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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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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個有遠大目標的團體都不會忽視立規矩,但真正難的不在立規矩本身,而是執行規矩的人。

  大宋恰恰又是一個律令法規特別多,執行彈性也特別大的王朝,涉及到一些法條的落實和具體案子的處理,不同的人,可能會有截然相反的判詞。

  歷朝歷代開國后都有收兵權屠鷹犬之舉,雖然失之于酷烈,卻也有效避免了很多問題,唯有宋太祖趙匡“杯酒釋兵權”,并以田宅重祿相誘,走出了另一條路。

  不談其舉是否“文明進步”,只說開國皇帝的個人風格對整個社會的影響——大宋各級官吏更習慣“和稀泥”。

  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鐵面孔目”裴宣更顯可貴——不僅是大宋,任何一個朝代,這種能夠鐵面執紀的法令執行者都是稀缺的人才。

  自周畀去了海東郡后,徐澤便感到手下極缺嚴格執紀的人才,遇到一些疑難事項的裁決,經常需要徐澤親自定奪才行。

  徐澤的確真心想救裴宣,而且立即行動。

  這事對郭盛來說非常棘手,但對徐澤來說并沒有多難,沙門島就在登州州治蓬萊縣以北,徐澤當即便給登州鈐轄馬政寫了信。

  馬政心里雖然暗爽王師中被徐澤搞得灰頭土臉一事,但也怕了徐澤,不敢再招惹這個無法無天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老弟”,近一年時間都未與徐澤聯系。

  收到的來信,馬政心內五味陳雜。

  這位小老弟可太能折騰了,兩年多時間,就做到了正將一職!當年,自己還可以居高臨下,“賞”徐澤一個面子,現在,對方一封信自己就不敢不重視。

  要知道,登州本來只有一將兵馬,自己也只能兼任副將,真要打起仗來,第一將的正將只能是知州兼任。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慣著徐澤,不過是為了北伐大業,才會對這位會打仗的徐正將容忍有加,等到日后北伐成功,徐澤絕對沒好果子吃。

  但人家畢竟還要風光好幾年,人和人之間,真的沒法比。

  徐澤隨信還有一批價值不菲的財貨,直接送到自己的官衙。

  信中,徐澤客套問候之語后就直奔主題——聽聞沙門島口糧不足,常有人犯餓死。

  之罘灣新創,極缺各類人才,請哥哥行個方便,隨便送十個八個一個月前上島的京兆府犯人過來,小弟一定好好照料,絕不會有失。

  這事其實不在馬政的職司范圍內,但他手下的安海水師經常巡航于沙門島附近,島上又是常年死人,撈走“十個八個”確實做不到,但提一兩個不是很敏感的重犯卻是不費吹灰之力。

  前朝的刺配之地主要在漢人稀少的西北邊陲,為的是充實邊地漢人戶口。

  但人自己長著腿,經常有不滿朝廷的犯人逃至塞外投敵,成為威脅邊疆安全的危險因子。

  朝廷屢受其苦后,就慢慢改為刺配島上。

  大宋有三個刺配犯人的島嶼,分別是沙門島、還有通州島(崇明島)和瓊州(海南島)。

  以此時的開發度而言,沙門島其實最宜生存。

  沙門島因為面積不大,且孤懸海上,不宜耕種,供給基本來自陸地上,朝廷原本規定沙門島的犯人糧食配額是兩百人,神宗時,根據形勢變化,又增加到了三百。

  但大宋刑法重,被刺配到沙門島的犯人經常多于最大關押量,導致口糧嚴重不足,歷任監押便想盡辦法“解決”問題。

  仁宗時,京東路轉運使王元舉就上書討論刺配沙門島的弊端,說朝廷一年刺配到沙門島的犯人有三百人,十年就是三千,現在卻只有一百八十人,其余的都死了,希望朝廷能矯正其弊。

  王元舉這是欺負仁宗性子懦弱又沒見識——這些“死掉”的犯人中,有相當大一部分是遇到南郊祭天大典,皇子、公主出生,皇帝登基、太后駕崩之類的大赦被釋放了,真正死掉的,根本沒那么多。

  但神宗時,沙門監押李慶兩年多淹死七百犯人的大案,卻是真的驚動了天下。

  幾經整治后,沙門島明著亂來的少了,但不給飲食、喂鋸末、喂鰍魚、石布袋等陰險招數還有。

  馬政看完信,命兒子馬擴親自帶船去沙門島一趟,趕緊撈人——萬一因為自己行動緩慢,使徐澤想要的人死了,讓這位陰險的小老弟惦記上,可就遭透了。

  馬擴出現的很及時,裴宣餓了整整五日,已經處于昏迷狀態。

  本來沒人為難裴宣,哪知這人不識好歹,竟然自己去找監押田籍,說今年初冊立皇太子曾大赦天下,島上部分犯人也在特赦之列,該放歸了。

  這田籍也是個人才,居然從之罘灣的發展模式受到了啟發,改革了沙門島監管模式。

  他與安海軍合作,自己接單子讓犯人做手工,交安海軍發賣,層層分潤下來,賺得也不是太多,這事就沒有捅到馬政那里。

  一年下來,田籍掙了一些錢,也適當改善了犯人的伙食,這會正賺錢開心,每個犯人都是搖錢樹,早就不打殺犯人了,但讓他放走熟手又不愿意。

  見裴宣還算識相,只是私下找自己,田籍本打算餓他幾日,殺殺其人的傲氣,結果事一多,竟然忘了這茬,若不是馬擴提起“一月前上島、京兆府”犯人,說不定裴宣就真給餓死了。

  馬擴直接將裴宣送到之罘,徐澤才知道,自己在給這個時代帶來變化時,竟然無意中救了很多“本該死掉的”沙門島犯人,也是唏噓不已。

  裴宣身子還很弱,說話都費力,暫時無法做事,徐澤安排安道全給其醫治調養。

  臘月二十七,深入之罘各村社和廠礦細心考察一圈的終于趙遹回來了,見到徐澤后,他只問了一句話:“你到底看不看得上我家嫻娘?”

  次日,張紹登趙家門,替徐澤納彩。

  徐澤巡察各營戰備制度落實情況,至晚方回。

  辛靈汐知道徐澤會在軍營與士兵同食,沒有留飯,但提前備好了熱水,徐澤放松的泡在浴桶內,任由辛靈汐為自己按頭。

  徐澤覺察到辛靈汐今日的手法有些亂,睜開眼,問道:“有心事?”

  辛靈汐柔柔地說:“快過年了。”

  快過年了?

  過完年,就又大了一歲。

  辛靈汐當年走進徐澤后宅時,僅十七歲,徐澤考慮到這個時代極高的產婦死亡率,一直嚴格采取措施,承諾待其二十歲后再備孕。

  這個時代的生育觀是不同于后世的,女人作為妻妾,若不能傳宗接代。

  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但辛靈汐與徐澤生活得越久,就越迷戀他的一切,她相信徐澤沒有騙自己,也一直默默的承受著背后的各種傳言。

  為此,不知情的辛介甫還很隱晦地探過女兒的口風,被辛靈汐責怪一番。

  雖然當初就知道自己基本沒有扶為正室的希望,但辛靈汐仍然飛蛾撲火般的走進了徐澤的后宅。

  徐澤對聰慧又有主見的辛靈汐也一直很尊重,要娶趙竹嫻的事沒想瞞她,只是不想這么早攤牌,但還是被她發現了。

  看來是不能等到她滿二十歲了,這幾日好像是辛靈汐的危險期?

  呼啦——

  徐澤起身,穿上木屐,接過辛靈汐遞來的浴巾,三兩下擦干身子,一把橫腰抱起柔弱無骨的辛靈汐,大步走向臥室。

  “是啊,快過年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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