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氣急,如果不是明大記者剛剛才用抗日英雄和人民保衛者這種大帽子懟了他一頓,一定一腳爆踹何大頭那貨。
不過想想還是作罷!
當然,更讓老王頭疼的不是被懟,而是天知道眼前這個突然變身高手的劉胖子是怎么搭上這位大記者的,老王一時間也有些琢磨不透這兩人間的關系。
這個時代的男女之防其實比滿清之時已經開放了不少,女性也可以穿著西洋那種露著小腿的蕾絲裙和開著高叉的旗袍走上大街,但一女子就這樣扒開一個男子的衣服,拿臉挨著,還是有些顛覆老王有些舊傳統的三觀。
用他的想法,這一男一女,有貓膩。
仔細想了想,沉聲對何大頭命令道:
“從現在開始,劉參謀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之前團副不是告訴你老子要是少了一根毛就斃了你嗎?現在老子再告訴你,要是這個胖子少了一根毛,哪怕是瘦了二兩,你自己去軍法處領罪。”
已經習慣給團座背鍋的警衛班長看著地上躺著的龐大身軀,也只能苦著臉點點頭,朝四周還站著的幾個士兵吼一聲:
“還愣著干啥?抬劉參謀回團部!”
“咋抬?”一名士兵小聲問了一句。
何大頭也是一陣腦殼疼。
是啊!咋抬,就這最少小二百斤的體型,四個人想把他抬到數公里外的團部,估計也得累死兩雙。
“用擔架,找幾個人去砍粗樹枝,我來準備布條!”明毓卻是比何大頭要靈光的多,伸手就脫下軍服,也不怕上面不是血就是灰,直接一口銀牙咬上開始撕扯。
這會兒可是三月,北方的三月可是零度氣溫,二十九軍所配的軍服都是夾棉襖,算不得多保暖,卻是夠結實。
幸好明大記者也不傻,記得劉浪腰間還有把匕首,牙咬不動了,就直接拿匕首來割。
工作效率很高,但顯然想做成一個能把一米八大個頭劉浪抬走的擔架,光她那一件軍服上衣是不夠的。
得,這特娘的一巴掌下去還得損失一件軍服,這一幕看得老王一陣牙疼。
不過想想終究是有些舍不得自己新置辦的校官軍服,沖旁邊手槍隊幾名士兵瞪眼:
“沒個眼力勁兒,還愣著干啥,把軍服都給老子脫了給明記者做擔架!”
瞬間,幾件藍色軍服都給了明毓。
不過,僅著白色內杉凍得臉色鐵青的幾名手槍隊官兵卻沒有一個有怨言的。
劉浪剛才用他的表現贏得了他們的尊敬,可不是靠著他領章上的一杠三星。
要不是劉浪,就憑剛才那個日軍軍官的身手,在場的人心里都清楚,就算能全殲這批鬼子,他們最少也要付出一半人員的傷亡。哪怕他們是217團的手槍隊,號稱217團最精銳的那群人。
手槍隊,是西北軍的傳統說法,從軍中編制上來說,就是團部警衛排,在戰時,可擴充至一個警衛連的兵力。
從某種意義上說,劉浪救了他們這里的多數人。
他們甚至理解明毓為何寧愿自己挨凍,將自己的軍服撕扯開做成擔架,而不用地上隨處可見的日軍遺尸上的軍裝。
因為,那上面有日寇的血,太臟!
他們的英雄,就算受傷了,也應該躺在自己戰友的溫暖上,回家。
目送何大頭和明毓帶著一個班護送劉浪離開,還留在陣地上的老王重新將重點放到了已經進入戰斗尾聲的戰場上。
戰斗進行到現在,還在抵抗的日寇已經沒有了,先前喊殺聲震天的陣地上比剛才沉寂的多,能聽到的聲音就是傷員發出的悶哼聲和麾下官兵操著北方土話呼喊相熟戰友的聲音。
這場夜襲戰,已經勝利了,高地已經被拿下。
月光如水,視線甚至能達到二三十米,視野所及之處,除了陣地上來回奔跑著尋找戰友的深藍色軍服們,看到的更多的,是匍匐在地的人體。
有深藍色,也有土黃色,一個個,一片片,僵臥于地上不動。
光是老王這一轉眼所能看到的,不用細數,胳膊上纏著白布條的深藍色就有三十多人。
而這只是高地的一角,整個高地的面積是現在的十倍之多,光是這里就倒下超過三十人,那整個高地是個什么景象?
此刻的上校,一時間竟然沒有勝利的喜悅,遠遠的望去,他的身形,卻是無比蕭瑟!
“傳我的命令,讓后續部隊進入陣地,所有活的敢死隊隊員背著弟兄們撤退!”老王咬著后槽牙,下達軍令。“記住,老子說的不光是活的,死的,也給老子背下去!”
“老子帶著他們來這里,也要一個不少的帶回去!”
“是!團座!”
幾個通訊兵迅速立正領命,正想把他的命令傳遞到戰場的各個角落。
老王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還有,告訴弟兄們,不得點火把,以免日軍炮兵開炮報復!他們現在可不知道究竟誰勝誰負,點了火把可就通知他們了。”
“那鬼子怎么辦?如果還有活著的話!”一名通信兵頭腦還算靈活。
一句話問得老王微微一怔,掃了一眼殘酷的戰場,垂下眼瞼遮擋住眼里迸出的兇光:
“鬼子?如此激戰之下,那還會有活著的?說出去誰會信?反正老子王長海是不信的!”
。。。。。。。
明毓站在距離戰場兩公里的地方,靜靜的看著遠處天邊亮起的魚肚白,雙眸之中逐漸蒙上了一層水汽。
不知道是北方初春的寒氣讓這位女記者的眼睛掛上了一層霜氣,還是剛剛的一幕讓她看到了中國未來的希望,總之,當天邊的魚肚白漸漸明亮起來、化為一道曙光照向大地的同時,也照進了這名女記者的心里。
她堅信,中國,有這樣的軍人存在,勢必會贏得這場戰爭最終的勝利!
她的國和她的族,勢必會在這片神州沃土之上,屹立不倒!
這不是她盲目樂觀,而是她在戰場上看到的一切。
她雖然隨著昏迷中的劉浪在往下撤,但她并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她在用自己的相機記錄這個燦爛而慘烈的戰場。
她看到,一名個子并不高大的士兵背著一個已經戰死的士兵,哪怕他已經疲憊的搖搖欲墜,也沒有丟下那具在北方的嚴寒下逐漸變至僵硬的軀體。
咬著牙,吐著白氣,哪怕是實在累得不行了,也是先把遺體放下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甚至拒絕了警衛排士兵的幫助,拒絕已經上來的擔架隊的幫助,他要靠自己,帶自己的兄弟回家。
明毓沒有去問他和他的關系,她怕,怕在他的傷口上狠狠地再撒上一把鹽。
她只是在一個角落,將兩名士兵,相互依偎休息的照片攝下。
只不過,沒人知道,一個活著,一個,已經死去。
死去的,是犧牲!
而活著的,是不忘犧牲!
只要不忘,這個民族,就會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