為了她的陪嫁肯定愁白了頭。
陳珞暗暗松了口氣。
不和他客氣才好,這才是一家人的樣子。
王晞抿了嘴笑,道:“要不要送幾只烤鴨給長公主嘗嘗?”
送臘八粥是有這樣的禮節,可送烤鴨,不要說兩家的婚事沒有定下來,就是定下來了,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也沒女方上趕子巴結的道理,除非女方真的連顏面都不要,不怕別人說三道四也要送過去。
她要送,當然是借陳珞的手送過去。
陳珞笑著應好。
王晞能和他母親融洽,那就是最好不過的,萬一過不到一塊兒也不要緊,大家互相敬著就是了。但王晞愿意率先示好,他還是很感激。
只是陳珞這輩子還沒向女子道過謝,他也不知道如何說是好。就幫王晞續了杯茶。
王晞當然能感受到他的好意,可這樣不聲不響的,事事處處都要人猜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來陳珞還得好好調,教才是。
王晞笑吟吟地道了謝,她問起了譚家四小姐和四皇子的婚事:“是不是很快就要舉行了?我得提前準備添箱禮才是。”
以她和譚四小姐的交情,譚四小姐肯定會請她。
陳珞笑道:“是要提前準備。薄家巴不得他盡快就藩,你且看著吧,他肯定比三皇子和五皇子更早就藩。”
王晞對這些不感興趣,問他:“我要去六條胡同那邊的宅子看看,你要一起嗎?”
她大哥把布置六條胡同宅子的事交給了她,她隔三岔五的得去看看。
“好啊!”陳珞沒拒絕。
過了臘八就是年,街上置辦年貨的人擠人,可等到過了小年,商戶也要過年,關了鋪子,大家就開始在家貓冬,街上就冷冷清清,難見一個人了。
他道:“你那邊還有什么沒完工?”
他當時可是請了人急趕急地把宅子粉了一遍,他們最多也就搬點東西過去就能住人了。
王晞道:“得去叫人砌個爐子,還得找幫我砌爐子的這個人幫忙。”
陳珞不解。
王晞朝著他眨眼睛,在他耳邊悄聲道:“祖父要是來,怎么也要在這里過個冬天,到時候我們慫恿著他烤馕。爐子不好用,他怎么著也要重新修一修。到時候我們就知道我們這爐子為什么砌得不好了!”
她比陳珞要矮快一個頭,在他耳邊說話的時候就算是踮腳也只能勉強夠著他的耳朵。熱熱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脖子上,癢癢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跳動。
陳珞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覺得后退幾步才好,又怕他后退了讓王晞誤會他不喜歡這樣的說話,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好一會兒才由小丫鬟服侍著披了斗篷,和王晞從后門出了永城侯府。
六條胡同那邊的宅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買的幾個粗使婆子和丫鬟把屋子掃得干干凈凈,王晨還過來貼了春聯和“福”字,放了插著紅梅的大花觚和小梅瓶,家里雖還沒有住人,但也紅紅火火,有了居家的氛圍。
“怎么還沒搬過來過年?”陳珞問。
到時候他也可以過來拜個年。
王晞笑道:“我大哥說要黃道吉日,讓人去算了日子。過了正月十九就搬家。”
主要是王晨難得在京城過一個年,想和鋪子里的掌柜、伙計們說說話,安安人心。
“那你記得跟我說一聲,我也來送個恭賀。”陳珞道,想著那吉日肯定有年前也有年后的,但王家年后搬,肯定是特別講究這個,在幾個吉日選了一個,以后王家的事他行事得順著王家的規矩來才行。
他從六條胡同回來就仔細地擬起訂親要過的禮數來,還特意去問長公主,請了誰做媒人。
長公主剛從宮里回來,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腿上搭著狐貍皮的褡子正喝著熱茶,笑道:“我已經跟皇上說好了,二月二龍抬頭,給你們賜婚,之后我們再正式下聘。我們這邊就請了俞鐘義俞大人做媒人,他們家請了江川伯做媒人。”
陳珞訝然。
王家背后不是站著謝家嗎?怎么會請了江川伯做媒人?
江川伯怎么會答應人王家做媒人?
永城侯知道這件事嗎?
而且還把下旨的時間定在了王家搬家之后,看來王晨早已經和長公主說好了。
他不禁道:“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