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的提問打破了李昂的沉默,使他不得不在這關鍵時刻做出抉擇。
“我會帶走這份實驗記錄,將他交給我的老師,由他來決定如何處置它。”
洛迦明顯松了一口氣。
可以料想,當這樣一份記載著“惡靈基石”的嶄新獵魔人道路擺在人們面前時,將會引發怎樣恐怖的一場革新。
一部分泯滅人性的獵魔人必將會像這位蝮蛇學派的雷切斯一樣,做出將活人“培育”成惡靈的慘事。
而那些野心家們,也絕不會對這能使自己獲得無副作用的非凡能力方式,視若無睹。
但刨除這些弊端,正如雷切斯所說,這同樣是一場革新之路。
目前來看,一條可能擺脫失控與墮落風險的嶄新獵魔人的道路,正擺在李昂和洛迦面前。
洛迦沉默良久,詢問道:“但這樣的獵魔人,還是獵魔人嗎”
“他們可能會轉行做除靈師,殺人犯或者劊子手,唯獨不會繼續獵殺惡魔——我倒是覺得那些大貴族的審訊專家或者女巫獵人更適合走這條道路。”
李昂的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
但他的語氣隨即又變得低沉了下來:“洛迦,這份實驗記錄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發現的,理應拷貝一份給你。但是請你原諒,我并不信任你那素昧蒙面的老師,也不希望這些東西有任何流傳出去的可能。”
這話相當雙標,但洛迦并未生氣,他只是道:“或許我們毀掉它才是最好的選擇,獵魔人不該成為專業殺手,擅長酷刑,專門制作惡靈的折磨大師。那樣的獵魔人,比起會墮落,會魔化,會失去人性的獵魔人更加可怕千百倍。”
李昂的聲音有些干澀:“或許你說的才是正確的選擇。但我依舊不能這樣做。不是所有獵魔人都像我們一樣幸運。
有很多獵魔人的處境都相當糟糕,尤其是那些野獵人,常年掙扎在生死邊緣,還蒙受同類鄙視與憎惡,如果能擺脫這份糟糕的命運,他們將會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是否將這條新道路宣揚出去的決定,不是你我有資格做出的,無論怎樣做,都會使我們畢生難安。”
前世的他或許會說出“力量無關善惡,區別在于使用他的人”這種蠢話。
但這也的確只是一句蠢話,更貼切的其實是“身懷利刃,則殺心自起”。
偶然間獲得了“透視”能力的色胚,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惡念,不去偷窺女澡堂,即便他以前是個勤勤懇懇,面對女人調戲會羞紅臉的老實人。
使用惡魔力量的獵魔人,也很難保持自己的意志能不受魔力侵蝕,逐漸丟掉人性。
同理,使用惡靈力量的人,也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因為想要變強,而折磨無辜的同類,人工培育出惡靈。
至于野生的惡靈 別開玩笑了,這個世界上的魔物遠遠比惡靈的數目多得多,迄今為止,李昂殺死的魔物足有數百,但見過的惡靈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小鎮里肆虐的那些嚴格意義上不過是縫合惡靈的分身,根本不能算在其中。
“好吧,我一直信任你所作出的一切決定,誰讓你是我唯一認可的兄長——所以這次我依舊會信任你,包括你口中那位但丁先生。”
洛迦伸出手。
李昂有些慚愧地和他一同做出了擊掌的動作:“抱歉,兄弟,我為自己對你老師的不信任而感到羞愧。”
“沒關系,實際上我的確不是很擅長擔負這樣重大的責任。而我的老師,那個整天陰森森的老頭子也的確不像是值得信賴的目標。”
洛迦聳了聳肩,掩飾著自己的失落,但李昂分明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低落。
李昂不擅長安慰別人,他只是將墻壁上懸掛的兩把劍取了下來。
這是一柄鐵劍,一柄銀劍。
劍鋒上有凹槽,明顯適合存放一些流質毒藥,這是毒蛇學派有名的劇毒長劍,堪稱見血封喉。
“洛迦,這兩把劍還算不錯,你帶走還是......”
洛迦搖了搖頭:“把它們歸還給你認識的那些野獸派獵魔人吧,我不會使用劍油和毒藥,給我也只能使寶劍蒙塵。”
李昂點了點頭,他召喚出虛空跳躍者那張血盆大口,將雙劍,信紙和實驗記錄統統丟了進去。
“洛迦,接下來我們可能要分道揚鑣了。”
李昂說道:“我會回北歐,去那里尋找寒冬女神的神格碎片,并且以此為基石,熔鑄一件威力強大的神器,這是我這段時間獵殺惡魔的最終目的。你是跟我一起回去,還是繼續闖蕩下去”
“我跟你一起回北歐吧,我們可以在那里再分別,我很喜歡騎乘雷加的感覺,自由而且美好。”
洛迦笑著說道:“這能為我省不少時間,畢竟我本來也需要回一趟墓園,去制作新的鬼臉魔藥。”
不死者學派的根據地,也就是洛迦口中的“墓園”,同樣位于北歐,但具體位置洛迦從未透露過。
這無關于信任,而是即便最親密的友人,也會保留一些無關緊要的秘密。
就像伊妮莉也同樣沒有告知過李昂,野獸學派共同的試煉場所,過冬領地——凱爾莫罕的位置一樣。
他們將整個煉金實驗室搜索了一遍,發現并未遺漏有價值的物品后,一把火將這里付之一炬。
回到地面上時,商隊的幸存者,驅魔師馬洛夫,商隊斥候圖多,和一個陌生的面孔正在收拾罹難者的尸體。
他們的臉色恐懼而又哀傷。
李昂來到他們面前時,他們正對著一具肥碩的尸體默哀。
“米諾維奇先生雖然市儈,毒舌,一顆銅板都仿佛要掰開花,但他其實是個相當不錯的人。”
圖多哭著說道。
“他給我們的薪酬比所有商隊都要高,伙食里經常會有肉,即使被我們氣得大發雷霆,也不會因此而記仇,刻意刁難我們。”
李昂輕聲道:“我很遺憾沒能拯救你們所有人的性命。”
“您千萬不要這樣說,二位能在激戰之余,抽空救下我們三個,就已經是莫大的慈悲了,我們會銘記您的恩德。”
圖多誠懇地道謝:“商隊里留下的財富,可以任憑您取用。”
李昂擺了擺手:“不必了,正如我所說的那樣,我沒有接你們的委托,自然也不會索取酬金。”
他選擇出手的時機的確沒有把整個商隊考慮在內,他之所以最后選擇救人,是因為他已認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偷襲目標的可能。
他們自從踏入小鎮的范疇的那一刻開始,縫合惡靈就已經感知到了他們的到來。
所以什么時候出手便也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在不會影響到自己計劃的前提下,李昂不介意展現自己的慈悲——他并非冷血的惡棍,但也絕不像洛迦想象的那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