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城中動亂已平,每戶出一丁,辰時三刻前到官衙前集合,不得攜帶任何器具。”
“鏘!鏘!鏘!每戶一丁,辰時三刻前到官衙前集合,不得攜帶任何器具。”
“鏘!鏘!鏘!城中——”
提心吊膽大半夜后,來蘇城百姓終于等來了城中動亂已經平定的消息,又要出門。
戰亂剛剛結束,沒人敢賭占領者的節操,也不敢挑戰軍法森嚴。
出門的人心如死灰,仿佛即將上刑場受刑,送別的家人也含淚不舍,卻不敢哭出聲,生怕引來街巷口的守衛兵士。
有些人家心存顧慮,老人代替壯丁出門,甚至還有一些老婦,心驚肉跳的路過守衛兵士旁時,卻沒有遭到盤問。
不比大宋京畿周邊動輒十萬人以上的赤縣,遼國氣候嚴寒,農業基礎薄弱,各州縣人口極少,蘇州兩縣加起來,戶僅三千,人口不足兩萬。
來蘇縣城作為州治,人口比懷化縣多不少,但也不足八千,每戶出一丁,并不足以站滿官衙前的廣場。
守城的大戶私兵投降后,全部被收繳武器,集中管理,并未放歸,此時也在廣場前集合,忐忑不安地等待新官府對他們的處理。
各戶代表到齊,盡管心中都是驚疑不定,但周邊有著同舟社的兵士持槍肅立一旁,眾百姓卻是不敢講話。
辰時三刻,衙門大開,安復軍節度使蒲離卜在一隊官兵的簇擁下走出官衙,登上高臺,臺下頓時一陣騷動。
昨夜,蒲離卜下達的屠殺令導致好幾戶被滅門,幸存的大戶也都遭受慘重傷害,早就被徐澤“接到”了廣場前。
眾人見蒲離卜毫發無損,疑心其重新掌控了局勢,又要繼續屠殺自家,個個惶恐不已。
“各位父老,遼陽府失陷于賊人之手,導致蘇州也人心惶惶。本官無能,不能為國分憂,反被亂兵裹挾,致使城中失控,百姓罹難。蒲離卜有罪,請各位父老原諒!”
蒲離卜說完便噗通跪下,連磕三個響頭,額頭在冰冷的地面磕出了血。
臺下騷動更大。
普通百姓見高高在上的節度使竟然能低下高貴的頭顱,向自己磕頭認錯,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大戶們得到的信息更多,則在心里盤算判斷蒲離卜被亂兵裹挾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蒲離卜起身,不管下面的嘈雜,提高嗓門,道:“幸得忠貞的時荼丹營官代為傳遞消息,引同舟社兵馬入城平定叛亂,解救了下官和一城百姓。”
百姓都是樸實的,節度使遭到亂兵裹挾的消息固然勁爆,但他們更關心自身的安全能否得到保證。
若是蒲離卜沒有說謊的話,那昨夜入城的,就是節度使特意請來平叛的救兵,應該不用再擔心亂兵為禍了。
大戶們更不好忽悠,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事情會有這么巧合。
而且,廣場邊這么多兵甲齊全訓練有素的軍隊,不應該是哪國的正規軍嗎?這“同舟社”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戶們心中雖有疑問,但昨夜才遭亂兵屠戮,元氣大傷,也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質問。
蒲離卜用袖子揩去額頭流到眼角的血跡,接著道:“安復軍節度使司因昨夜的動亂,編制已殘,無法再獨立支撐蘇州局面。”
“遼陽府又陷于賊手,蘇州與朝廷的通路斷絕,不能請朝廷再派賢才來維持蘇州秩序,下官只能委托同舟社代為管理。請蘇州的救星——同舟社徐將軍訓話!”
蒲離卜退下包扎額頭,徐澤頂盔摜甲,撫劍登上高臺,并不言語,先環視四周。
維持秩序的兵士們立即肅立昂首,百姓們也從徐澤的冷峻中感受到了威嚴,繼而想到了昨夜的刀兵和戰火,立時停止交談,戰戰兢兢地等待訓話。
“諸位,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聽說同舟社和徐某,不要緊,同舟社為定國平亂而來,大遼的動亂不平,同舟社便不會撤出蘇州,你們的生活也不會受到叛軍、亂賊或女直人的騷擾!”
臺下一片寂靜,除了極少數頭腦非常清醒者,絕大部分的人并沒有意識到徐澤這段話的深刻含義。
“接手蘇州政務之前,本將先要公開處置昨日動亂中的為虐者,帶上來!”
一隊契丹兵士被押上高臺,昨夜,除了死于戰亂中的,仍有四十三名契丹兵就擒,全部被押上高臺。
徐澤對臺下道:“當兵吃糧,守護一方,彼輩忘記職責所在,貪婪無度,裹挾上官,屠戮百姓,該當何罪?”
高藥師在人群中聲嘶力竭地喊:“死!殺了他們!”
心懷刻骨之恨的大戶們也跟著喊:“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行刑!”
官衙前的高臺本就不大,砍頭的動作幅度又很大,只能分成兩個人一批,慢慢砍。
天氣太冷,斬首后噴在地上熱血未過多久就開始凝固,為了防止鮮血結冰打滑,每砍三批人后,還要停下來鏟血。
這對臨刑的契丹兵格外煎熬,哭的罵的,鬧的癱的,丑態畢露。
臺下的百姓也從最初從仇恨、狂熱到恐懼,畢竟幾十個鮮活的漢子被殺豬般接連殺死,哪怕死的是契丹人,也難免會讓一些人產生物傷其類的情感。
徐澤不是屠夫,其實,他是想給城中契丹騎兵一條活路的,就算打仗不行,讓他們挖礦修渠、養馬教學也好。
可惜,被吳用打亂了計劃,只能處死不說,昨日戰亂中,還死掉了不少寶貴的戰馬,剩余的不足百匹。
四十三名契丹兵全部被斬首,首級在高臺的一角堆成一堆,個個面容猙獰,甚是恐怖。
徐澤再次命令:“帶上來!”
第二批上來的只有四人,其中兩人并未綁縛,令觀刑的百姓無比震驚是他們穿著同舟社軍隊同樣的服飾。
徐澤指著兩名被綁縛的士兵道:“這是本將的部屬,昨日戒嚴中,這二人凌辱婦人,按同舟社軍紀,當處斬刑。鐵牛、羅二,你們自己來!”
犯事的兩人正是李逵的屬下,羅二是其都頭。
第三指揮成軍本就晚,李逵帶兵又有很鮮明的個人特點,軍紀較其他指揮要差不少。
這二人在查封滅門大戶家產時,發現了僥幸逃過一劫的孤女,邪念突生,施暴過程中,被巡察的執法隊抓個正著。
其實這事動靜很小,昨晚又是戰亂,到處都在吵鬧,基本沒人知道,李逵還找過徐澤求過情,被他狠狠地罵了一頓。
昨晚違反軍紀的還有好幾個,查封被滅門大戶家產、收繳契丹兵戰利品的過程中皆有人違反軍紀,但性質都不及這二人惡劣,在軍隊內部處理即可。
登州第二將區別于此時一切軍隊最大的特點就是紀律性,除非徐澤想放棄同舟社的事業,否則就沒有絲毫的回旋余地。
李逵和羅二黑著臉砍掉了兩個下屬的腦袋,呈給徐澤。
徐澤道:“你二人約束部屬不嚴,才致此事發生,可知該受何種處罰?”
“知道!”
“開始吧!”
觀刑的百姓動容了,這是一支他們從未見過的軍隊,對違反軍紀的自己人都砍,而且,剛剛行刑完的兩名軍官,也被扒了褲子打屁股!
再看看在寒風中昂然肅立的同舟社兵士,百姓們終于意識到——蘇州的天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