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曾有“對后周柴氏家族不得加刑;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的趙宋祖訓誓碑謠傳。
徐澤到這個世界后,并沒有聽過趙宋有“不殺士大夫”的明文規定,倒是知道了另一則傳聞。
神宗時,皇帝趙頊以陜西用兵失利,內批出令斬一漕官。
攫欝攫。次日,宰相蔡確奏事,皇帝問:“昨天朕批出斬某人,今天落實了沒有?”
蔡確卻答:“正準備向陛下奏知此事。”
皇帝是聰明人,知道蔡確這是要硬抗此事,只能自己找臺階,不悅地問:“此人有何可疑處?”
蔡確沒有說這漕臣之罪是否可疑,而是說:“祖宗以來,未嘗殺士人,臣等不欲自陛下始。”
趙頊強壓心頭怒意,沉吟許久,才說道:“可與刺面配遠惡處。”
門下侍郎章惇立即答道:“如此即不若殺之。”
趙頊不解,問道:“何故?”
章惇對曰:“士可殺不可辱。”
皇帝脾氣也上來了,聲色俱厲地怒喝道:“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
章惇不僅不懼,還頂了回去。
“如此快意,不做得也好!”
為一死罪漕官,眾宰執竟然公開硬頂天子的決定,甚至不惜當面訓斥皇帝!
所謂的“不殺士大夫”,雖無明文,卻比明文更管用,因為這是得國不正的趙宋皇帝向士大夫階層妥協的產物。
即便以神宗趙頊的強勢,也只能忍無可忍還要再忍,這就是得國不正的悲哀。
而徐澤則沒有這些顧慮,趙宋要不是有這狗屁的“不殺士大夫”傳統,又如何會出現一代代人杰都革除不了的各種弊病?
發運使級別的高官盧宗原如殺雞子般輕易宰掉,被噴了一身血的趙霖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其人驚魂之余,對徐澤的瘋狂妄為有了更清醒的認識,更為自己明智投靠保住了一條狗命而暗自慶幸。
至于日后朝廷的清算,那也要等以后再說,挺不過眼前這關,還談什么以后?
而在一旁目睹了這恐怖一幕的蘇州官兵,立即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本就沒有斗志的朱家外圍護院兵卒當即反正,之前跟隨趙霖前來的幾百蘇州官軍更是奮勇當先,高呼著殺進朱宅。
徐澤并沒有命二師官兵直接攻入朱勔宅中,這種級別的戰斗根本用不上同軍親自操刀,而且,他還需要借此時機“整編”蘇州兵馬。
二師官兵大部分仍然留在外面封控路口,徐澤只命兩個營為反正的蘇州兵馬“壓陣”。
朱宅內的戰斗,或者說屠殺,很快就結束了。
除了少數無頭蒼蠅般亂跑擋了路而被當場格殺的倒霉蛋外,絕大部分的護院兵卒都識時務的反了正。
朱沖、朱勔帶著幾百心腹兵卒退到了守備社首最齊全的倉院區,意圖頑抗。
朱家的宅院占地極廣,徐澤帶著趙霖走在后面,比起前面“勇猛作戰”的蘇州官兵晚了小半刻。
見社首到來,秦明趕緊跑來請示。
“賊人封死了院門,還請社首示下。”
秦明綽號“霹靂火”,本是急躁的性子,但幾次因為急躁而身受重傷險些喪命的經歷給了其人很大的教訓,加入同舟社后,做事更是穩重了不少。
徐澤見多識廣,也不禁為朱宅堂皇與精致完美融合的格局而震驚。
從大門入內,整整九進,每進都套著數個別院,園林假山、小橋流水與雕梁畫棟交織,一切都窮盡人類之想象極限,無不是江南的民脂民膏所匯聚。
徐澤至今沒進過趙宋的皇宮,想來和朱勔的宅院相比,富麗堂皇可能有過之,但精巧別致卻未必能比得上這里。
秦明正是擔心毀掉了宅院內的設置,才特意等到徐澤來了才請示下步方略。
“喊話沒有?”
“末將命人喊了,但沒人應。”
“那還等什么?開炮!”
這次平亂,考慮到要在山中作戰,二師只攜帶了部分輕炮和山炮,行軍的過程中,都用蒙布遮擋。
是以蘇州反正官兵都好奇這些被遮擋的神秘武器,在院中近距離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到這種神器的怒吼,自是震駭莫名。
更令人恐懼的其威力,四門火炮的一輪炮擊后,朱宅倉院區的院墻應聲倒下一大段,露出其后狼藉凄慘的景象。
反正官兵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放聲喊,沖進院中,一頓毫不留情地砍殺…
朱勔被兩名兵士抓住,衣衫散亂,幞頭也不知道丟到了哪里,灰頭土臉,說不出的狼狽,但其人仍不愿屈服,掙扎著朝徐澤怒吼。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闖我家,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徐澤擺了擺手,示意兩名兵士放開朱勔。
“本官京東東路徐澤!”
朱勔如遭雷擊,呆愣當場。
不比見識少的趙霖,權勢滔天的朱勔信息也更加靈通,其人對徐澤一點也不陌生,甚至因為生意上的往來,他對京東東路的了解比皇帝還要多一點。
厺厽 奇书网 suyingwang.net 厺厽。正因為如此,其人聽到“徐澤”二字時,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朱勔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仍不敢相信京東東路的徐澤會跑這么遠來與自己為難。
“你,你為什么要來蘇州抓我?”
徐澤正把玩著兵士剛從朱沖手中沒收的玉如意,隨手丟給趙霖,拍了拍手。
“本官并沒有想過要抓你,只是你不知死活,擋住了本官的道,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朱勔起初還以為自己無意中得罪了徐澤,沒想到原因竟然是這么簡單。
就如同一支擋道的狗,被人隨意踢了一腳一般,僅此而已!
巘戅奇書網戅。自己追求了大半輩子的富貴權勢,在這軍頭手里,竟然什么都不值。
“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徐澤打量朱勔,語氣玩味。
“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只要——”
“留點體面吧!”
徐澤的冰冷地話語打破了朱勔的幻想,其人面色煞白,癱坐在地。
看了看不遠處倉院中正坐在地上小聲抽泣的朱氏一門老小,徐澤接著冷冰冰地道:
“朱勔,你風光了這么多年,注定是要史書留名的,應該有點見識,莫非真不知道從本官帶兵圍住這宅院開始,你一家老小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