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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釋惑與定心

熊貓書庫    我不是合格的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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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修煉的這段時間里,葉衍對于先秦文學的整理也沒有落下,也在同步地進行著。但整理到最后,他又不得不將不少分量地內容藏于箱底。

  他覺得,對于這個無名小島上目前的社會進程來說,一本韓非子就已經足夠。

  這是先秦思想的集大成者,又是法家的傳世經典,其分量當得起破開水面、激起千層浪花的巨石。

  再多的話,反而容易導致學術思想混亂,容易分散力量,不能一鼓作氣地沖破“禮治”這道統治了上萬年的沉重枷鎖。

  林少榮隨手關死木門,哈著手脫去披在肩膀外面的擋風衣掛在墻邊,里面是一身裘制的保暖衣物。

  但即使他這樣的穿裘披絨的富家公子,也免不了寒風的侵襲。

  天實在是太冷了啊。

  稍微活動了一下被冷風吹的有些僵硬的身子后,林少榮恭恭敬敬地向著葉衍行禮,隨后熟稔地拾起已經放在桌子上的宣紙開始閱讀。

  宣紙上面記錄的是先生的畢生才華,對于林少榮而言,與天書也差不多。

  葉衍沒有說話,林少榮余光中又瞄見自家先生在搗鼓著一張繪著許多奇怪圖案的紙。

  “奇怪,從前些天以來,葉先生就一直在擺弄這玩意。區區一張紙而已,有那么難閱讀完么?”

  他暗暗嘀咕了一句,很快就投入了專注的學習之中。

  “這幾日可有什么疑惑?”

  大約兩刻鐘后,葉衍今天很罕見地早早收起那張手繪圖,有空過問起林少榮的學業來。

  這會他剛剛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將修行淬神術的觀想圖選定為身體內的這張書頁。

  書頁上的花紋足夠神秘繁雜,而且藏有大道神韻,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邊,聽到先生問起,林少榮便很干脆地回答道:

  “弟子確有一處不明…試問先生:

  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賞罰可用,則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

  如它所言,法治難道也要講人情么?那和我們寒王國推行的禮治又有什么區別?”注1

  聽到弟子發問,葉衍贊許地點點頭,這名有心栽培的弟子確實比一般的孩子要聰明許多,總能從一些奇怪的角度發現深層次的問題。

  有疑問才會有感悟,剛好這個問題他以前就有去了解過。

  葉衍游刃有余地闡釋道:“不要把法治看的太高大上了,法其實就是對人情的一種規定,可以說是上綱上線的人情,一種有底線的人情。

  法治本身也是無法回避人情的。試著想想看:假如統治者立法違背人情,譬如規定天冷不許穿衣服,肚餓不可以吃東西,你覺得這樣的法令還能實施的下去嗎?”

  “這,必然不行。。。甚至可能會招致人民的仇恨!”

  林少榮雙瞳微縮,一瞬間就想到了違背人情帶來的種種可怕結果。

  葉衍點點頭,贊同道:“對啊,很明顯會出亂子的。”

  “所以我們能做的,只能是規定天冷不許偷衣服穿,肚餓不可以搶東西吃。因為不穿不吃是人情所做不到的,而不偷不搶是可以做到的。法令作用,就在于此!”

  “至于法治和禮治的區別,可以這么說吧,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就在于:

  法治雖然遵循人情,但它并不會拘泥于人情,它更多的是對人情的一種攫取和物化,是一種小而細的東西。它為人情圈定了強硬的底線,以無情的手段約束人民行有情之事。

  而禮治往往太過于重視人情道德。它強調自我的道德約束,卻又缺乏強硬有效的約束手段,談的都是一些大而空的東西,最后反而導致其自身界限模糊、底線軟弱,自然就難以作為合格的統治工具。”

  說到這,葉衍多說了一句:“雖然法治是一種硬手段,但你千萬不要忽視,它始終是從人情中攫取出來的東西。

  如果將來某天,你真的能站到很高的位置,有能力從上到下引導一場法治的變革的話,希望你能記住這句話:

  強人之所不能,法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注2

  “法治與禮治,強硬與軟弱…”

  林少榮呢喃著,兩種不同的思想在他的腦中激烈地交鋒。

  他陷入沉思,葉衍保持安靜,沒有去打擾他思考。

  “從人情中攫取出來的東西…有底線的人情…以無情的手段約束人民行有情之事…”

  漸漸的,林少榮的思路開始望法治上面靠攏。

  他想了很久很久,忽地俯下身行禮,鄭重道謝。

  “謝謝先生解惑,弟子明白了!”

  他的眼前豁然開朗,整個人有一種醍醐灌頂的醒悟感。

  他的眼睛開始發亮,倒映著室內明艷的燭光,燭光中藏著點點深邃的東西。

  “嗯,繼續努力地學習吧,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葉衍勸勉了弟子一句,頓了頓,又開始忙起自己的事情。

  經過這次講解,林少榮悟通了很多,他捧起紙張朗聲誦讀著,心情舒坦暢快。

  “釋儀的而妄發,雖中小而不巧;釋法制而妄怒,雖殺戮而奸人不恐…”

  “故以法治國,舉措而已矣。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辟大臣,賞善不遺匹夫!…”注3

  幽閉的房間內響起瑯瑯的讀書聲,不比白天的課堂上那群學童讀的書聲小,而且這只是林少榮一個人的聲音。

  對于林少榮來說,每日黃昏之后的這段時間是他這一個月來最開心的時候。

  他如癡如醉地徜徉在這種新奇的思想長河之中,拼命地汲取著其中的養分。

  又如同立足于葉衍給他構架的高山山巔,近距離觸碰到一些凡夫俗子此生都無法企及的至理大道。

  這一疊由葉衍回憶默寫出的韓非子篇章,葉衍并沒有同意讓林少榮帶回去,而是規定他每隔數日、在學童們放學之后過來學習幾篇。

  這種學說在當前社會大環境下完全可以被批判為離經叛道的東西,葉衍生怕過早地泄露出去惹來種種麻煩,反倒是讓林少榮在自己這里學習安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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