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門寨位于延安府西北,與平戍寨、殄羌寨三位一體,控扼西夏龍州方向的出口,編制兵額7850人,但除掉常駐的18部番兵和漢民弓箭手,需要輪戍的正規編制禁軍僅有三個步兵指揮,理論上有1500人(指揮編制區分步騎,步兵為500人,騎兵為400人),實際僅有1030人。
原因便是各種缺編,說起來這也是大宋禁軍常態,需要常年征戰打硬仗的西軍編制相對而言還算好的,身處國家腹地又多年無軍事行動的禁軍缺編更離譜。
宋夏之間的沖突斷斷續續歷經百余年,給邊疆人民造成深重苦難的同時,也確實鍛造了西軍傲世全國禁軍的“非凡”實力,大宋但凡搞不定的動亂,最終都得靠出動西軍這張底牌。
在西軍底層軍漢眼里,大宋的禁軍就只有“西軍”和“不是西軍”,除了西軍,其余的禁軍,算甚玩意?
禁軍的“都”(隊)是最小作戰單位,一都編100人,都頭、副都頭(隊將、副隊將)以下低級軍官(皆不入流)統稱為節級(類似于后世軍隊基層連隊的士官,兵頭將尾,雖然叫“官”,卻不是“官”),有(馬軍)軍頭和(步軍)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
當化名王登的王進領著“下班袛應(無品武階第6階,位在進武副尉之上)承局”之職,空降塞門寨乙指揮丁都后,本都士卒立刻炸了鍋,一些刺頭開始鼓噪。
“甚處蹦出的王承局?”
“俺走遍西軍,怎的從未聽過承局的大名?”
“這位節級進來便一直不說話,莫不是個啞子?”
對于眾人明顯的挑釁,王進不作理會,只是自顧自的將個人物品一一放到自己的床榻上擺好。
其人儀表堂堂,又長期生活在東京城,少經風雨,相比普遍皮膚黝黑粗糙的西北軍漢,確實相當白凈,加之本身性格內斂,給人一種不似赳赳武夫之感。
“俺看王承局年紀也不小,又如此白白凈凈,怕不是東京來的‘沒腳蟹’吧?塞門寨可不是京城公子哥鍍金的好地方,弄不好可要掉腦袋的。”
“王承局,俺們這刀口舔血的飯食可不好吃,今日要不要讓你先見一見血,免得上了戰陣暈血?”
“咄!都給灑家閉上你們的鳥嘴!怎可對上官如此無理?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你等綠豆大的小眼能見幾個奢遮人物?想當年,潑韓…韓押官才參軍,遇西狗入寇,隨黨都頭攻銀州,押官率先殺上城關,取守將首級,又在蒿平嶺陣斬西狗監軍駙馬兀哆,再從劉太尉征戰有功,多次血戰功勞,連斬西賊狗頭五級,不就換了一個進義副尉么(無品武階第4階,位在進武副尉之下)?”
一個大胡子壯實軍漢怒斥眾人:
“王承局長得白凈怎的,常山趙子龍不也白凈?我等多日未見到西狗來打草谷,灑家猜興許便是因為王承局在興慶府殺了個七進七出,在西狗萬軍之中取下乾順(西夏當今皇帝李乾順)狗頭,有這潑天的功勞,還換不來一個承局?”
“噗,蘇格!你這廝端是好一張利嘴,哈哈哈。”。
“哈哈哈——”
“夠了!直娘賊,盡是些沒卵貨,就知道拿俺韓五出頭,你等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俺卻是怵得很。”
眼見士卒們鬧得越來越不像話,一名押官終于出列制止了眾人鼓噪。
隨后,此人又向王進拱手草草一禮,“王承局,俺叫韓五,是丁都甲隊左押官,塞門寨沒甚規矩,新來的節級隨便亮幾招,讓弟兄們開開眼便成”。
“西狗這幾年稍稍消停,這幫丘八整日里閑的鳥癢,就盼著俺們打斗一場,尋個樂子,俺是個粗漢子,就會幾下莊稼把式,只是俺手上沒個輕重,你是上官,磕著碰著須不好看。”
“俺看承局似是讀過書的,今日便換個規矩,斗文不斗武,如何?”
王進扭頭,見此人身材偉岸,目光如鷙,顯是見慣了血殺多了人,丁都這幫赤佬明顯唯此人馬首是瞻,說是沒甚規矩,但看這陣仗,分明就是這廝故意縱容的。
再說,都是軍中廝殺漢,除了自己臉上的刺青,懂個甚文?
王進好歹也是在軍中打熬過的,很清楚對付這群一身匪氣的赤佬,必須靠手中的刀槍說話。
自己要是依了此人的“斗文”,以后怕就別想在這塞門寨出頭了。
“韓押官?請!”
說完,王進來到兵器架前,抄起一根木槍,舞了個槍花,而后徑直走向校場,韓五咧著嘴,也取下木刀,嘿嘿笑著跟了上去。
背后又是一陣鬧騰。
“五哥,你也知手重,可得留神,放了命或是打殘了,指揮使面子須不好看,哈哈。”
“怕個鳥,五哥,干他娘的,這廝若是沒鳥用,便是上了陣,也是送腦瓜子給夏狗砍,還要禍害俺們受累。”
“潑韓五,今日你要是不發利市,便不是好男兒。”
“粗人!都是一幫粗人!天天打斗,打斗有甚好看的?俺還是想聽押官作詩,上次那首瓜和鴉是咋念的?”
“秦二,你娃啥記性!‘塞門寨下種西瓜,天上飛來兩老鴉,瓜熟捶開吃肚圓,老鴉只會哇哇哇’。”
“哈哈,就是這首,甚妙,甚妙,哈哈哈。”
“都給灑家閉嘴!上官比試,一個個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都站好咯——灑家開個盤子,王承局一賠十,韓押官十賠一,快押注,快押注,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