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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單人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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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瓊并不害怕敵騎立即對本部發動攻擊,河灘上的地形條件限制了騎兵的戰法,硬是要打,就只能放棄戰馬選擇步戰。

  若是這樣,對宋軍來說反而是好事。

  宋軍面對同軍確實有心理陰影,一旦被同軍近身就有極大幾率當場崩潰。

  可在背水列陣無路可逃且失敗了就會遭到同軍清算的恐懼下,很容易爆發出遠超平日的戰斗力,未必就沒有翻盤的可能。

  以農耕為主的漢人政權招兵容易養馬難,騎兵是高階兵種,通常情況下,騎兵士卒的挑選也要比步兵更嚴格。

  但戰馬的負重能力有限,限制了騎士戰甲的分量,很多武器也不適合在騎乘中使用,使得騎兵在裝備上實際劣于精銳步兵。

  比如步兵用的弓弩有效射程就要勝于騎弓,而防護力驚人的大盾和歩人甲也基本不會裝備給騎兵。

  因而,騎兵若是下了馬與列陣的步兵對射,吃虧的肯定是揚短避長的騎兵。

  同軍將領只要不傻,肯定不可能將麾下人馬全部壓上以步戰與宋軍拼消耗,最多派少量士兵試探宋軍的作戰意志,再決定進攻還是等待后方支援。

  即便敵軍不進行任何試探,而是一面留大部人馬與宋軍對峙,一面派人到任城調步兵攜重炮過來破陣,今天也肯定來不及了。

  這就是范瓊最需要的時間,只要拖到天黑,其人就能利用夜色掩護,靠提前搜集的幾艘小船悄悄渡過荷水,并在天亮之前進入魚臺縣城中。

  之后是戰是逃,再等形勢變化,無論如何也要好過在野地中被騎兵追逐。

  可惜的是,對面同軍的將領不愿意配合范瓊的想法。

  岳飛詢問幾個營正的意見后,便將麾下人馬分成了三部,

  一部駐馬留在遠處,繼續保持對宋軍的壓力;

  一部沿著荷水向北而去,動向不明;

  一部下馬散開,收集馬糞、干草濕柴等物。

  同軍的分兵行動自然逃不過宋軍官兵的關注,陣中一些膽大的士兵低聲交談著,紛紛猜測敵人是什么意圖。

  冬日的下午,斜陽還暖,北風徐徐,吹拂在范瓊的臉上,很是輕柔,只有一絲涼意,其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同軍將領的意圖——

  先以部分人馬繞道渡河斷后亂本方軍心,再借北風以濃煙熏燎下風位置的軍陣!

  好歹毒的計策!

  范瓊當即決定趁著同軍現在的力量最分散,以嚴密的陣型推過去驅趕他們,既破壞敵人的毒計,也能順便鼓舞士氣,若能逼得同軍硬碰硬就更好。

  “吹角,擊鼓!”

  大軍捉對廝殺的戰場之上,各種聲音混雜,一線軍官的指揮口令能不能讓極度緊張的士兵聽到都是個問題。

  數千年的戰爭實踐下來,華夏軍隊逐漸統一以旗鉦鼓角等手段指揮作戰。

  宋軍日常訓練主要內容便是識別金鼓旗號和陣型合練,個人戰技反在其次。

  能否擊鼓則進聞鉦則止,就成了判斷軍隊是否是精銳的重要尺度。

  范瓊能靠平定民亂竄升,其部就算不是精銳,也比一般禁軍更加訓練有素。

  宋軍士卒聽到了角、鼓聲,立即按照訓練習慣踩著鼓點緩緩向前。

  有一些人很快就回過神來,扭頭看向中軍位置,副總管的將旗也隨著鼓聲向前移動,上官有膽,士卒們就算心慌也得硬著頭皮繼續向前。

  “上馬!集合!”

  遠處,見到宋軍的行動后,岳飛毫不猶豫下達了重新集結的命令。

  除了耶律九斤帶走繞道渡河的部分人馬,其余人無論在做什么,收到集合角聲后,都能立即丟掉手中的事并迅速集結。

  三個營騎兵共計一千二百余人,從發出信號到完成集結,不到百息時間。

  范瓊一直在緊張地注視著同軍的應對,眼見岳飛部兵馬如此訓練有素,其人頓時在心里暗暗叫苦,今天怕是真要栽在這里了。

  同軍后續的行動印證了范瓊的猜測。

  宋軍的軍陣緩慢向前,同軍的騎兵便迅速后退,卻又不退遠。

  騎兵每退出一段距離,便勒馬等待緩慢推進的宋軍軍陣跟上。

  “停!”

  軍陣向前推進了大約半里地,范瓊趕緊下令停下。

  讓本就懼同的宋軍步兵驅趕同軍騎兵,即便有嚴密的陣型保護,也極為消耗將士們的體力和精力。

  而同軍騎兵卻如同極有耐心的惡狼,不遠也不近,始終與本方軍陣保持弓弩射程再加戰馬返身加速沖鋒的距離。

  只要宋軍露出破綻,他們肯定會撲上來狠咬一口。

  這個戰術太賴皮了!

  騎兵對步兵,最大了算。

  而行動遲緩的步兵除了以嚴密的軍陣或牢固的營地防御外,幾乎沒有辦法對掌握戰場主動的騎兵形成有效威脅。

  但軍陣再嚴密也只能固守,只要運動起來,再嚴密的軍陣也會出現漏洞,行進距離越遠漏洞就越大,一旦被敵人抓到破綻發起突襲,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范瓊才會在方陣每走出二、三十步后,就命部隊停下來調整一次陣型,堅決不給敵軍可趁之機。

  即便如此,其人也不敢讓方陣前進太遠的距離。

  在這里,宋軍只需要全力防守正面即可,左右側翼都是河道,同軍就算能繞過來,也沒有什么沖擊力了。

  可一旦走出此地后,地形逐漸開闊,敵軍就能沖擊宋軍的側翼,原本只需要防守一面,現在變成了兩面甚至三面都可被敵攻擊,危險系數驟增。

  考慮到這些情況,范瓊不敢再向前推進,果斷命令軍陣停下,對面的騎兵也跟著停了下來。

  見宋軍遲遲不肯繼續前進,岳飛干脆分出少量人馬接著做之前沒有完成的事,其余人則繼續盯守,打定了主意要這樣賴上宋軍。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意識到自己玩不過對面的同軍將領后,范瓊也絕了與岳飛繼續斗智的想法。

  待在開闊處有被突襲的危險又不能威脅敵軍,還有可能被敵人繞道河岸對面導致本方軍心大亂,不如撤回去再想辦法。

  回撤也要講技巧,絕不能讓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氣再跌下去。

  “同狗沒膽子跟咱們玩,老爺們不陪了,前陣變后陣,回去!”

  范瓊之前為了鼓舞士氣,走在陣列前方位置,此時全軍回撤,便自動站在了后陣。

  有副總管親自為大軍殿后,宋軍士卒倒是沒有慌亂,變換隊形后,繼續踩著鼓點緩慢向后方挪動。

  而同軍方面,除了繼續撿拾柴火的人馬外,其余沒有下馬的騎兵果真如狗皮膏藥般跟了上來,并逐漸提升馬速,很快就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眼見同軍還有數十步就要走進宋軍弓弩的最大射程,其部的速度又放緩下來。

  對宋軍士卒來說,同軍這種挑釁的雖然讓人難受,卻要好過他們直愣愣地沖過來。

  嚴密的步軍方陣確實能夠硬抗騎兵沖擊,前提是付出巨大的傷亡。

  官老爺們可以為了追求勝利而不計傷亡,直面死亡的小兵卻不能,沒有誰愿意成為戰后總結時的冰冷數據。

  就在宋軍兵士因同軍放緩馬速松了一口氣時,突然有四名騎士跳下馬,隨即踩著卵石飛奔而來,快速接近緩慢后撤的軍陣。

  范瓊視力很好,很快就看清了其中一人背上的重弩明顯超出一般型號,趕緊命殿后的弓弩手放箭,以阻止敵人靠近。

  對手明顯有備而來,其中三人舉盾,護衛攜帶重弩者,四人速度不減,頂著宋軍的箭雨繼續前進。

  宋軍卻因為要射箭和開弩,速度降了下來,隊形也散亂了一些。

  殿后士兵的弓弩不少,箭雨傾瀉而下,聲勢頗為駭人。

  但雙方相距甚遠,待接近追擊者時,箭矢的動能已經衰竭,攔之并不是太難,考驗的其實是追擊者的膽量。

  很明顯,這四名同軍的膽量極壯,一邊遮擋箭矢一邊繼續前進,硬是頂著宋軍的箭雨跑了數十步才停下放箭。

  攜帶巨型重弩者自然是能“開腰弩八石”的岳飛,其人自始自終都沒有受到宋軍的箭矢干擾,躍進、舉弩、放箭、開弩、再放箭一氣呵成,極具觀賞性。

  但在宋軍眼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岳飛射出的箭矢帶著極強的動能破空而來,角度極為刁鉆,連續兩箭都準確射中目標,給了宋兵極大的壓力。

  軍陣中一陣慌亂,之前就有些慌亂的放箭節奏也被打亂。

  單人獨弩與軍陣對射,能夠造成的殺傷其實非常有限,自身的危險卻極大。

  宋軍兵士只要能夠穩住陣型,靜下心來與之對射,遲早能射中岳飛等四人。

  范瓊卻知道麾下兵士根本穩不住心神,這么多人放箭都沒能射死對手一兩個,反被他們四個人追著打,對士氣的打擊太大了。

  維持其部不潰的關鍵是士氣,必須先想把這四人殺掉再撤。

  不然的話,士氣再跌就會崩潰的有危險。

  “停!合盾!”

  岳飛雖然精于射術,手中重弩的射程也超出宋軍不少,給了他一人單挑宋軍大陣的底氣,卻沒有做自己真能一個人打敗這些宋軍。

  速射出三箭后,其人便趕在宋軍停陣合盾變換陣型時果斷后撤,使得敵軍站穩后再次射出的箭矢大半落空。

  付出兩死一人傷的代價后,宋軍總算穩住了陣腳,趕走了追擊者。

  但這一會功夫的耽誤,前陣和后陣的距離卻已經拉開了不少。

  范瓊大略明白了同軍將領的意圖,不敢久停原地,見岳飛等人退去,趕緊命部隊打開陣型加速后撤。

  結果,其部剛剛啟動,岳飛就又跟了上來。

  這一次,其人沒有冒險追近,而是隔著很遠就放箭。

  岳飛的特制重弩發射速度極快,即使在宋軍弓弩的極限距離上也有可觀的殺傷力,讓人防不勝防。

  如此三番五次,又有兩名宋兵被岳飛射傷。

  但雙方的的距離終究太遠,宋軍兵士也逐漸摸清了岳飛射箭的規律,不再那么慌張后,攔住其箭矢的成功率大增。

  這種情況下,岳飛要么放棄追擊,要么再次抵近了射擊。

  其人要是敢冒險,逐漸調整好狀態的宋軍士卒絕對會給他一個教訓。

  “總管,快看!”

  范瓊扭頭往回看去,竟是提前退到河邊的前陣士兵正在爭搶停在岸邊的小船,顯然是想趁著后陣與敵人糾纏的大好時機渡河逃跑。

  一艘小船坐不了幾個人,這些士兵就算順利過了河,也未必逃得脫騎兵的追擊,卻壞掉了其余人繼續抗擊敵人的信心。

  “狗日的,蠢豬!”

  范瓊氣得跺腳大罵,可軍心早亂,能撐到現在就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數十步外的前陣士兵爭相逃跑,其人身在后陣之中根本沒辦法阻止。

  前、后陣的距離仍在弓弩射程范圍內,但到了這個時候,范瓊卻不敢命令士卒們放箭射殺同袍。

  此一時彼一時,其人要是敢這么做,肯定得激起兵變。

  啊——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后陣又有一名士兵遭了岳飛的毒手。

  “穩住!”

  越想穩住,越穩不住。

  前陣兵士因為爭搶小船冒火,已經由爭吵過渡到相互推搡,就差那個脾氣火爆的士兵拔刀而讓矛盾再次升級。

  后陣宋兵也因為前陣袍澤的不義行為而失去理智,陣型隱隱不穩。

  若不是他們清楚此時就算立即跑到河邊也上搶不到船,怕是直接就撒丫子跑了。

  跟在后面的岳飛也已經發現了宋軍的異常,并迅速上馬,只待宋軍后陣一亂,便立即驅馬掩殺過去。

  而河道中,除了一艘小船在爭搶中被踩翻外,其余三艘已經下了水,在眾人的一片謾罵聲中,快速向西岸劃去。

  這些人很快就絕望了,尚未靠岸,荷水西岸的北面便揚起一陣煙塵——是同軍之前派出繞道渡河的騎兵分隊趕到。

  目睹這一幕,范瓊似乎被人瞬間抽空了力氣,慘笑一聲,丟掉手中的長槍。

  “不打了,我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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