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大叔,好久不見。”
僅僅八個字,就讓這個穿著紫衣,總是一副優雅紳士模樣的風騷大叔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唐三正要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就猝不及防地被迫著陸,被小白扔在了地上,摔疼了他細皮嫩肉的屁股蛋。
他摸著屁股爬起來,看到這條平素懶散的大白狼此時卻異常興奮,像遇見了主人的忠犬一樣,尾巴瘋狂地擺動著。
而那位每日和自己睡在一起的中年大叔,此時也轉頭看著樓上。
他眼角濕潤,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僵在了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終于,他找到了自己該做的事,單膝跪下,聲音顫抖著說道:“少主,你終于回來了。”
“少主?”唐三心有所感,也終于轉過頭來,看向了右側的樓梯。
如同從圖畫中走出的神仙眷侶一般,姑姑唐月華優雅地挽著一個青年的手,兩人依偎著走了下來。
那男子比姑姑要高,臉上也沒有一絲稚氣,成熟穩重得如同一個權威甚重的中年男子。
這就令唐三疑惑不已,他知道姑姑有一個大概十三、十四歲的孩子,可十幾歲的人怎么可能這么成熟?
他長得很英俊,英俊到即使和姑姑的絕色容顏靠的那么近時,也只會讓人感到兩人異常地般配。
如果不是事先了解的話,他或許會把兩人當做情侶。
原本對外貌一點也不在意的的唐三在月軒待了一段時間后,也學會了“以貌取人”,從別人的外觀上獲取準確的第一手信息是月軒傳授的課程之一。
可這個人的臉上始終掛著最標準的優雅笑容,唐三完全不能從他的神態中探取任何信息。
只能淺薄地看出他的目光似乎并沒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直看著奧德大叔。
學藝不精的唐三還能看出,此人走出的步伐和姑姑是配合得極為默契的,比課上老師示范的儀態還要標準。
即使是兩世為人、心志堅定的他也不免有些后悔:這些看似無用的禮儀運用出來居然是這般有用?
在父親唐昊的熏陶下,他原本認為這些東西只能用來裝腔作勢,只有那些油頭粉面、矯揉做作的貴族們才會使用…
李良一邊伸手摸了摸小白的狼頭,讓它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一邊對著許久不見的奧德微笑道,“奧德大叔,我們之間哪里需要做這些虛禮?”
奧德此時無比激動,他站起身來,聲音依舊顫抖,“少主,歡迎回家。”
聽到這句話,李良也感慨萬千,無論身處何方,只有月軒才算得上他的家啊!
在月夫人眼神的示意下,奧德退了下去。
只不過,這個沉穩的中年男子此刻卻腳步輕盈,雀躍著走下樓去,展現出與他身上紫色衣物對應的風騷的那一面。
李良目送他離開后,這才將目光轉向了略顯緊張的唐三,臉上也露出了親近的微笑。
“你不用緊張,小白很乖,它不會傷害你的。”
而小白此時也順勢倒在了他的腳邊,慵懶地蹭著,自男人出現后從未停止搖擺的尾巴體現出了它內心的喜悅。
唐三不說話,而是將目光投向姑姑唐月華,發現她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放在自己身上。
她一直抬著頭看著那個男人的面龐,那道不明的眼神中仿佛有光。
李良繼續說道:“能不能告訴我,都這個時候了,你為什么要離開月軒?”
說這句話時,他臉上親近的笑容沒有分毫變化,可唐三卻感覺渾身一寒。
他將心頭的不適感拋出,勉強露出笑臉,說出童音,“我只是想回宗門看看而已。”
“哦?小孩子不能說謊話,說謊的小孩可是會受到懲罰的。”
李良和月姨分開,自己走了下來,揉了揉唐三的頭。
離得越近,唐三心頭的不安就越甚,仿佛朝自己走過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暴虐兇殘的猛獸,要將他整個人給吞噬。
原本最討厭被摸頭的他也只能乖乖站在原地,努力將心頭的不安驅散,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
“其實,是因為我的守護者全部都聯系不上了,我想回去問問爺爺他們去哪兒了。”
說到這里,他趕緊補充道:“我爺爺是封號斗羅,很厲害的,他最疼愛我了,一定會幫我懲罰這些不稱職的人,他們怎么能突然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呢?”
他臉上呈現著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嘴上說著威脅之語,心頭忐忑不安。
李良皮笑肉不笑,聲音低沉:“沒事,他們只是太困了,就先去睡覺了,你爺爺也用不著懲罰他們。”
“睡覺”一詞一出,唐三心頭狂震,“果然,他們四個全部都已經被殺害了嗎?”
他的不安再也藏不住,完全呈現在了臉上,只能將祈求的目光投向姑姑唐月華。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好了好了,別嚇他了。”
聽到她發話,李良這才哈哈大笑起來,用手在唐三的腦門上輕拍兩下,之前故意稍微泄露的氣勢也全部內斂起來。
感受到恐怖氣息的散去,唐三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聽見李良爽朗的聲音響起,“不錯,不錯,在我的氣勢下沒有尿褲子,非常不錯。”
而姑姑唐月華卻走到他的身邊,輕輕錘著他的胸口,“他只是個小孩子,你嚇他干嘛?”
“他可是神靈眷顧之人,我自然也是很好奇的嘛。”
唐月華白了他一眼,然后和藹地看著唐三,“小三,你別怕,阿良對你沒有惡意。”
“他就是姑姑跟你說過的那個哥哥,他叫李良,你叫他李良哥哥就好了。”
唐三自然記得這個只存在于別人口中的李良。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來到月軒時,姑姑與爺爺爆發了爭執,提到了“她的孩子被爺爺給逼走了”。
為什么爺爺會逼走這個人?
而僅僅十幾歲的這個人又怎么可能具備放倒自己守護者的實力呢?
心中思緒萬千,唐三也只能爬起身來,恭敬地叫了一聲,“李良哥哥。”
然后,又焦急地問道:“那,我的四位守護者…”
“他們只是睡著了而已。”李良再次強調了一遍。
這一次唐三終于明白過來,看來眼前這位并不是他想象地那般強大,肯定是利用迷魂藥暈倒了幾人。
不管怎么說,唐三是具備這個世界常識的,十三四歲的人擁有魂帝級別的實力完全就是天方夜譚。
自以為已經清楚了的唐三松了口氣,既然眼下已經不可能跑去昊天宗通風報信的話,還不如去睡覺,折騰了一晚上,受了好幾次驚嚇的他現在已經非常累了。
隨意做了個禮節,他便對著李良身旁的月姨說道:“姑姑,我也去睡覺了。”
沒等她回應,他就準備下樓去尋奧德。
月姨皺了皺眉頭,唐三對禮儀的學習很不上心她是知道的,而剛才的表現也證明了這一點。
而李良現在則是非常氣憤,這個小孩居然敢對月姨如此無禮。
雖然唐三僅僅只有兩歲,但只要涉及到月姨就會氣量變得無比狹小的李良心中也會滋生出幾分怒意。
況且他今晚的事情都還沒做完,他自然不會讓唐三走。
心念一動,小白應聲撲了過去,又把唐三叼了回來,扔在地上。
李良看著小孩懵逼的樣子,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小時候學到的虛偽的笑容。
“小三啊,你先別慌嘛,我還有點事想問你一下。”
看著自己姑姑那不善的目光,唐三知道,如果不好生回答這個突然出現的“李良哥哥”的問題,他今晚怕是睡不了了。
想通了這一點,他的臉上一陣變幻,無奈的神色變成了乖巧的笑容,“李良哥哥,你還有什么事呢?”
“聽說你是神靈眷顧之人?是哪位神靈?神靈眷顧了你什么?”
唐三心中一驚,姑姑居然將這樣隱秘的消息都告訴他了?
他猛地轉過頭來盯著姑姑,發現她臉上沒有半分歉意的神色,反而是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這個所謂的“親侄兒”或許在她心中,還沒有她領養的這個“李良”來得親近。
本身就不是神靈眷顧之人的他只能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是哪位神靈,是爺爺這樣說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神靈眷顧之人。”
李良極為認真地盯著他的神色,試圖捕捉到一些痕跡。
事實上,當看到僅僅兩歲的唐三走出那般精妙的步伐,談吐也與同齡人迥異時,他的心中就有了另一種猜測。
“來,小三,告訴我。”李良走過去盯著他的眼睛,“你是神靈眷顧之人嗎?”
唐三正要以“不知道”來回答時,卻一瞬間陷入了李良深淵般黑暗的眼眸中,即將吐出的話語被扼在了喉嚨中。
這對深邃的眸子仿佛已經將他的前世今生完全看穿,讓他無所適從。
他張了張嘴,試圖發出聲音,可眼前黑暗的空間卻突然變成無邊血色,令人震怖的殺意從四面八方襲來。
他的思維都為之一顫,這鋪天蓋地的殺意讓他感覺難以呼吸。
周圍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他來到了一片空曠的荒野,黑天邊掛著妖異的紫月,月下是座黑色的城池。
數不盡的人怒吼著從城池中撲出,奔向了一個他無法窺探出樣貌的巨獸。
慘叫聲不絕于耳,荒野被血液浸滿,最后一個逃跑者被巨獸追上宰殺。
巨獸倏忽間來到他的面前,盯著他的雙眼,“告訴我,你是神靈眷顧之人嗎?”
那雙血紅色的瞳孔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里,他終于說出了話,卻又無比吃力,一字一頓道,“我,不,是。”
“我不是什么神靈眷顧之人,我是唐三,我從鬼見愁一躍而下,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心里清晰地想著,卻沒有將自己這最大的隱秘說與這不知名的巨獸聽。
剎那間,面前的一切如同鏡子一般破碎開來,整個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現實中,唐三機械地說了句“我不是”之后,搖晃的身體直接倒下,李良用腳墊了一下他的頭,避免撞壞。
看著月姨擔憂的神色,他露出了笑容,“不用擔心,他只是精力消耗過大,暈過去了而已。”
得到他的保證后,她的臉色舒緩了很多,“所以,小三并不是神靈眷顧之人?”
聽到她這樣說時,李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另一種猜測全盤托出。
畢竟即使讓她知道了那離奇的事情,對于他們現在所謀的事情也毫無意義。
他決定將話題轉移開,不要讓她把關注點放在這上面。
“看來他應該不是,也可能他的確就是,只不過現在就連武魂都還沒有覺醒的他也無法感知到神靈的存在。”
“不管如何,他對我而言都十分重要。”
“我明天要把他帶走,大約一天的時間,就能回來。”
月姨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想在小三身上加什么手段?”
不管怎么說,唐三都是她親哥哥的兒子,她的親侄兒,她自然不想自己的孩子傷害到他。
李良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知道她并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對唐三的安危的確很關心。
不過他自己也同樣不想傷害唐三,畢竟他是昊叔的兒子,昊叔當年對他,對月姨,都還是蠻不錯的。
他只是想在唐三身上加一道保險,用來制衡昊天宗,制衡唐霸,保護自己。
“禁制,我要在他的身上也加一個禁制。”
“只要唐霸不對我造成威脅,我也絕對不會引發他體內的禁制。”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我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安全。”
這句話,擊中了她內心最柔軟的部位。
李良的安危是她最擔心的一件事。
人獸有異,即使自己的阿良現在已經邁入了“成熟期”,與人類再無絲毫差異。
可父親唐霸始終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
這也意味著李良的性命便是掌握在別人手中的。
無論是向自己隱瞞阿良身體里禁制的真實用途,還是要求自己嫁給雪夜,這都說明,自己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完全信任父親了。
只有面前這個男人,自己養育長大的阿良,才是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想到這里,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情緒,露出了笑容,“好,都聽你的。”
看著她的笑顏,李良也自然而然地展露出笑容,他知道,月姨絕對能夠理解自己。
突然,她的臉色落寞起來,“所以,你馬上就要走嗎?”
“不,今晚我要陪著你,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說這話時,坦坦蕩蕩,不含一絲邪念。
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也想知道她想對自己說的話。
月姨猶豫了一下,畢竟李良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之前坐在他腿上時,她其實也感受到了他的成熟。
但她也想了解他離家的經歷,想知道他受了多少磨難,想看看他身上到底有著多少傷痕。
她點點頭,朱唇輕啟,同樣沒有半分羞澀,給予了他肯定的回復,“好。”
她轉頭看向地上暈倒過去的唐三,“小三怎么辦?”
“就讓小白在這里守著他吧。”
沒有繼續站在這里浪費時間,李良一把抱起月姨,沖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