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州城軍營。
秦鳳路入蜀平亂的兩個指揮昨日到達后,就安置于此處。
入夜,保捷軍鳳州第一指揮指揮使張雷(書友“想個p名想半天”的龍套)進了秦州廣銳軍第一指揮指揮使王育的屋內,見王育獨自一人飲酒,張雷一把抓過酒壺,猛灌一口。
“嘶!瀘州也就這酒喝還有勁!”
王育接過酒壺,也不擦壺嘴,對著就是一口。
“怎的?教授還有甚想法不成?”
“教授”是張雷的外號,此人乃是西軍中的另類。
別人都是自小舞槍弄棒,一門心思學殺敵本領,張雷卻偏好讀書,還取了個酸溜溜的表字“云之”,鄉人譏他“不務正業”,以“教授”戲稱,他也不惱。
后來家中遭遇變故,孑然一身的張雷毅然投軍,鄉人才知張“教授”殺起夏狗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段。
十余年時間過去,張雷靠手中刀槍硬是博了個副指揮使的頭銜,前些時日西軍臧底河城大敗,童太尉抽調各軍人手補全損失的三個將,他也跟著水漲船高,轉了正。
張雷坐下,從懷里掏出一支油紙包裹的肥雞,遞給王育,嘆氣道:“來的晚了,吃冷屁!”
“哈哈!”
王育咬下一塊雞肉,含混不清地道:“管他娘的冷屁熱屁,趙相公今日不見我們,明日總歸得見,陣上見真章的事,還得看俺們關西漢子!”
二人說的是今日入城之事,趙遹沒時間召見他們就算了,其余官吏對他們也不甚熱情,甚至一些百姓還對兵士們評頭論足——沒見過世面的蜀人!
王育心里明白,嘴上卻不饒人,張雷肚子里裝著事,酒也喝得不痛快,早早回屋睡了。
次日,又等了一日,并無人召見。
負責接洽的小吏倒是很客氣,說趙相公擔心秦鳳兵馬不習蜀地水土,讓將士們先好好安歇,養足精神以待大戰。
王育嗤之以鼻,才幾步路,殺幾個野人,休息個甚,晚上又喝了不少酒,張雷卻無心思再陪他。
第三日,巳時三刻,終于等到州衙屬吏通傳——速至官廳軍議。
二人進了州衙官廳,就見里面已經站了不少武官,似是等了有一會,正在交頭接耳說些小話。
王育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來掃去,最終停留在關勝和牛皋身上,無它,這兩人身量雄偉,銳氣外露,一看就是陣戰廝殺的頂級好手。
張雷則注意到官廳陳設有異,最顯眼的是左側離墻三尺處有個不小的臺子,占據了不少空間,使得眾人只能站在官廳左側。
臺子上似乎另有架子,因為蒙著灰布,看不清是何物事,而左側的墻面也用簾布遮了起來,如此神秘,定是非常緊要的東西。
未等多久,趙遹、丁升卿從后堂轉入,后面還跟了一個年輕得讓人嫉妒的七品武官,張雷猜測這人應該是瀘州城內快被捧上了天的登州副將徐澤。
趙遹走到主位落座,丁升卿陪坐,徐澤毫不客氣地走到武將首位站定。
張雷不敢多看,趕緊躬身拱手,和眾武官一起行禮,道:“末將見過大(趙)帥、承受!”
“讓諸位久等了。”
趙遹這段時間連日操勞,相比半年前清瘦了不少,原本很適體的平腳幞頭都有些顯大了,帶在頭上直晃,但精神卻非常旺盛,坐定后,便直奔主題,安排今日軍議的事項。
“徐副將,開始吧!”
“是!”
徐澤走到左側墻面前,兩名小吏趕緊拉開簾布,露出其內的一副巨型掛圖。
張雷視力甚好,驚奇的發現此物竟然是一副拼接的地圖,而且與以往自己見過的地圖全然不同,多了很多要素,非常細致。
“這是瀘南夷亂態勢圖。”
徐澤手拿一根竹鞭,對著地圖邊講邊點。
圖上是配有文字的,但比較小也很簡略,關鍵的是一些武將還不識字,不講的話,他們根本看不懂。
“此處是瀘州,這里是樂共城,此處是梅嶺堡、水蘆氈,這里是長寧軍…瀘南六縣共有夷人七州十九囤二十一洞四十六寨四百一十九村,約有壯丁十三萬,…目前的態勢是…”
“此番共有三萬五百四十人參與平亂任務,其中,禁軍二十一營(含川地禁軍)五千七百四百八十人,分別配屬在瀘州十五營…;鄉弓手…義兵…”
徐澤講到此處,王育就已經神游天外。
聽這些有鳥用?
對付一幫野人,要什么地圖,隨便找個向導就行。
俺們西軍打仗,哪有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搞再多,攻堅啃骨頭還不是靠俺們頂在前面!
你們跟在后面,人再多,也就只是壯些聲威而已。
還有什么用處?
嗯,萬一吃了敗仗,靠你們擋路,能爭取一些逃跑的時間吧。
“王指揮使,你們遠來辛苦,需休整幾日?”
王育沒想到徐澤這毛頭小子竟然當眾點自己,只是趙遹、丁升卿在場,卻不敢發作,道:“秦州至此本就沒幾步,且已經休整了兩日,不需再休整。”
徐澤追問道:“人不需休整,馬也是?”
他并不是故意亮王育的相,制定作戰計劃必須考慮軍隊的狀態。
廣銳軍是馬軍,保捷軍是步軍,馬比人嬌貴,馬沒事,人多半就不會有事,所以徐澤沒問和王育一同來的張雷。
王育卻被連番發問惱了火,黑著臉,道:“也不需!”
“趙帥!”
徐澤轉身,直接朝趙遹拱手行禮。
王育心里只罵,他娘的,真是個娃娃,爺爺不就是板個臉么,有必要給帥臣告狀?
趙遹起身,拿出一份詔令,當眾宣讀。
“晏州夷賊自招撫后,輒敢結集背誓,攻犯城堡,比雖屢獲級,失利以歸,緣出沒不定。長寧一帶,未得安堵,渝盟犯順,師出有名。”
“可依趙遹所奏,乘時攻討,除已差京東東路兵馬兩千外,更秦鳳路一千,前去應副。候指揮到,仰本路帥臣選差曾經戰陣兵將官,每一千人作一番,管押赴瀘南,聽候使喚,限五日起發。”
“仍以趙遹為瀘南招討統制使,徐澤、王育為同統制,丁升卿軍前承受,孫義叟、王良弼應副錢糧,徐澤以下,并聽趙遹節制。”
“禁亂除暴,事非獲已,帝王之師,舉必萬全。蜀道險阻,利在設伏,閒探蔊導,所宜盡心,毋得輕易墮賊之計。”
“其晏州夷賊有脅從之人,如能悔過自新,即許招降,免行誅戮,并與原釋,用示不殺之意。”
趙遹練完,坐下,示意徐澤繼續。
徐澤道:“撤掉蒙布!”
幾個小吏聞聲跑了進來,將官廳內臺子上的蒙布和架子撤去,露出其下的沙盤,然后小心的退出官廳很遠,防止其他人偷聽。
除援軍外,廳內武官多是蜀人,前段時間平亂中,對瀘南的地勢多少有些了解,但看平面的地圖,卻是云里霧里,正腦殼疼,見別人看得認真,又不好意思說看不懂。
現在,換成直觀立體的沙盤,很快就能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地形。
王育剛才甩臉色,還以為徐澤受不了激,沒料到別人根本就不搭理他,就似重拳打在棉花上好不難受,自知這年輕人不好惹,且在氣勢上已經輸了,不敢再挑釁。
眾人安靜下來,徐澤道:“下面由我分配作戰任務!”
“此戰,兵分三路,趙帥親督我部由中路梅嶺堡出,命關勝以別部由西路長寧軍出,命王育由東路樂共城出,期悉會于晏州輪縛大囤。”
“各部兵力分配如下,中路登州二營加整編夷丁加…,共計九千人;西路路齊州二營加…共計七千五百人,東路秦風二營加…共計一萬一千人,另有三千人留做機動,由走馬承受統領。”
“各部兵馬三日內到達預定位置集結,于九月十九日辰時統一發動攻擊。”
“諸位,有無意見?”
王育想問主帥為何不隨實力最硬的西軍行動,但分配兵力不管是質還是量上,都是東路最強,而且,要清除的目標也最少,沒有主帥在,更便于發揮,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又把話咽了下去。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