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如此單薄的陣型面對近四萬的“義軍”大陣,無論怎么看,都是以卵擊石。
若不是大小頭目都想確認了官軍送來的朱勔再打,方七佛早就命“義軍”一擁而上了。
沒辦法,急劇膨脹的“義軍”從來都不是一個整體,而是由眾多頭目自己帶兵加盟組成的“申天討,誅朱勔”者聯盟。
雖然這面旗幟也無法真統一所有人的思想,比如起兵后就一路向東攻入越州的魯智深、王英等人便認為殺朱勔的重要性不及搶地盤。
現在,就連這面旗幟也要保不住了,讓率大軍一路“北伐”的方七佛如何不恨?
因此,當呂師囊、陳十四等人提出這些官軍有沒有可能是來投靠義軍時,方七佛毫不猶豫就否定了。
就算他們真要投靠義軍,也必須狠狠地打一頓出了心頭之恨再說。
好在這些官軍頭就是鐵,這么少的人,竟然還敢一步步走進“義軍”的半弧形大陣中。
臨到要開戰了,方七佛突然有些欣賞官兵中的統兵的武將,暗想待到戰斗結束,這個姓徐的家伙(官軍大纛上有“徐”字)還沒死的話,就招降此人。
“停!立陣!”
隨著中軍大纛停止,整個方陣也迅速停了下來。
官兵們開始按照平日的訓練推出火炮,弓弩手和長槍手、槍盾手依次交換位置,在極短的時間里,就組成了嚴密的陣型。
即便面對十余倍數量的龐大敵軍,同軍官兵也有條不紊,毫不慌亂,八個小方陣幾乎同時完成立陣動作。
對面的賊軍顯然也被同軍這極具軍事美感的動作震驚了,隊伍中一陣騷亂。
要知道,他們為了震懾官軍,之前可是在各自頭目的吼罵下,排了小半個時辰陣型,才勉強有個站樣。
但這些官軍卻在運動中變陣,還能做得這么整齊,停下后更是紋絲不動。
都是上過戰陣殺過人的“軍隊”,就憑這套臨陣不亂的動作,誰強誰弱,兩邊“兵卒”的心中都有本賬。
“官軍就這鳥樣,會擺陣型有毬用,一會照樣被我們打得哭爺喊娘,哈哈哈——”
歸安“義軍”頭目陸行兒見本方兵卒有些慌亂,趕緊說了一句自認為霸氣的話鼓舞士氣。
可惜,應之寥寥。
都不是傻子,官兵確實人少,但甲胄齊全,訓練有素,長槍如林,弓弩如墻的場景太攝人心魂了。
還有那些有黑黝黝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鐵家伙,一看就極不好惹。
加上還在圍城的“義軍”,總數六萬多,是這些官軍的十幾倍,打敗他們肯定沒問題。
但能看清楚官軍陣型的,基本都在前幾排,這些人必然是要與官軍搏殺的。
要死多少人,才能打敗這些官軍?
自己會不會是要死掉的那個?
真希望這批官軍是來投降的,這樣就不用打死打活了。
可惜,看這陣勢,明顯不是。
“秦明!”
“末將在!”
同軍陣中,騎在馬上的徐澤見賊軍這么久還沒反應,就知道他們對自己“做好事”送盧宗原人頭和朱勔的行為肯定有“誤解”。
“這些賊人不懂規矩,也不派個人過來接人,你敢不敢送朱勔過去?”
“有何不敢?”
“好!”
徐澤命親衛牽過來一匹青驄馬和一匹騾馬。
“騎這匹馬過去。”
“謝社首賜馬!”
來水網縱橫和山嶺交替的江南地區平亂,一路又是坐船,戰馬基本用不上,還要花大精力照管,徐澤便沒有帶戰馬,只讓輜重營帶了一些騾子。
這匹馬是在朱勔家中抄出來的,這家伙養了好幾匹駿馬,全都是良種,個個膘肥體壯,賣相真是一等一。
但這些馬被養得太肥太嬌慣,已經廢了,根本做不得戰馬,徐澤索性全帶了過來。
秦明跨上馬,伸出大手就要抓起神情萎頓的朱勔,沒想到一直呆滯的后者卻梗著脖子不愿走。
“徐相公,能,能不能,給小人一個痛快?”
昨日,徐澤還擔心朱勔絕望之下會自殺,特意安排了兵士輪流看守,沒想到這家伙的求生欲如此強烈,一直拖到現在,死到臨頭了,才想求個痛快。
見徐澤冷著臉不吭聲,已經被秦明抓上騾馬背上的朱勔兀自掙扎不停。
“相公,小人認罪悔過書都寫了,就求一個痛快啊,給個痛快啊,嗚——”
昨晚,徐澤帶走朱勔后,便給了他紙和筆、墨,讓其人寫認罪悔過書。
徐澤要求朱勔,除了他自己禍害百姓的事外,重點交代其人這些年為皇帝趙佶做的破事。
但有一點要求:一五一十的如實寫,不要編造。
就趙佶這些年做的荒唐事,天怒人怨,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抹黑他,徐澤也不屑于故意抹黑。
朱勔一直都在寫認罪悔過書,整晚都沒睡。
今日啟程后,其人在行軍的路上,又記起了一些遺忘的細節,居然還請求徐澤允許他在悔過書上添筆。
如此在強烈求生欲,也真是沒誰了。
“好吧,我答應你!秦明,等會讓賊軍見過朱勔后,就給他一個痛快吧。”
“明白!”
朱勔爬趴在騾馬上,手腳都被綁縛著,行不了禮,只能拼命昂起頭。
“相公仁義,大恩大德,小人來生做牛做馬再來報答!”
徐澤并非偽善之人,該殺人時絕不手軟。
這些年來,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里的人,早就過萬了,但其人畢竟來自后世,有自己的底線,對于虐殺之事沒有半點興趣。
所以,當年在泗州找楊介,李逵、王英注意力在凌遲之刑上,他卻只是確認了楊介的身份后,就帶著二人離開了。
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徐澤對此時的生存法則有清醒的認識,比如對朱勔一家的處置上,依據其本心,沒打算趕盡殺絕,但時俗就是如此,斬草必須除根。
之所以答應給朱勔一個痛快,自是他本來就沒有將其交給賊軍殺死的想法。
青驄馬頗為雄健,馱著一身鐵甲的秦明竟然不顯累贅,倒是馱著朱勔的騾馬影響了速度。
四萬人的大陣極其寬闊,自不可能讓秦明繞陣而走,其人帶著朱勔,直奔賊寇中軍而去。
到了陣前十步,秦明一把抓起朱勔,對著方七佛等頭目大喊。
“他就是朱勔,來個有膽的,接過去!”
賊軍起事這么長時間,大頭目們也盡皆弄到了馬,但沒有秦明胯下的青驄馬雄健,眼見這狗官軍如此囂張,陣中頓時一陣鬧騰,眾頭目正紛紛請戰間,忽聽到元帥方七佛一聲冷哼。
“哼!你說他是朱勔,就是朱勔,咋不說他是皇帝呢?笑話!”
“哈哈哈!”
能做上賊軍頭目的,基本沒有簡單人,就算反應慢點,這段時間他們也回過味來。
反抗朝廷的“旗幟”落到了方臘手中,他們不爽;可要是沒有了“旗幟”,他們也危險。
正是這種矛盾心理,讓他們選擇了觀望,聽到方七佛如此絕妙應對,皆跟著哄笑。
“哈哈哈!”
另一個笑聲雖不大,卻讓眾頭目止住了笑,因為笑的人正是秦明手中的朱勔。
“老子就在眼前,你們卻不敢承認,居然還有臉打出誅朱某的旗號,就你們這些沐猴而冠的賊子,有什么資格殺老子!哈哈哈!秦將軍,來吧!”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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