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來蘇縣城,顧不上休息,趙遹見著徐澤和吳用就問:“社首,是什么情況?”
趙遹是那種要么不干,要干就全力以赴的人。
其人實地考察完之罘灣,確信徐澤真是能成事的豪杰后,就立即敲定了女兒趙竹嫻與徐澤的婚事,以徹底斷絕自己的后路。
來蘇州履職,就一心撲在職司上,用人做事只問本心,毫不在意他人非議。
唯一的變化,就是不再稱呼徐澤表字,堅守上下尊卑,這點徐澤也拿他沒辦法。
“光勛兄,坐!先喝口茶潤潤喉,此事不急一時,我們慢慢講!”
趙遹急著趕路,回城后水都沒喝上一口就來開會,嗓子確實有些干澀,接過徐澤遞上茶水,一飲而盡。
“向義軍順化城外發現大批賊軍聚集,似乎是要攻城,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軍事是政治的延續,到了徐澤這層次,早就不會單獨從軍事上考慮問題。
石秀帶人還未行至寧州,就發現賊軍向順化城方向聚集,猜測賊人有攻擊順化城的企圖后,他便立即派人傳回情報。
徐澤收到情報的第一時間想到召回趙遹——不僅是商議軍機,更重要的是如果派兵救援,大軍一旦開拔,來蘇城內必須要有人坐鎮。
畢竟,同舟社針對遼國蘇州的所有善政都剛剛開始,雖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還未到真正出成績的時候。
雖然經過清洗和整頓,徐澤不擔心還有人敢作反,但很多矛盾也只是有大軍壓制,才沒有顯現,他可不想,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鬧事。
“順化城?哪里來的亂軍?”
趙遹來蘇州后,就將蘇州周邊的地理信息牢牢記在了腦子里。
向義軍僅轄順化城一城,其地在來蘇縣西北,扼守蘇州北向通道,是蘇州的北面門戶。
向義軍兵事直接隸屬東京統軍司,本是遼國為防備安復軍作亂所設,讓兩“軍”彼此牽制。
只有拿下了順化城,安復軍才能順陸路北上,同樣,此地若亂,也勢必會影響安復軍的安定。
徐澤對吳用道:“參軍,你來講。”
“參軍”一職,最早源于東漢末三國時期,以“參某某軍事“的名義,謂參謀軍事。簡稱“參軍“。
晉以后軍府和王國始置為官員,沿至隋唐,兼為郡官,本朝取消。
大宋與“參軍”職司相近的官職為“書寫機宜文字”,其職負責與軍事有關的機密事件,包括寫奏折、參謀軍機、帶兵打仗等。
吳用投靠徐澤后,與石秀二人潛伏蘇州多年,立下大功,又推掉了知州的重任,徐澤便回報了其人該職務。
之所以沒直接授予吳用“書寫機宜文字”,是特意以此忠告吳用要多學習,不要指望著守著“參軍”這一過時的職務干一輩子。
吳用自徐澤進城后,知道社首的癖好,便將騷包的鵝毛扇收了起來,但說話前,還是習慣性的搖搖手。
“亂軍其實是出自安復軍,遼陽府高永昌兵變陷城后,蒲離卜出于蘇州安全考慮,采用了在下的計策,派其人統轄的五百渤海軍北上平亂。”
“兵行至寧州時,被當地守軍誤判為叛軍攻擊,詳穩訾保元率軍反叛,因起事倉促,被寧州駐軍擊敗,逃至復州,裹挾了若干百姓,轉而攻擊順化城。”
“在下猜測,賊軍因是‘清楚蘇州虛實’,計劃攻破順化城,取得武備,稍作休整后,再占據蘇州自立。”
趙遹聽完吳用的講解,心中差不多有了判斷,又問徐澤道:“社首可是疑慮蘇州安定?”
“嗯!”
徐澤坦率地點頭承認,他是愿意出兵的,拿下蘇州后,自己坐鎮來蘇練兵備戰,就是為了等這樣的好機會。
吳用也支持出兵順化城,建議打敗叛軍后,順勢拿下向義軍,再北望復州懷德軍。
他用還建議,采用女直人類似的辦法,賦予投降的遼人軍頭一定特權,以此收編遼人,趁著遼陽府內亂隔絕南北的時機,一統東京道南部諸州,造成割據的既定局面。
徐澤對吳用的建言有些無語,按照吳用的辦法,以東京道如今的局勢,揮兵北上,和完顏阿骨打一樣邊打邊收編,割據東京道南部確實很有可能。
但同舟社并不是以獨立的政治勢力亮相遼東,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同舟社還要繼續使用“遼國安復軍節度使司”的馬甲,“遼國”未滅,同舟社扮演的是各地遼軍的友軍,而不是可以肆無忌憚兼并地盤的第三方勢力。
現在連蘇州都沒消化完,再拿下順化城,無法快速消化以得到更多的戰爭潛力,還要背上道義和維穩上的沉重包袱,殊為不智。
再繼續北上,收編心思各異的各地遼軍,純粹就是自己找麻煩——光收編軍隊的軍糧消耗,就夠徐澤喝一壺,拿寶貴的錢糧養活忠誠度極低的軍隊,這主意真是夠餿的。
但吳用的建議在軍中諸將里也有一定的市場,沒有武將會拒絕統率更多的軍隊。
是以,徐澤有些猶豫,想聽聽趙遹的意見。
趙遹拱手道:“屬下以為,社首過慮了。”
“蘇州雖是遼地,但遼國官府從未對蘇州有效治理,社首提大軍而來,輕取城池,又提前清理震懾大戶豪族,如今已無人敢叛。”
“收攬民心之舉雖未見大效,但種種舉措,實乃本地百姓從未見識之善政,無論站在哪族的角度來看,在同舟社治下,蘇州都比安復軍治理的要好,無論誰破壞當前穩定局面,都不得人心。”
“此時,不僅不要擔心打仗會影響治下民心,更要通過戰爭勝利,拓展蘇州向北的安全防線,加深百姓對同舟社的信心!”
“且,社首挾定國平亂之大義而來,就更應該對周邊各城解難救危,不如此,如何建立‘新安復軍’在北面各軍遼人中的超然地位,又如何介入平定遼陽府高永昌之亂?”
徐澤由衷贊道:“光勛兄言之有理!”
趙遹從大義和促進蘇州穩定的角度支持出兵,站位就比吳用高出了一大截。
大義的概念很虛,對侵略者來說,大義并不重要,但侵略者要想減少阻力,盡快消化占領區域,并實施永久統治,就絕不能忽視大義。
因為高永昌占據北向通道遼陽府,靠南京道的有限水師支援東京道南部地區純粹是杯水車薪,遠不如直接從上京道、中京道直接出兵夾擊遼陽合算,遼國朝廷基本放棄了對此地的管控。
東京道南部實際已經成為孤島,又因為失去東京道統軍司的統一調度,各軍只能各自為戰,外無支援,內有叛亂,各地人心惶惶,軍民都極度缺乏安全感。
朝廷已經指望不上了,誰有能力平定周邊,帶給遼東軍民最需要的安全和穩定,誰就占據了大義——關鍵時刻就能影響人心向背。
徐澤問趙遹:“你需要多少人守城?”
趙遹和徐澤在瀘南就已經有了默契,稍加思索,道:“蘇州如今最大的隱患在北不在南,在外不在內,一切以社首用兵所需為準,兩城只需要留少量兵力即可。”
徐澤主意已定,對門外的楊喜道:“喜子,傳令諸將,申時一刻前集合,準備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