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教主方臘起事預謀已久,而且早有征兆。
京東劇賊李子義下海州的消息剛剛傳到江南,睦州、杭州、婺州等地就開始有謠傳朝廷即將加稅征糧。
隨后,清溪縣又傳出“十千加一點,月昔始稱尊。縱橫過浙水,顯跡在吳興”的童謠讖語。
十千隱寓“萬”字,加一點便成“方”字,月昔二字合為“臘”,“稱尊”其意自明,“浙水”“吳興”更是連地名都指出來了。
這要是在風聲鶴唳的京畿地區,方臘早就被抓了,便是有十個腦袋也被人砍沒了。
但百余年未遭戰火的兩浙路文恬武嬉,造反意味如此強烈的讖語在流傳近月,官府竟然沒人知道,或者有人知道卻因為眼前嚴峻的形勢,不敢“激化矛盾”。
趙宋這些年對江南的盤剝壓迫一年重過一年,社會底層已經如一堆干柴,就差有人來點燃了。
方臘雖然經營明教多年,卻通過李子義和樊瑞二人的正反兩面經驗教訓,認識到教派的力量不足以自持。
起事后,其人撕破偽裝,立即帶領賊軍焚毀周邊百姓的房屋,搶掠金帛子女,以此裹挾良民為兵,隊伍急劇壯大,
但因為人太多,很多人相互都不認識,根本管不過來。
方臘乃以頭巾作為區別,自紅巾往上,將部眾分為六等,以方便一級管理一級。
但此時人數雖眾,卻因為剛剛起事,削木為兵,沒有弓矢、甲胄等軍械,沒法面對官軍的進剿。
方臘再次拋開明教教義,以鬼神詭秘事相扇誘。
前朝唐高宗永徽年間,曾有女子陳碩真據睦州叛亂,自稱“文佳皇帝”。
其人雖然最終失敗,但睦州卻留下了天子臺、萬年樓等傳說,乃是有“王氣”的地方。
方臘假托得到了上天賜予的符牒等物,并說前朝陳碩真之所以沒能成事,是因為睦州的“王氣”乃是陽性,和陳碩真的女子身份相斥,言外之意自是說這道“王氣”會在自己的身上應驗。
多管齊下,又有明教弟子鼓動,方臘很快就將賊軍人心捏攏,其人乃將他們編成部伍,安排京東大戰中流落江南的亂軍教眾對他們進行整訓,以應對官兵進剿。
清溪縣發生賊亂的消息傳到兩浙路首府杭州(緊挨睦州),對本路兵事有責的知杭州事趙霆大驚。
其人立即遣兩浙兵馬都監蔡遵率一個指揮的禁軍(杭州僅有宣毅軍兩個指揮),三個指揮的廂軍和若干鄉兵弓手,號五千人,星夜前往清溪討伐逆賊。
官軍剛出營門,消息便被城中的明教教眾傳了出去,等他們疲憊行軍了一整夜,到達清溪縣息坑時,正好碰上了方臘叛眾的前隊。
賊軍見官軍勢眾,立即返身逃入山林。
蔡遵擔心有詐,不敢追擊。
但隨征的宣毅軍杭州第一指揮指揮使顏坦卻擔心跑了眼見到手的戰功,說烏合之眾的賊人本就如此,堅持要追。
蔡都監本無統兵之才,見顏指揮使信心滿滿,只能放手任他施為。
結果,賊人果真是烏合之眾,顧頭不顧腚,跑得賊快。
顏坦率麾下兩百余禁軍一路狂追數里,誤入山谷之中賊人的包圍圈,賊人人多,又居高臨下,木石齊發,官軍的追殺變成了被屠殺,戰斗毫無懸念。
打掉官軍最“精銳”的禁軍營,并取得關鍵的武備后,賊軍整頓兵馬,沖出山林,殺向官軍。
仍在息坑焦急等待顏坦消息的蔡遵見賊人漫山遍野,氣勢駭人,當即嚇得返身就逃,帶動討賊官軍當場崩潰。
蔡遵多年養尊處優,身體肥碩,騎的騾馬不堪重負,僅僅逃出里許,便被追來的王寅斬落馬下。
此戰,“五千”杭州官軍一戰而潰,除了極少數人天生長腿者跑掉外,絕大部分不是投降,就是被賊軍所殺。
見識了官軍如此稀爛模樣,方臘信心倍增,整頓人馬,圍攻清溪縣城。
清溪縣沒有駐軍,知縣得知方臘起事后,就立即召本地弓手守城。
這些人見到賊人提著官軍首級而來的賊人,已經膽寒,城中明教教眾又趁機縱火,弓手亂作一團,丟掉武器便往家里跑。
清溪陷落,方臘取得了第一座城池,乃殺縣令祭旗,祭告天地。
其人自稱圣公,建元永樂,設官置吏,整軍備戰,并傳檄四方,號召天下志士共舉義旗,以討昏庸無道的大宋。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隔壁緊鄰睦州的婺州蘭溪縣的靈山山寨上。
兩個月前,魯智深出死了禍害民家的幾名胥吏后,就帶著那孩子上了靈山。
朱言正苦于看不到出路,又震驚于魯智深的雄壯威武和武力高強,誠心讓出大頭領之位,想請魯智深領導山寨。
只是魯大師接連遭逢大變,只想暫居山寨一段時日再尋出路,堅決不受,但承諾山寨有難,絕不會袖手。
如此一來,朱言、吳邦二人反而更加敬重魯智深的義氣,把他當成“太上頭領”,好酒好肉伺候著,遇事也必與其商量。
魯智深信奉別人敬自己一尺,自己必還人一丈的人生信條,自不能白吃白喝。
其人見山寨規矩廢弛,小嘍啰完全不懂戰陣技巧,真要遇到官軍來剿,只能湊數送死,乃建議對他們進行整訓,朱言自是極為高興,全力支持。
魯智深曾為西軍軍官,又在京東東路見識過真正的強軍,對訓練重要性的理解遠非朱言、吳邦二人可比。
其人武力高強,天生自帶殺氣,訓練只有兩三百人的靈山寨自然沒有什么難度,僅僅用了月余時間,他便將一幫山賊訓的有模有樣。
手中掌握的力量明星增強,朱言、吳邦在對魯智深更加敬重的同時,也生出了在這亂世做一番事的別樣心思。
因此,得知鄰州清溪縣方臘搞出如此大的動靜,二人便尋魯智深商議山寨的出路。
聽完朱言、吳邦的敘述,魯智深卻不怎么看好方臘。
“你們覺得這方臘能成事?”
“應該能成。”
“灑家怎么沒看出來?”
方臘發給廣大“志士”的討宋檄文實際就是他起事前演講的部分內容,朱言看過,現學現賣,結合自己的理解,講了五條理由。
“第一呢,明教這些年暗中發展了很多信眾,但外人一直不知道誰是教主,直到方臘起事,我們才弄明白,可以看出他們組織很嚴。”
“組織”一詞,自然也是魯智深從鄧龍那里學到,又教給朱言的。
“第二呢,聽說方臘得到了老天爺賜的符牒,有‘王氣’,百姓就信這個。”
“第三呢,兩浙路的軍隊廢得很,根本不禁打。”
“第四呢,朝廷把江南禍害得太慘,就差一個人帶頭,這才幾天功夫,方臘就聚集了幾萬人,給他幾個月,還不能占了整個江南?”
“第五呢,京東淮南的李子義正在大鬧,朝廷全部精力都在那邊,根本顧不上這里,靠江南的豆腐兵,濟甚么事?”
魯智深沒來由的想起了在登州的見聞,對比兩浙路的兵荒馬亂,越發不看好方臘,他連京東究竟是誰的地盤都不知道,還想著李子義給他擋官兵!
“你們真愿聽灑家的?”
朱言急道:“我們不聽大師,還能聽誰的?”
“你講了半天,扯這么多理由,要灑家講,就兩個字——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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