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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恨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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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溪堡,位于樂共城西南七里處,以盛產井鹽聞名。

  取鹽、煮鹽的井戶,賣柴為生的夷人,販鹽的外地鹽客,尋到商機的各類行商小販,都為這個偏遠小堡注入了無盡活力。

  前些時日,夷亂斷了來往鹽客的道路,鎮溪堡的經濟受到了重創,但堡內人丁的生命安全并未受到影響,在動亂爆發前,就有常送樵柴來此的夷人隱晦警告堡丁要注意防護。

  隨后亂起,夷人也沒有第一時間攻擊鎮溪堡,顯然,夷人也明白斗爭和合作的智慧。

  遷延數月的夷亂終于被轉運使趙相公平定,錢袋早就饑渴難耐的井戶們立即開工復產,得到消息的販鹽客們也迅速趕來取貨,亂后的鎮溪堡呈現了別樣繁榮。

  因為人多貨少,一些販鹽客和井戶爭執不休,要求給自己加大出貨量。

  另一些精明的商人則將注意力打到進堡賣柴的夷人身上,承諾可以收購夷人手里“一切有價值”的東西——自然也包括在夷亂中搶掠的贓物。

  算命先生李殘(書友艾瀟燃龍套)也來到這處機遇與風險并存的漩渦之地,為尋求發財夢又擔心生死命的來往商旅卜卦吉兇。

  李殘本名李粲,出身官宦,早年有志科舉,讀書頗為勤奮,卻因父親曾在元符末年擔任臺諫官列籍“元祐黨”被除名勒停,編管瀘州,自己作為嫡親子弟也不許進京應考,斷了前程。

  其父不適應瀘州的生活,加之抑郁成疾,沒兩年就撒手人寰。

  母親和妹妹本是大戶貴女,為了供李粲和幼弟繼續學習,替人漿洗衣物換些錢財,指望守得云開見月明,天子解黨人禁之后,李粲科舉得中,一家人離開這邊遠之地。

  元祐黨人之禁后來確實解除了,但李粲卻留在了這里——因誤食毒蘑菇,全家中毒而亡,僅剩他一人活下來。

  此后,中毒眼瞎的李粲便更名為李殘,在瀘州算卦為生。

  “啪嗒嗒!”

  硬物落于盤中的響聲打亂了李殘對往事的追憶,是碎銀,還不止一塊。

  “客官,請問定休咎,還是算前程?”

  “我想改行,請先生算算,有多大的希望?”

  這人說話甕聲甕氣,鼻音很重,身上滿是山林的獨特味道,是個夷人!

  賣柴掙辛苦錢的夷人出手怎會如此闊綽?

  李殘心中警惕暗生,臉上卻無絲毫變化,接著問:“敢問客官,以何為生?”

  “刀!我的柴刀。”

  那夷人說完,站起,打了個唿哨,隨即,熙攘的鎮溪堡慘叫連連。

  “殺人啦”

  “夷人行兇——啊——”

  “快關堡門——”

  “來不及了!快逃——啊——”

  刀斧入骨、人體砸地、撞倒雜物、乞求饒命、痛哭尖叫等各種聲響,讓身處其中的李殘不寒而栗。

  卦攤前的幌子被一個慌亂逃命的人帶倒,隨即這人似乎被一刀砍中后背,倒在地上凄厲慘叫著向前趴著,濃重的血腥氣直入李殘的鼻腔。

  一陣摸索聲后,起初說話的夷人復又坐下,拉起李殘顫抖的左手,將一個溫熱黏糊的銀錠放入其他的手掌上,語氣非常平靜和誠懇。

  “先生,我覺得砍人比砍柴容易。柴很沉,要挑很遠才能換點銅板,砍人就不一樣,一刀下去,就能找到錢,還很多。”

  李殘猛然站起,循聲將銀錠朝那人臉上砸去。

  “你們這些蠻夷!不得好——”

  “噗——”

  “徐副將,相公有請!似乎是夷人又鬧事了。”

  徐澤越來越得趙遹賞識,一幫有眼色的小吏也對他越發“尊重”起來,不用張口,就主動說明轉運使因何事找徐澤。

  “有勞了!”

  要打仗了!

  趙遹應該是想打,只是因為兵力不足,士卒畏戰才拿不定注意。

  要是不想打,他就不會喚自己,但只喊自己過去,卻不是直接調兵,說明他在猶豫,怎樣才能說服趙遹呢?

  到了官衙,徐澤見梓州路走馬承受丁升卿也在。

  走馬承受全稱“都總管司走馬承受公事”,負有監察本路將帥、人事、物情、邊防及州郡不法事之責,“事無巨細,皆得按刺”。

  其職直接對皇帝負責,每年一次赴闕直達奏事,如有邊警急報,還不時馳驛上聞,并許風聞言事。

  徐澤知道此事關系太大,即便以趙遹的“虎膽”,也不得不請實丁升卿陪同見證。自己今日的一言一行,肯定會被兩位高官寫進奏章報給皇帝。

  “徐副將,剛接樂共城的急報,昨日夷人重又結集兇徒數千人,經樂共城,攻圍鎮溪堡,鈔略鹽客,殺傷取財,出沒不止。此事如何處置,我和走馬承受想聽聽你的意見。”

  見禮后,趙遹面無表情說出這番話,徐澤知道自己在路上的想法錯了,趙遹不僅不想打,還想自己不要趟這渾水,說幾句囫圇話就過去,但自己千里來援,又豈是怕事的!

  “趙帥,丁承受,夷人畏威而不懷德,前番盟誓,口血未干即背,其行卑劣若此,放任此事不管,必使彼輩更加猖狂,其余觀望夷部再趁火打劫,瀘南局勢將再度糜爛!”

  丁升卿朝徐澤聽得很認真,卻不做任何點評,將“路監”的位置擺得很正。

  趙遹對徐澤的強出頭頗有些失望,道:“我亦想痛蕩此無信無義之賊,然蜀地土兵羸弱,即便有徐副將嚴加訓練,依托修復加固的城寨防賊有余,出城克敵則仍是不足。”

  “晏州六縣夷人強壯丁口不減萬人,自來號為桀黠,加之今日罪大,必會死戰。而羅始黨戶族一百三十馀村,因潘虎殺降,黨固連結,萬一響應,即二三萬人同為我敵。屆時,又如何收拾?”

  “元豐中,夷部作亂,林廣將三萬人騎西軍精銳討之。今日若想一舉滅敵,所用之兵,即便做不到五萬,也不能低于三萬。”

  “而本路土丁、義兵僅有萬余,加登、齊四營兩千人,也遠不足兩萬。”

  說道此處,趙遹已經有些恨鐵不成鋼了,問道:“敢問徐副將,你可是有撒豆成兵之能,還是會畫符念咒之術,能帥此新敗惶惶之師,打敗占盡地利又桀黠善戰的眾多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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