禱告室內,完成試煉歸來的獵魔人學徒們,有些興奮地七嘴八舌議論著,到處都是女精靈們嘰嘰喳喳的聲響。
精靈里的男女比例雖然很平衡,但女性精靈無論是在斗氣還是魔法上的天賦往往都要比男性高出一截。
也致使,李昂的第一批學徒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女性。
不過,就算是表面沉穩的男精靈們,臉上也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和激動,只是議論的聲音,比起穿透力就遠遜于他們的女同胞了。
芙琳吉拉領著瑟琳娜在禱告室后排的椅子上坐下,她的人緣很好,剛落座就有人來搭話。
“芙琳,你們兩個怎么回來這么晚?我都擔心死了。”
芙琳吉拉的臉色稍黯,嘆道:“是遇到了一些問題,我們兩個原本的獵殺目標是一只腦魔,它操控了一個小鎮的平民,使他們發揮出了遠超凡人的力量,我們剛到附近,就被它發現了,差點就被它的人海戰術淹沒了。”
“那你們是怎么反敗為勝的?”
芙琳吉拉苦笑了一聲:“哪有什么反敗為勝,對付惡魔,只要一個疏忽就足以致命了,如果不是老師及時趕到,我們兩個早就死了。”
“老師居然去了?他一直在觀察著你們?”
芙琳吉拉臉上露出了一絲紅暈,有些不確定道:“應該不是只觀察我們吧,老師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冷漠,但實際上是個好人吶。”
“后來呢?”
“后來.....老師解決掉了那只腦魔,又給了我們第二只惡魔的坐標,那是一只食人妖鬼。”
“食人妖鬼?”
“嗯,一種以人類為食的惡魔畸變體,跟剝皮魔一樣,能夠偽裝出人類外形。”
瑟琳娜在一旁插話道:“說起來,那怪物可真夠惡心的。”
“怎么了?”
“我親眼看到它將死人的腸子取出來,切成段扔到鍋里烹煮。我當時都快吐了,可我們依舊分辨不出他是被蒙蔽了的普通人,還是真正的惡魔。”
芙琳的臉色煞白,哪怕是經過洛瑟恩守城戰洗禮過的她,想起那一幕依舊會產生濃郁的嘔吐感。
瑟琳娜有些慶幸道:“我當時都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干掉那個旅店老板了,幸好芙琳制止了我。其實那個旅店老板只是個受蒙蔽的普通人,那只食人妖鬼真正偽裝成的其實是一個客人。”
芙琳吉拉補充道:“旅店老板只不過是惡魔推出來試探有沒有危險的對象,就像老師說的那樣,惡魔是一種相當狡詐的生物,對付它們,一定不能把它們當做無智的野獸。”
正說得熱火朝天,一聲冷哼聲響起。
“安靜。”
面無表情的紅騎士徑直走了進來,學徒們立刻安靜了下來,乖乖坐好,氣氛剎那間便凝重了起來。
他面色稍虞,但語氣依舊嚴厲:“只是完成了最基礎的試煉,你們就覺得驕傲了?”
“在你們試煉的時候,我全程都在觀看——朱蒂,你在試煉里的失誤差點害死了你的隊友;”
“還有你,瑟琳娜。”
李昂看向這個樂觀開朗的女精靈,很認真地說道:“笨蛋的確可以當獵魔人,但你要有自知之明。”
瑟琳娜大窘:“我......”
就算她是笨蛋,也不愿意被別人正大光明指出來啊。
突然有個女性精靈站起來問道:“老師,瑪琪娜和芮娜爾還沒回來。”
李昂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道:“她們回不來了,因為疏忽大意,死在了一只利刃魔手里。”
氣氛頓時跌至冰點。
李昂輕輕拍了下桌子,將人們的目光吸引過來,很鄭重地說道:“這只是個開始,狩獵惡魔,永遠都伴隨著危險。你們還有最后一次反悔的機會。”
場中鴉雀無聲。
李昂抬高了音調:“沒人嗎?”
依舊沒人站出來。
李昂雙手撐著桌面,面無表情道:“那就準備好進行儀式吧,從此以后,你們的腦袋里,將會多一個新的住戶,是駕馭它,奴役它,還是被它操控,就全看你們自己了。”
砰——
李昂走出了禱告室,將門關上了。
他剛一出門,禱告室內,便響起了一連串的壓抑的痛呼聲,起先還很微弱,但隨著魔魂入體,帶來宛如撕裂靈魂般的痛苦,他們的慘叫聲也越來越大。
在門外等待的艾尼維亞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他們叫的這么慘不會有問題嗎?”
李昂面無表情道:“正常現象罷了。艾尼維亞,成為獵魔人,可不是請客吃飯那么簡單,只是一點細微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他說著,又道:“幫我看住他們,我要草擬一份契約,如果有問題,隨時叫我。”
李昂打算,跟這些獵魔人學徒們都簽訂一份契約,來試驗收獲愿力的多寡。
另一邊,在帝國東北部。
整片草原一片昏黃。
饑荒,對于帝國東北部一直是個很嚴峻的問題,因為氣候苦寒,又不像北方的斯特吉亞公國,地廣人稀,只要時節不好,就總會有餓死人的事情發生。
這也是當初,特洛伊要塞的將軍戈敦,會下令處決那些獸人婦孺的原因之一。
那些大貴族們連自己人被餓死,都會選擇視若無睹,更別提一群連年敵對的異族婦孺了。
年輕的軍官騎乘著一匹白馬,帶著十余名侍從騎士,在凍得邦邦硬的荒原凍土上狂奔著。
直至,眼前已經能看到一座破敗的村莊。
他突然勒住坐騎,停在了一群提著籃子,外出歸來的婦孺面前。
“這里是哪?”
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女人說道:“下瓦倫村。”
年輕軍官回頭對著一名侍從說道:“烏瑞那斯,看來我們走錯路了。”
侍從答道:“殿下,我會立刻修正路線。”
軍官搖了搖頭:“不著急,今天,我們就在這個下瓦倫村住下了。”
侍從猶豫道:“可是......”
年輕軍官卻不理他,自顧自跳下戰馬,他順手掀開了婦孺們手中的籃子,卻發現那里面裝的是一塊塊凍得干硬的濕土。
他詫異道:“這是什么?”
中年女人答道:“如您所見,這就是土。前些天,一艘斯特吉亞的運糧船在河道里沉了,我們挖一些土,篩一篩,漏出來的糧食能給孩子們煮些粥喝。”
“饑荒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年輕軍官的臉色有些僵硬,他仔細打量著這群包裹在厚實衣物下,但想必定然是瘦骨嶙峋的婦孺。
他下令道:“烏瑞那斯,把咱們帶來的食物分給他們!”
烏瑞那斯帶著央求的語氣說道:“殿下,我們已經沒時間管這些人了,我們必須盡快趕回卡拉德。”
“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元老院馬上就要通過四帝共治法案了,您必須爭取到其中的一個皇位,哪怕不是奧古斯都,只是凱撒也行!”
凱撒就是副皇帝的正式稱呼,而正皇帝,則是奧古斯都。
這位年輕軍官,其實就是以前阿雷尼克斯皇帝在世時,元老院認定的,帝國的唯一合法繼承人。
年輕軍官沉默了片刻,輕聲道:“說實話,我一點也不想爭這個位置。”
“為什么?”
“帝國固然因為幅員過于遼闊,致使行政效率低下,地方被豪強貴族把控,中央政令難以施行,很難做到面面俱到。”
“但這個時機下實行四帝共治,推舉出來的皇帝們只能是各個貴族集團的代言人,名義上的皇帝,實際上的傀儡,根本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烏瑞那斯小聲勸誡道:“殿下,但這才符合我們的共和傳統。”
“共和的時代已經過去兩百年了,帝國也不再是那個被蠻子欺負的小城邦了,這個時候,謹守傳統才是真正的不合時宜。”
年輕軍官冷哼道:“當初,我父親還在世時,拼命地削減元老院的力量,就是為了讓帝國只有一個聲音,結果你現在卻讓我去支持共和傳統?”
烏瑞那斯忍不住側目道:“說實話,您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很意外。”
“呵呵,你們都拿我當蠢豬嗎?”
“屬下不敢。”
“如果非要臟了心,爛了肺,滿腦子爭權奪利,才算是聰明人的話,我寧愿蠢一輩子。”
年輕軍官語氣微頓:“烏瑞納斯,說實話,我很喜歡在軍隊里的生活,比起當皇帝,我更想在邊疆做一個底層軍官。”
“殿下,我不得不提醒您,之所以您會覺得在邊疆當一個底層軍官是很享受的事,恰恰是因為您是元老院支持的,帝國皇位法理上的唯一繼承人。”
“但我除了法理,什么都沒有。父親從來就沒喜歡過我,除非我愿意當貴族們的傀儡,否則,我根本爭不過我那個年幼的妹妹,和我名義上的母親,現在的女皇陛下。”
“但是殿下,政治斗爭里絕無退讓的可能,您現在起碼還有元老院的支持,但您若是退了…”
“沒有但是。烏瑞納斯,這些年的軍中生活,我看到了很多東西,這個世界上除了惡魔,再沒有比貴族和大商人更令人作嘔的生物了,我永遠不會向他們妥協。”
年輕軍官又想起了當初,自己親眼目睹的那一場對獸人婦孺的屠殺,他們不過是比自己強壯些,膚色更深些,除此之外,分明就是跟自己一樣活生生的人。
結果就因為糧食不夠…屁的不夠,那些大商人,大貴族家的糧倉,堆得滿滿當當,卻依舊哄抬糧價,眼睜睜看著難民餓死。
在他們眼中,帝國人和獸人婦孺恐怕也沒什么區別吧?
都是豬羊罷了。
年輕軍官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既像自嘲,也像是在嘲諷那些自以為是的權貴。
烏瑞納斯輕嘆了一口氣:“雖然并不支持,但我依舊會貫徹您的意志。”
年輕軍官拍了拍烏瑞那斯的肩膀,笑道:“謝謝你的理解,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