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岳霸氣側漏了一地,讓早就覺得肩上壓力重大又沒啥實際好處的端木翔,恨不能當場就把權力交出去。管著區區兩百來萬人,卻操著仿佛東華國大佬的心。不但工資沒他當國家隊教練的時候高,危險程度還堪比在戰場上掃雷的。而如果光是這些那也就罷了,更讓端木翔感到痛苦的是,他不僅得不到應有的物質獎勵,精神層面上也毫無獲得感。
每天一睜開眼,不是被人討要各種物資,就是不得不替海獅城背黑鍋。底下人希望加薪,政府手里沒錢,那就是端木翔無能。海獅城被人掐住脖子,被迫接受國際和平協會維和聯軍駐軍,那也是因為端木翔無能。北城的釘子戶不搬遷,影響海獅城經濟復蘇,是端木翔無能。北城的釘子戶搬進來了,那就是向卡戴珊家族低頭,果然端木翔就是無能…
端木翔日理萬機到晚上和老婆啪啪鼓掌的力氣都沒了,結果除了各種負面情緒,什么都沒撈著。什么借機斂財,侵吞國家資產,對下作威作福等等福利,他統統沒享受到,唯一算是借職務之便撈到的好處,就是把親妹妹安排成了他的機要秘書。可問題是,他也沒覺得自己有賺到什么啊!拉著親妹妹過來打下手,那不也是因為缺班底,壓根兒沒人聽他的嗎?
國內尚且如此無法服眾,再到國際社會上,端木翔更是屁點存在感都沒有。
什么多國首腦會議,中南軍協軍事會議,國際未來經濟事務展望會之類的場合,他今年上臺以來到現在,別說收到出席邀請,就連特么門票都沒收到過!想要過去看看人家說了什么,還得自己倒貼機票、食宿和門票錢。所以他壓根兒也就沒去。海獅城現在到底有多窮,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用幾個具體的數字,應該可以比較直觀地說明白——
李家統治期間,海獅城的經濟總量全球排名,在全球180個國家和地區中,高達世界第35位,人均更是達到了16名,屬于相當發達的那種。
然后被那啥破玩意兒入侵之后,海獅城去年的經濟總量,在全球僅排167位,排在海獅城后面的那幾個國家和地區,要么是常年內戰的高原大陸部落,要么就是北方冰原境內個別人口不足十萬的超迷你國家——兩幢超級大樓就能把全國人民都安排了的那種。而人均經濟指標,也比總量排名好不到哪里去,只有159名,被國際食品組織列為全球極具饑餓風險的30個國家和地區之一。海獅城從建國以來,歷史上從未這么丟臉過。
連飯都快吃不起了,還造個啥的自行車?!
這也便是端木翔為什么看到那么多人游行罵街,讓他滾蛋,卻絲毫提不起反駁勁頭的原因,歸根結底,真的是沒臉啊。
除了通過不斷地出讓海獅港的使用權,以及積極推動北城的項目之外,他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再讓這個國家恢復以往的勃勃生機。
要不是耿江岳今天主動提出來,端木翔真的想過,哪天他要是熬不下去了,從超級大樓樓頂上往下縱身一躍,未嘗也不是一個解脫的辦法。
但幸好,耿江岳總算沒讓他等太久。這才過了不到半年,他貌似就要下崗了…
不過如此一來,他反倒又有點留戀起樓上的那個座位。
而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耿江岳吹完牛逼,居然真給了端木翔面子,拒絕了眾人要馬上拉他去開個“海獅城第三屆領導班子籌備會”的建議,擺手道:“不著急,現在還不是時候。”
端木翔心里頭對權力既留戀又痛恨,嘴上也跟著糾結,問道:“為什么不是時候?你再不上臺,接下來可能就沒機會了。國際輿論對你這么不友好,越往后拖,你上臺的負面影響就越大,以后他們就有的是借口封鎖海獅城。耿先生,時間不等人吶!”
“封鎖海獅城?”耿江岳冷冷一笑,“開什么玩笑,那群臭魚爛蝦,還有這種能耐?全球最牛逼的解毒劑,現在也只能治療靈力值六百點以上的抓傷感染,老子去年光全效解毒劑就賣了一百萬支給東華國,不然你以為東華國憑什么援助我們那么多糧食、藥品和能源,還派軍隊過來盯著三哥鬧事?到底誰特么封鎖誰啊?我特么現在也就是缺點原料來源,不然全世界敞開來賣,分分鐘就讓全世界各國家家戶戶都知道到底誰是爺爺誰是孫子!”
端木翔一干人當中,不少人今天才知道這個內幕,頓時驚嘆不止。
瞿佳忙問道:“你還有不?能送我兩支防身嗎?”
“有,當然有,這點存貨肯定有的…”耿江岳隨手掏出三支,遞給瞿佳,然后掏完三支又三支,掏完三支再三支,就跟過年聚餐遞煙似的,人手給完一圈,才慢慢說道,“大家不要著急,既然決定已經做了,事情肯定是會辦的。具體怎么辦,暫時我就不透露了,到時候形勢差不多了,各位幫忙執行下去就行。行了,等著吧,最多不超過三天…”
耿江岳說完,連句再見都沒有,便直接刷一下就消失不見。
栗子、荷爾蒙和芙蓉酥一群人,互相間各自懵逼對視。
這群貨在災難來臨之前,最多也就是分管一個單位的,手底下最多也就幾百號人。現在面對兩百萬張嗷嗷待哺的嘴,說實話確實不見得就比耿江岳多出多少治理經驗。
所以眼下耿江岳說他有辦法,那就不是信不信他的問題。而是終于有人能主動地把問題和責任全都扛起來,這對他們這群所謂的海獅城高層而言,就足夠友好了。
更不用說,還有實打實的好處可以拿。
東一區大門口,十幾號人拿著在黑市上價格堪比黃金的解毒劑,滿臉幸福地散去。
而與此同時,耿江岳已經一路瞬移到了26號樓的排骨家里。
天寒地凍的日子,排骨這貨不用打仗,吃穿用度也不愁,毫無心理壓力,睡得也就死沉死沉。耿江岳閃進去的時候,他懷里正摟著不知道誰家的閨女。這貨追不到小白,終于還是沒能守住操守,換了目標。結果不到兩天就成功得手,看樣子,晚上消耗不小。
“誒,誒,排骨,小王,王少校?”
耿江岳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從屋里退出來,然后就非常不講究地在排骨家門外狂按門鈴。
按了足有五六分鐘,屋里頭裝睡的排骨終于頂不住了。
他穿上衣服褲子,咬牙切齒走出來,一開門,就沖著耿江岳發飆:“耿哥!這么大清早的,天都還沒亮。你覺得這么按人門鈴,是人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嗎?”
耿江岳直接無視了排骨的質問,一臉嚴肅問道:“你想不想將軍?”
排骨皺著眉頭,盯著耿江岳,沉默了足有半分鐘,突然道:“天這么黑,你冷不冷?耿哥,你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真是氣死我了!”
耿江岳嘴角一揚:“下樓,吃早飯,邊吃邊說。”
“馬上!”排骨連門都不關,就匆匆忙忙沖進了衛生間。
十幾分鐘后,耿江岳和排骨坐在略顯空蕩的26號樓4號食堂的角落里,緊接著沒過多久,老宋和幺筒兩個人,也就跟著到齊。
端木翔上臺前是個光桿司令,耿江岳其實也差不多。
不過好在辦大事,也用不著找太多人商量。
只要有人能在關鍵的時刻,幫忙把關鍵的事情辦好就成。
四個人吃著早飯,耿江岳就像說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樣,把自己打算安排一部分人離開海獅城,以及今后的大致計劃講了一遍。
“…咱們以前想過的那種日子,以后我保證讓留下來的每個人都過上。每天每頓飯都能吃到肚子撐,要住就住南城這樣最起碼兩室一廳的房子,讀書不用花錢,看病養老也不用錢,小孩子大樓里統一帶,保證每個人每周都能有個一兩天的休息時間,不干活也沒關系。冬天暖氣夠用,夏天也不用擔心被熱死。什么亂七八糟的怪物,我保證你們自己就能解決。
等條件再好一點,西邊的別墅區,我重新給你們蓋好,免費住。咱們慢慢學著怎么經營店鋪,怎么經營酒店,以前海獅城有的那些,以后慢慢地都給找回來,有錢了天天下館子都行。你們喜歡什么亂七八糟比賽的,咱們自己也可以弄。海獅大學也重建起來,只要能考上,學費一分錢不收,每年還給獎學金。將來全市幾百萬人,全都牛逼得要死。
愿意留下的,就聽我的,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咱們每年定一個目標,一點一點去把事情辦好。那些不愿意留下的,覺得跟著我沒戲的,看不慣我的,想離開海獅城的,我也可以送他們一程…但咱們第一步,是得先讓人知道,咱們有這個意愿,不能強來…”
幺筒和老宋聽得滿臉振奮,排骨更是差點要蹦起來,說道:“耿哥!你終于想通了!早特么干死那群臭傻逼了!我們什么時候弄死他們?”
“什么弄死?誰說要弄死?”耿江岳一臉莫名地看著排骨。
排骨愣愣地用手指頭在脖子上來回比劃道:“不是你說…送他們一程?”
“什么理解能力啊…”耿江岳無語道,“我特么是那意思嗎?”
卻見幺筒眼里冒著光地插話道:“幫主,難道不是嗎?”
老宋沉聲接道:“我覺得可以,要搞就搞徹底一點,這種事,就不能讓人覺得咱們好說話!幫主,我們這可是…造反吶!”
耿江岳看著這仨貨滿臉殺氣、躍躍欲試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
這些家伙,好像思路跟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早飯過后,晚些時候耿江岳給排骨、幺筒和老宋發了幾張紙,內容也很簡單,三個人看完后滿是疑惑,耿江岳卻沒多說什么。他的計劃,總結起來就是三點。三個“盡可能”。
盡可能不流血,盡可能地完全自愿,盡可能地讓人今后全都無話可說。責任義務,要完全厘清,不許強制,更不許反悔。海獅城內的所有人,都要和過去做一個徹底的切割。
一旦計劃開始執行,每一個人,就都將沒有任何的回頭路。
除非是,耿江岳的計劃由內而外地宣告失敗。
但在耿江岳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完成跟排骨三個人的小范圍串聯后,等到第二天,排骨、幺筒和老宋,又把事情偷偷摸摸地通知到小白她們幾個具有草藥堂身份的樓長那邊,當然也是約好,絕對要保密。
至少隱瞞一個月以上。
那群自我感覺可能“最多半個月之內就能動手”的家伙,當天晚上就興奮地蠢蠢欲動,但勉強總算是憋住了,接著憋到第三天,就在這群人幾乎已經觸摸到他們保守秘密的精神極限時,耿江岳期待的那個機會,終于出現。
希伯歷3033年12月2日,海獅城時間下午2點。
當這一天的最后一縷陽光落下,海獅城內,突然間山呼海嘯。
數萬人規模的游行隊伍,從東一區內出發,繞行全城。
“耿江岳滾出海獅城”和“端木翔滾下臺”的怒喊,穿越整個城區。
從北城搬遷而來,大量的患病搬遷戶的家屬,也逐漸加入其中。
貧困、疾病、無聊、廉價的憤怒,自以為是的正義,為自由而戰斗的幼稚理想,所有或客觀存在或無病呻吟的情緒,在擠壓了半個極冬后,一下子爆發出來。
抗議的隊伍逐漸從兩三萬增加到三五萬,浩浩蕩蕩的人群,所過之處,將海獅城本就因為大范圍施工而顯得狹窄逼仄的馬路,堵得水泄不通。
端木翔一群人站在高處,擔憂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卻完全沒有力量去阻止。
抗議游行,一直從下午2點,持續到晚上。
等到7點出頭,最令端木翔擔心的一幕,終于還是上演了。
數量已經多達七八萬的抗議隊伍,走出了東區和北區范圍,熊熊涌向西區。
西區維和部隊營地前,中南軍協的士兵們如臨大敵。
其他國家的隊伍,也都略顯驚訝地端起了槍。東華國的營地里頭,武姜吃驚地站在陳振東身旁,完全搞不清這群抗議的貨到底是想干什么。
營地面前,一個耿江岳很熟悉的年輕人高舉起拳頭,怒聲喊道:“還我家園!滾出海獅城!”
身后數萬的追隨者,讓他幾乎快要覺得,身體的某些部分,都仿佛回來了:“還我家園!滾出海獅城!”
王琪胸中熱血翻滾,繼續喊道:“推翻耿江岳暴力獨裁!海獅城屬于海獅城人民!”
身后數萬人,聲浪如潮:“推翻耿江岳暴力獨裁!海獅城屬于海獅城人民!”
王琪雙眼泛紅,盯著眼前的軍營,在這一瞬間,腦子里的一根筋,繃的一下,斷了。
“沖啊!海獅城屬于海獅城人民!”他手中幻化出靈能武器,直奔軍營而去。
身后數萬人見狀,愣了幾秒,隨著數百數千人無腦跟隨王琪沖上去,后面的人,不管愿意還是不愿意,一下子就被浩蕩的人流所裹挾。
數萬海獅城年輕人,正面硬鋼維和部隊!
東華國營地里頭,士兵們急忙舉起槍,卻聽陳振東大喊道:“不許開槍!”
話音未落,隔壁中南軍協處,卻陡然槍聲大作。
海獅城寧靜的夜空,瞬間就被打破。
在數不清的笨蛋小姑娘慌亂的尖叫聲中,一顆飛向人群的子彈,卻像是打在了墻上。
砰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沖在最前頭的王琪,一腦門撞在了一個透明的屏障上。
隨后跟上來的人,在尖叫聲中,被挨個擠在了屏障前。屏障后方,那些砰砰砰射了半天的中南軍協的士兵們看到這詭異的一幕,終于慢慢地停了火。
兩方人群,被這道詭異的屏障,完完全全隔開。
“是結界嗎?”武姜問陳振東道。
陳振東眉頭緊縮,沉聲道:“這種強度的結界,十個丁寧濤湊一塊兒也弄不出來…”
“天上!天上有人!”
擠在一起的抗議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
所有人仰頭望向高空。
只見夜空之下,一匹獨角飛馬獸,正扇動著翅膀。
耿江岳往嘴里塞了個口哨,使勁一吹。
聲音剛落下,海獅城內,無數胳膊上戴著紅袖章的大叔大媽、阿公阿婆,從大樓內奔涌而出,數十萬人,連喘帶跑從各條大街小巷里匯合過來。
排骨、老宋、幺筒和小白帶頭,將那群游行的年輕人團團包圍!
“哇…”早就選了個好地方,舉著望遠鏡看戲的安安,看著這宏大的場面,忍不住叫出聲來。栗子站在一旁,眼珠子同樣發直。
直到這個時候,耿江岳才緩緩從空中落下。
隨手解開結界,游行的人,卻沒敢再多往前走出哪怕一步。
耿江岳也沒搭理他們,騎著馬,慢慢移動到中南軍協的營地大門前,淡淡用西伯語說了句:“各位,你們被海獅城人民包圍了,海獅城人民,有話要向全世界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