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后花園,總是那般安寧,往日里,也有不知道多少愛恨情仇的故事自這里延伸而出,過了些許歲月,終究是成為尋常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幾名宮女正神色頗有些嬉笑的在小道上走著,突然望見前方一道身影,當即神色一愣,連忙低下頭行禮道。
“見過大皇子。”
幾名宮女的心中此刻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方才的舉動落在對方眼中,對方會是怎樣的看法。
她們只是小小的宮女,不是那般身份尊貴的嬪妃,這里容不得她們嬉鬧。
可那人似乎對于她們方才的行為毫不在意,只是微笑著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離去。
幾名宮女這才松了一口氣,向著一旁離去。
待那些宮女走遠后,李塵的神色才再度恢復了那般平靜,臉上并無絲毫笑意,眼中更是有著一抹深沉。
他再度向前走去,沒過多久,卻是再度遇見一道身影。
那人此刻正站在前方,只留一個背影給他,手中還握著一道奏折,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
李塵目光微凝,臉上神情浮現一絲笑意,隨即才向前走去。
他仿若很是驚訝的道。
“二弟,你怎么在這?”
那人回過頭來,望見李塵的模樣,眼光明顯有著幾分驚訝,但隨即笑道。
“大哥,你來這后花園,還真是少見,這一路上,怕是不少宮女瞧見你都要心神蕩漾了。”
李塵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那回話之人,卻是西蜀的當朝太子,李安。
打趣過后,李安倒是神色有些哀嘆,揮了揮手中的折子,開口道。
“最近可煩的很,說起來,這件事不如讓大哥你做更好,可惜父親交給了我,卻是讓我為難了。”
李塵輕咦一聲,問道。
“又是何事?還能難住你?”
李安只是將手中折子遞給李塵,隨即苦惱道。
“還不是最近江湖上,那什么曉天教的組織,一夜之間讓這江湖變了模樣,不少宗門此刻都紛紛倒戈,而曉天教又是魔教。”
“雖說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但這么多武者加起來,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更為關鍵的是,我有些猜不透這曉天教的意圖是什么?
如若只是想做個魔教,做些濫殺之事,那其實根本犯不著這么大的陣仗。”
李塵只是默默聽著,眼光在那折子之上快速掃閱,只是目光卻是有些微微凝固。
他將折子遞還給對方,漫不經心的道。
“既然如此,那么父親那邊怎么說的?”
他說的父親,便是如今的當朝圣上,西蜀皇帝李進。
聞言,李安面色微嘆,默默道。
“能怎么說?父親他向來不怎么在意這些江湖上的事情,認為那些武夫再怎么跳脫,也敵不過軍隊鐵騎。
如今只是發布了通告,讓藏劍山莊及幾個大宗大派,協助當地的官府去進行圍剿。
父皇啊,他卻是把這當成了一次匪患罷了,交給我去盯著,我哪里有什么辦法。”
李塵面色有絲絲凝固,但最后仍是笑道。
“罷了,不過是江湖上的事情,對了,聽說鄴城那邊,大楚和燕云都有些不太平?情況如何了?”
李安面色有些奇異的看了自己兄長一眼,隨即眼中有些微微沉吟。
自己這位大哥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會與自己商論這些事情?
往日里的李塵,不都是獨自一人閉關潛修,能偶爾聽朝一次都是稀奇么?
不過李安臉色隨即釋然,這兩件事情其實都與江湖有些關聯,自己大哥好歹也是個實力高深的武者,自然是會關注幾分。
想到這,李安便開口道。
“鄴城啊,前些日子不是說那位城主離去了么?
雖然不知道當年那老城主與三國簽下了什么約定,不過此時最大的威懾已經不再了。
那鄴城又是位于大陸中心,乃是兵家必爭之地,燕云和大楚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李塵點了點頭,顯然是很認可這個觀點的,
所以他問道。
“那我們呢?”
李安目光有些微微錯愕,但隨即苦笑道。
“別說了,父皇他也不知是如何作想,只是持觀望態度,未曾有什么部署,卻是不打算參與這一次爭奪了。”
李塵的眉頭微微皺起,但隨即卻是又舒展開來,隨意道。
“鄴城那地方,真有那么重要?”
李安此刻哈哈一笑,神色不知為何突然舒緩了不少,抬手比劃道。
“大哥,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鄴城那地方位處中心地帶,就算我們最終拿不到,但也不可輕易放掉。
要知道,拿下鄴城,就能輻射周圍地域,現如今三國之間和平已久,誰能占據鄴城,可以說誰就能掌握主動,更是能隨時打破這一絲微妙的平衡。”
李安說著說著,面色卻是愈發嘆息,道。
“父皇說,西蜀和平已久,如今國泰民安,不宜動武。
若是有什么紛爭,那么必將勞民傷財,又是一筆巨大的開銷,所以,便按兵不動了唄。”
李安的話語之間隱隱露出幾分無奈不滿,就連他都能看清此時的局勢,父皇不可能不懂。
李塵沉吟道。
“這一年來,我們不是賺了不少銀兩,國庫充足堪稱頂峰,卻是完全可以支撐起消耗。”
李安擺了擺手,打斷了自家大哥的話語,輕嘆道。
“我知道啊,可父皇不同意,我有什么辦法?
算了算了,大哥,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先走了啊。”
李塵笑著點了點頭,但卻是在李安剛踏步時,一把拉住了對方。
他此刻笑著問道。
“二弟,忘了問你,你有喜歡的人家么?”
李安此時面色頓了半響,隨即才一臉古怪道。
“大哥,我都成家好多年了,雖然一直沒有子嗣,但這也不是你個老光棍嘲諷我的理由吧?”
這次輪到李塵愣住了,他仔細想了想,發現好像是這么回事。
李安大婚之時,自己好像在閉關?
李塵神色有些尷尬,開口道。
“忘了忘了,二弟你跟誰成親的?如今相處的怎么樣?”
李安面色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
“對方是秦尚書家的女兒,相處的挺不錯的,挺知書達理,也沒什么大小姐脾氣。
更為難得的是,明明是千金小姐,卻偶爾還會為我下廚,做的菜也挺不錯,至少在我我看來,比御膳房的廚子做的好吃。”
李塵面色輕笑打趣道。
“夫妻兩人相處的好,便是這天下最大的好事,只是要加把力了,怎的還沒有子嗣。”
李安面色不屑道。
“大哥你都多少歲了,也不看看自己,還來說我,在這一方面上,我拒絕你的指點。”
隨即,李安補充道。
“好了,我要走了,禮部那還有事情我要去處理呢,挺忙的,不聊了。”
李塵點頭,微笑目送對方離去。
直至李安的氣息消失在他的感應之中,李塵這才收回目光,雙眸之中卻是有著一抹一閃而過的迷茫。
李塵的身影在這里駐足了很久很久,腦海中思緒翻涌。
最終,他眼中的迷茫消散,而是露出一抹堅定,周身氣機有些不受控制的溢出,眼中更是閃過一道鋒銳光芒。
仿若劍芒。
他此刻突然輕聲道。
“朱砂。”
一道女子身影此刻不知從何處掠出,在其身后靜靜站立。
李塵剛要開口說話,但話至嘴邊,卻是又有些沉默。
但他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傳令所有遣散在外的從龍衛,此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宜,回都城來見我。”
“傳令所有我們在御林軍的將領,即刻起開始封城門,任何人不能進出。”
“傳令金甲吾衛,將宮中牢牢把控,尤其是那座殿堂,不能放一個人進去,如若是有人搗亂,殺了便是。”
“傳令…”
一道道命令自李安口中不斷說出,每一道話語都無疑是讓人震驚。
因為上面這些勢力之中,除了從龍衛是交由他管理,其余勢力都不受他的管轄。
尤其是御林軍,更是前段時間,皇上交給太子李安統領的。
而此刻聽其意思,卻是御林軍早就是李塵的囊中之物?
明明是修煉武道成癡的大皇子,為何卻是有這么多布局?
朱砂此刻猛然抬頭,目光凝望著前方那道熟悉身影,凝聲道。
“尊主,真的要這樣做么?”
李塵此刻轉過身來,看向已經跟隨了自己很久的朱砂,反問道。
“你覺得,如今這般情景,還能等待下去么?”
不待朱砂回答,李塵卻是率先開口道。
“天下三國之間分立,已經相安無事了六十多年,這本就是一個極為不可思議之事,可卻是維持至今,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那鄴城老城主一個承諾,以及當時均是疲憊之勢的三國。”
“蓬萊就要現世,承諾已然達到,鄴城沒了城主,那維持六十多年的脆弱紐帶此刻頓時崩裂。”
“天下本來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敢說三年之內,這天下終究要回歸亂世,如同前朝之前,春秋戰國一般。”
李塵的話語頓了一頓,目光向前方望去。
朱砂目光也望向前方,眼光先是一愣,但隨即露出一抹冰冷殺意。
卻是一名宮女,手中還拿著某些東西,似乎要給某位妃子娘娘送去,此時卻是不小心聽到了李塵的話語。
朱砂目光冰冷,氣機綻放,卻是就要出手。
可李塵卻是微微搖了搖頭,在朱砂驚詫的目光之中,踏前一步,對著那名宮女道。
“事情做完了么?后宮雖然影響不大,但也得嚴加看管起來,要知道若是一個不小心,女子可是很容易壞事的。”
朱砂嘴巴張了張,卻是說不出話來。
怎么的這人也是大皇子手下么?
那宮女臉上的驚慌失措之色頓時消散,向著李塵行了個禮,隨即目不斜視的輕笑道。
“前些日子我故意毒死了幾個看我不爽的妃子,然后假裝是鼠疫,那些娘娘都嚇壞了呢。
此刻剛剛給每一位都送了湯藥過去,看著她們親口喝下,現在嘛,睡個三天三夜不是問題吧。”
但隨即,那宮女卻是一臉故作委屈道。
“大人你說的這番話語,可真是過分呢,你說女子壞事,可要知道,我也是女子呀。”
李塵面不改色道。
“我說的就是你。”
那宮女臉上神色頓時精彩了起來。
片刻后,待那宮女有些氣沖沖的離去后,朱砂才驚疑道。
“尊主,這人是?”
李塵望了她一眼,隨即淡然道。
“你應該聽過的,半年前叛逃出五毒教的妖女,也算是當世奇才,那勉強算是我師妹的丫頭,就是被她給下了蠱。”
朱砂一愣,剛想問道此人怎么會在你手下,但想了想,又收回了話語。
眼前的這個男人,盡管自己跟隨了很多年很多年,但對方的身上,終究還是有太多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李塵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朱砂,如今的天下,已經不再是江湖和朝廷了,父皇之前一再求和,按兵不動,不去爭奪。
我以為父皇是在隱忍,是在等一個時機…可終究,不是這樣的。”
李塵的目光中有無限的感慨,微微嘆息道。
“曉天的圖謀,即便是我也不知道。”
“可不知道,不代表你不去知道,若是官府和宗門有用的話,如今江湖也不會變成這般模樣,卻是完全脫離了我們的掌控之中,總不能此時來一次馬踏江湖吧?”
“鄴城之地,兵家必爭,如若當下不爭,那卻是已經放棄了未來的可能,只能眼睜睜看著燕云或者大楚一方勝出,最終兵臨城下,被人淪為魚肉。”
“父皇老了,思想變得愚鈍了,他以為這西蜀險峻,易守難攻,能解決所有問題。
可實際上,易守難攻是不錯,但這也是相對的,我們難以出蜀地,若是鄴城再丟,那么我們就只能被困于蜀地之中,徹底喪失了未來逐鹿的機會。”
“我原本是相信李安的,實際上他也能想到這些,可他終究…還是太軟弱了一些,若是放在和平時,他會是一代明君,可亂世將至,他的不作為,卻是坐以待斃。”
朱砂此刻沉默,牽扯到這些東西,她不能給出什么好的建議。
李塵此刻目光望向天空,眼睛微微瞇起,自顧自道。
“看到的越多,懂得也多,也就愈發對這現狀有些折磨,我在那前朝王莽的書籍之中,看到了很多很多,難以實施但卻無比優良的東西。”
“國泰民安,遠遠不是如今這般和平就好,而是不斷發展更多的產業,創造更多機會,讓百姓們有工作,不至于有人淪落街頭乞討。”
“鎮北侯勢力有些大了,父皇覺得有些棘手,但此時又不好削藩,可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道名為推恩令的法子,能兵不血刃的將其解決…”
“從古至今,一直是重農輕商,可商人賺的盆滿缽滿,農民卻是看天吃飯,如此矛盾的事情,可這其中有什么解決方法?”
“以國家干預市場,調控經濟,產業如同鹽鐵酒一般國有化…”
“這些東西,這些法子,若是能全部實施,只需要給我十年時間,我就有把握將西蜀的實力帶到超越大楚與燕云的程度,給我三十年,我能讓西蜀穩穩的天下一統,若是能一直持續下去,我有信心,在生命之中,邁過西域,讓西蜀的鐵騎去到更遠的地方。”
“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李塵說完了最后一句話語,隨即目光望向朱砂,眼中露出幾分認真。
朱砂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神色有幾分不知所措。
李塵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一般,開口道。
“朱砂,你信我么?”
朱砂一愣,但隨即溫言道。
“信,一直都信。”
李塵此刻心頭仿若一塊石頭落地,神色舒緩了幾分,隨即神色又恢復了以往那般,眉眼溫柔道。
“那待我君臨天下,許你四海為家。”
小雁山上,那座簡樸小院內,依舊是滿頭白發的葉無憂正拉了張竹椅,此刻坐在那兒,翹著二郎腿,神色悠閑。
此刻已經是深秋,有秋風拂過,吹皺起片片枯黃的落葉。
葉無憂此刻笑瞇瞇的,神色悠然道。
“天涼好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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