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城大夫是莒國公族子弟,名喚己橙。
己橙是公族遠支。
但是,不管己橙距離莒國君主是多么的疏遠了,他都是高高在上的貴人!
侍兒嬌無力,輕吐芬芳呢…
“報!”
一個氣喘吁吁的家伙闖了進來…
己橙一臉不耐的抽出了右手。
“發生了什么事?”
大清早的就擾人清夢!
己橙不耐煩的甩了甩手上的反光水澤。
這黏絲絲的東西,竟然甩不掉,己橙于是伸手抹在了侍兒輕薄的衣衫上。
一邊的侍兒頓時羞紅了臉頰。
“郎君,討厭!”
侍兒伸手推了己橙一把。
那進來的軍吏不敢抬頭去看,他單膝跪地,急切的奏報道:
“縣君,不好了!齊人攻進來了!”
“啥?”
那縢妾半是嬌羞,半是嫵媚的眼神,正讓己橙欲罷不能,恨不得讓他立刻給彼止癢…
哪知道就聽到了堂下這個小廝的話語。
“你說啥?”
己橙很是不相信!
田白怎敢!
田家乃是齊國上大夫,這個可是五世侍齊的大家族啊!
齊國雖然深受他們東夷的風俗影響,是以,野人多有習萊族風情者。
比如,這好淫奔的喜好,就是東夷的萊人最是喜歡的事情。
雖然齊恒公在位的時候,管仲禁絕了齊人淫奔。
但是,齊地的很多風俗,都是與他們東夷想通的。
反過來說,他們東夷這邊的很多習慣,也是和齊人相通的。
或者說是華夏…
華夏人喜好講究禮儀,服飾喜歡華麗。
他們就算打仗,也是要先行知會了對方的!
這是他們的禮節啊!
那小吏繼續道:“縣君,齊國人已經快要到了縣城了,彼等…”
“啪!”
己橙一揮手,桌子上的陶器灑落一地,變成了一堆碎片!
“豎子欺吾太甚!”
他“噌”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了短劍。
“鮑氏子,孤與你勢不兩立!”
己橙將齊人的領軍者,自然而然的當做了年紀最長的鮑息。
于是,他將鮑息給記恨上了…
“你他娘的不去敲鐘招兵,還愣著作甚!”
己橙一腳踢在那小吏屁股上,將他踹了一個翻滾。
“是是,小的這就去!”
小吏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慌忙去了。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個衣衫歪斜的侍兒…
嗯,這瓷器真大…
真白…
真圓…
當代表緊急情況,需要國人立刻入伍的鐘聲,響起的時候,田白等人,已經橫掃了其縣一半的地域了!
春秋戰國時期,縣域可是要比郡城大的多了!
縣先出現,本是統治了野人之鄉的大片新納之土的管理機構,甚至還帶著幾分軍事的背景,肩負有開疆拓土的責任。
春秋戰國時代,就是一個國君由粗狂式的管理,到細致管理的過程。
郡,就是為了分割權力太大的縣,才有的機構。
戰國時期定型下來的郡縣鄉邑制度,成為了后世每一個朝代的模板。
這種制度,甚至直到后世,都是不曾打破。
無非是更換了一個名頭罷了…
比如齊國,對于國人的管理,微末到了每五家就有一個軌長。
就算是城外的野人,也是三十家就有一個邑有司!
這在后世,簡直是不敢想象之事…
莒國是東夷萊人建立的國家。
華夏那邊,出現了新的管理方法——縣制的時候,莒國就學了過來。
雖然之前的時候,莒國吃了齊國的大虧,丟失了一大半的國土,但是,貴族們總不能淪為了平民吧!
于是,莒國這邊的官吏,管理的地方都縮小了。
比如其縣。
現今的其縣縣大夫,雖然依舊是大夫,但是,他管理的地域,可是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大小。
但是,就算是這樣,其縣還是有著偌大的一片轄境呢!
因此,當其縣大夫己橙,聽聞了小兵的說法之后,心就涼了半截…
但是,不管怎么樣,先穩住,不能慌。
己橙打定了主意,自己先看看齊人的動靜,先將國人征兆起來,然后守穩了縣城。
等到局勢進一步明朗之后,他在做了決定!
不管是戰是和,只要他見機得快,只要不喪在了戰場上…
他們這些貴族,就算是戰敗了,也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畢竟,就算意識形態不一樣,但是,這么多年以來,大家彼此親戚連親戚。
攀扯起來,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就算是戰敗了,又怎么會真的要了他們的命…
急切的鐘聲,響徹了其城,甚至,城外烽火臺上面的狼煙,已經烽火處處了。
田白帶著人,依舊是一個村莊,一個村莊的碾壓著。
今年的齊人格外的仁慈,自從進入了莒境之后,并不曾大開殺戒…
見到那些莒人,慌里慌張的逃入了高墻后面,卻是將稻谷給丟在了村外。
齊人是好客的!
大家都是兄弟,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莒人兄弟,丟掉了糧食呢!
糟蹋糧食,是要遭了天譴的。
大家都是好兄弟,既然如此,這些稻谷,他們就勉為其難,幫忙脫粒了吧!
總不能讓莒人辛苦一年的水稻,白白糟蹋了不是…
至于將糧食朝回運——那句話怎么說的?
兄弟鬩墻,必禍起于蕭墻…
他們的莒人兄弟,藏在高墻里面,早晚都是要有了禍事的,為了防止好兄弟起了禍端,這些東西,他們就勉為其難,幫忙收拾了吧!
沒看到,為了這些東西,小公子可是操碎了心啊!
小公子都是狹恩圖報,讓人家杞君給組織了五萬丁夫呢!
杞國民夫蒼駒,正歡快地將一捆捆的稻谷,放在稻場上,讓會掌馬兒的兄弟們,拖著石磙,碾壓著稻穗。
一粒粒金黃的稻谷,厚實的鋪在地上,就像是一堆堆黃金一般!
這可是金谷堆啊!
這可是無上的財富呢!
金山銅山,不如家里的谷山。
雖然這些糧食,他們能夠拿到的,不過是十分之一罷了!
這是田家小公子,答應給他們的報酬。
那鮑家的君子,本來說的是每人一個刀幣的賞賜,讓他們抵了徭役的。
還是小公子心善。
那可是一個好人啊!
蒼駒看著隨著石磙的碾壓,很快就禿了頭的稻穗,心中感激不已。
小公子說他們都太可憐了,不但要進入外國去做了苦力,還要自家承擔飯食,若是只給了一枚刀幣,他于心不忍。
于是小公子他老人家力排眾議,直接決定給他們一亭的糧食。
他們都是被分了工了的,若干人是一個集體,只要他們運送到了杞國的糧食,都會被登記在冊。
等到他們做完了這一單之后,小公子,就會按照記錄,讓他們均分一成的糧食呢!
蒼駒汗流浹背,卻是連擦一把都顧不上。
小公子可是說了,只要他們運回去的糧食,他們都是能夠均分了一成的!
他們這一組運回去幾車了?
蒼駒扭頭看看一邊正在裝車的人們,嘴角帶上了笑容。
被他們叫做公子車的新式大車,據說是小公子親手設計出來的。
這種大車,載重極大,要比他們使用的小推車,多載重十倍不止。
這種大車,只要套上了兩匹馬匹,或者是兩頭牛,足足能夠拖動兩千多斤的呢!
就這,還是正常的情況下。
若是發了狠,配上幾個農夫幫忙推車,那么這種大車,他們可是試驗過裝載四千斤糧食趕路的!
蒼駒臉上帶著笑,伸手錘了一把快要直不起來的腰。
臉上卻是帶著笑容:
“這一次回去,家里的幾個伢子,都給他們美美的吃一頓白米飯!”
“管飽!”
蒼駒自言自語起來。
“老駒頭,你太摳了!”
蒼駒的自言自語,卻是被那正趕著馬匹,拖拽石磙碾壓稻穗的男子聽到了。
他笑道:“我一直都在計算著,咱們一個上午的時間,已經返回去五輛大車的谷子了,也就是我們每個人,都能分了幾十斤谷子!”
他一邊趕著馬匹,一邊說道:
“這還是因為今天趕路了,也就是說,咱們好好做一天,最少要分大幾十斤谷子!”
“你想想,若是咱們在這里多做幾天,那么我們每一家子,可是都要有了幾百斤谷子的進賬啊!”
掌鞭的笑了起來:
“老蒼頭,等到這一次回家之后,我會背幾十斤谷子,去集市上換了羊肉,回來給孩子們解解饞!”
聽到那馬夫這么說,蒼駒頓時笑了。
“好你個老黑頭!成,既然你都算清楚了,那么只要咱們能干三天以上,等回家了,我就和你一起去趕集!”
家里是多久都沒有吃肉了呢?
去年秋社的時候,因為年成不好,所以家里并沒有買肉。
還是去年春天的時候,他跟著邑里一起去山里打獵,分到了兩只獐子…
杞人不是傻子。
他們只是越境“偷糧”半天的時間,就知道這一次的收貨必然不菲…
心中隱隱對那個剛剛給他們杞君撥亂反正的小公子,再一次感激起來。
若是說之前的時候,那公室里面的齷蹉,還是與他們無關的話。
那么這一次,他們卻是實打實的得到了好處!
杞國雖小。
彼等也是野人。
野人,那就是氓隸,是只有付出了賦稅,而沒有半分賞賜的群體。
甚至,這種群體,還是生生世世,很難有了改變的。
但是,卻是想不到,齊國田氏的小君子,竟然給了他們這么大的一個好處!
幾百斤稻谷——
省吃儉用一點,足夠一家老小,吃了一整年了啊!
這若是遇上了像去年那樣的災荒年,這可是救民無數的恩德吶!
杞人不是冷血無情之人。
經常的搬遷,使得杞人的心愈發的敏感。
正所謂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是渴望什么!
杞人缺乏安全感,再加上之前的那個國君遂,又喜歡殺人…
這么一來,杞人迫切的希望能夠抱住了一條大腿。
哪知道,田家公子不但將大腿伸來了,還給了他們活下去的機會!
田白站在戰車上,他一邊想著,等到此間事了,一定要將真正的馬車拿出來。
最起碼,也是要改進一個能夠坐著的戰車。
這一上車,就開始站軍姿——實在是太熬人了…
他卻是一邊又扭頭對著田十七開口道:
“十七叔,我讓你辦的事情,怎么樣了?”
田十七將抽出的長劍,放在了一邊,這才扭頭對著田白道:
“小公子,我親自訓練了幾十個機靈的小子,這些人都是我田氏的家生子,都是隸臣妾之后,我讓他們做了杞人的打扮,散入了杞人之中…”
“善!”
田白擊掌而嘆。
杞國、莒國這個地方,后世可是一個寶地啊!
要知道這邊的土地,雖然很多都是鹽堿地,是不長莊稼的。
但是,這鹽堿地…
齊國漁鹽之獲是怎么來的?
這一行若是做好了,可是暴利啊!
甚至,尊祖玩的那一手,就算是再擴大一倍,田家也不是玩不起了!
田豹甕聲甕氣的開口道:“白,我們將兵卒散的這么開,若是被莒人鉆了空子,怕是不好了的!”
田白哈哈一笑:“阿豹放心就是,莒人不敢動!”
“他也不會動!”
田白很是認真。
“為啥?”
田豹愣住了。
都被人席卷了城外的所有糧食了,莒人還不動,難道在等死嗎?
田白搖頭。
說句實話,在這個年代,像他們田氏這樣,認真對待黎民的,有幾個?
國君重稅,三分之二的稅率下,齊人民不聊生。
若不是尊祖田乞用大小斗之術,用田氏自己的私產,接濟百姓,齊人早就反了!
莫說什么收買民心的屁話!
田氏的付出,拿來收買貴族,早就拉攏了天下人了。
后世之說田氏代齊,可有人想想,田家為了齊國立下了多少功勞?
但是姜家是怎么對待田氏的呢?
每一個立了軍功之人,都會被姜家生方設法的逼死!
這就是為君之道?
莫說姜氏是齊君,身份高貴!
論身份…
他姜子牙之后算個屁!
田氏可是舜帝之后!
什么君要臣死的玩意,還沒有被朱扒灰為了睡兒媳婦,給鼓搗出來呢!
這個時候,就連至圣先師他老人家,都是講究以直報怨的!
姜家能夠報了九世之仇,就不許田白報了三世之仇了?
司馬穰苴咋死的?
田開疆咋死的?
鮑息看著那不過是咕嚕嚕轉悠了幾圈,就將大片、大片的稻谷脫粒干凈的石磙,心中大駭!
稻場雖然是有著幾十個男人,不停地在鋪設稻穗,翻騰稻穗的,但是,這效率實在是太快了啊!
他哪里知道,用石磙碾壓谷子的辦法,可是一直持續到了兩千年左右的!
這個東西,饒是歷朝歷代,都是不曾落后,更何況是此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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