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岳在28號樓待了將近四十分鐘才走,臨走的時候讓潘旭華抓緊擬定一份名單,最多不超過一千人,因為按東華國之前的意思,兩千人大概就是他們所能接受的難民人數上限了。
而這其中,耿江岳決定給28號樓一半名額。
沒什么具體的原因,非要解釋的話,就是很簡單的:趕上了。
這就叫命。
潘旭華無形之中,就掌握了改變了一千個人命運的權力。
這也同樣是命。
只是耿江岳貌似很輕松寫意地操縱著一切,但其實他所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對東華國那邊來說,事實上會使用大光明術的人才,已經不是現在最急需的。
東華國疫情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諸葛思齊研制的阻斷劑已經全面量產,國家機器滾滾轉動起來,日產量不僅足夠國內二十億人使用,還遠銷全球各國,連貝馬大學里現在每天噴灑的都是東華國產的阻斷劑。
而解毒劑的研制,目前也能小步快跑前進。對靈力值高于1800點的人,已經出現了感染期特效藥,哪怕是被撕咬所導致的感染,只要靈力值在1800點以上,就可以脫離險情。朱星峰的私人公司則還有1500點的新一代產品,小規模銷往希伯聯合國和中南次大陸聯盟的貴族居住區,全球的抗災形勢,正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海獅城的那些人,哪怕沒有海獅城政府攔著,也已經錯過了最好的移民時機。
只是現在,應該還勉強能走。
特別是對那些沒入伍的人來說,沒有軍職在身,也不再有市民等級的限制,此時作為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人”,正是他們離開的最佳時機。
至少耿江岳自己已經決定,要離開這里了。
哪怕他穿著軍裝走不掉,但是老媽,奶奶,還有楚楚、劉嘉、咩咩,也必須要走——至少至少,就算老媽不肯離開,但名義上,也得先讓她的國籍變成東華籍。
這點事情,東華國那邊肯定是能很輕易辦到的。
就算不看在他戰斗力的份上,也得考慮兩邊的產品供需關系。
1500點以上感染抑制劑,畢竟不是全范圍解毒劑。
耿江岳三個月前,賣了100萬支解毒劑給東華國,入賬十億東元。
東華國在小范圍內,還是有著非他不可的地方。
出了28號樓,耿江岳直飛海獅城的最北面,孤零零的136號樓。
雖然和打小和奶奶沒什么感情可言——反正就是窮人家那些雞毛蒜皮、雞零狗碎的事情所導致的親情破裂,不過畢竟是老耿的親媽,該照顧的,還是得照顧的。
從這點上講,耿江岳真的就有點分裂。感性上從不認為自己應該對人太好,但每每從理性和良知的角度出發,又總是要逼著自己,做大量或許原本未必就需要他去做的事情。
沒有安安跟著,耿江岳放開速度,幾個瞬移就到了136號樓的大樓門口。
大樓的正門開著,耿江岳走進去,就感覺屋子空得嚇人。
偌大的大廳里,就只有坐在前臺桌子后的兩個工作人員。
要知道以往他來的時候,這個前堂,總是有大量的人員進進出出。
耿江岳走上前,問了下工作人員奶奶的房間,兩名肩上戴著上尉和中尉軍銜的工作人員,似乎是知道耿江岳的身份,又或者是被上級耳提面命過,連忙起身,很恭敬道:“耿先生,請跟我們來。”說著話,直接就關了大門,從前臺走出來。
耿江岳不由奇怪道:“不會有其他人進來了嗎?”
“不會的,樓里就兩個病人了。”上尉回答道,“除了您祖母外,另外一個老人已經沒有家屬,您母親來之前會跟我們預約,我們有派專車去接她。今天沒有預約。”
耿江岳微微點頭,心說海獅城現在最起碼在物質待遇上,還真是供著老媽。
不過既然這樣,干嘛又要派人去洗她的腦?
怕我媽帶領信徒揭竿而起嗎?
但問題是,不可能啊…也沒意義啊…
耿江岳心里默默想著,忽然又問:“我聽說,這里好像是有三個病人吧?”
上尉馬上解釋道:“前天剛剛去世了一個。”
耿江岳眉毛一跳。
這么巧的事情,他肯定是不相信的…
不由冷不丁問道:“這幢樓不打算拆?”
上尉和中尉明顯一愣。
兩個人正要說話,前面拐角處的電梯間里,忽然走出了兩個人。
荷爾蒙和芙蓉酥,走到耿江岳面前。
肩上的軍銜,高得嚇人。
一個四星上將,一個少將…
“你們回去吧,交給我。”荷爾蒙官威不小,不怒自威。
“是!”帶耿江岳過來的兩名軍官,嚇得忙立正敬禮,轉身就走。軍靴的后跟踩在空曠的大樓樓道里,帶著幾分惶恐,哐哐作響遠去。
耿江岳看看荷爾蒙,又看看芙蓉酥,微微一笑,敬了個禮:“何將軍好,蘇將軍好。”
芙蓉酥表情有點尷尬。
荷爾蒙沉聲道:“都是時勢,我也想不到能升到這個高。”
“不用解釋,我又沒怪你坑害海獅城。”耿江岳淡淡道,“市政廳那邊,其實還是想把北城賣掉吧?動作這么大,價錢都談好了?”
荷爾蒙很坦白道:“還沒開始談,但估計項目早晚是要啟動的。不是今年年底,就是明年年初,這是個很大的工程,有很多方面需要協調。”
“那北城那么多人,你們就靠送他們上戰場來解決?”耿江岳淡淡說著,朝著電梯方向走去,“有那么多方面的事情需要協調,你們跟北城的那些人協調過嗎?”
芙蓉酥跟在荷爾蒙身后半步,忍不住道:“市政廳給了所有人選擇的機會,我們并沒有強迫他們。”
耿江岳道:“對,你們是給了他們選擇的機會,看起來很公平,可是他們有選擇的余地嗎?你們說要征兵,不去當兵的就失去這輩子唯一晉升的機會。你們當了兵的人去前線,不去的人就會失去立足之地。你們說要修北城的城墻,不搬家的人就會被隔離在城墻外面。你們給的選擇題,當然很自由,但不按你們的意思去選的人,你們真的給他們自由了嗎?”
芙蓉酥道:“耿宗師,世界上的一切好處,都是有代價的。”
三個人在電梯前站住,耿江岳道:“我知道需要代價,但是你們付出的未免也太少。那為什么不在南城修新的超級大樓?就不能用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些問題。”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荷爾蒙很直截了當:“因為沒錢。”
他走進電梯,按下三樓的按鍵。
電梯門關上,不到五秒,門一開,三個人從電梯間里走出來。
寬敞的樓道里,仍然安靜得好像只有他們三個。
環境極其清幽。
荷爾蒙用很平靜的口語,淡淡解釋道:“國際法庭判斷李誠誠反人類罪成立,李家在海外的礦區、技術公司、代工企業,全都已經被所在地的政府和李家的白手套們接手了,海獅城的海外制造業全部停擺,現在全國上下,包括食物和能源在內,所有物資統統需要進口。
以我們現在的人口,扣掉和右前額電力集團的分成,扣掉給中南軍協的保護費,剩下來的能源,連維持日常供電都不夠。
最掙錢的海獅港,以前有百分之八十的控股權在李家手里,現在李家沒了,全國各國需要重新跟新的海獅城政府簽協議,但是我們的物資命脈全都捏在他們手里,全世界所有國家,都在拼命壓價,海獅城的利潤至少要減少50以上,剩下來的錢,全都要拿來養活南城的人。
以前南城一百八十萬官兵和政府機構,現在呢,海獅城幾乎全城皆兵,部隊官兵和政府機構總人數,已經達到兩百一十萬以上。每一個從北城進來的人,我們都要按月足額給待遇,但我們的總收入少了,總支出大了,所以只能先解決能解決的,其他解決不了的,只能慢慢來。
海獅城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南城要全面重建和修繕,國家體系要全面重新梳理,北城的清理也需要大量的人手,還有那么多人需要安置,行政方面的工作量極大。要等到所有這些人全部搞完,我們才有時間騰出手,去解決分配的問題…”
“但是到時候,可能需要分配的人,就不再那么多了吧?”耿江岳打斷道。
荷爾蒙沉默下來,三個人走過護士臺。
幾十個醫護人員伺候兩個病人的工作,顯然很愜意。護士臺里七八個人嬌俏可人的小護士,統統都在摸魚。見到耿江岳、荷爾蒙和芙蓉酥突然出現,立馬急忙集體立正站好,向耿江岳投去充滿期待的目光。很顯然,入職之前肯定被提醒過,病人家屬非常牛逼——哪怕沒人提醒,就沖著一人獨占一幢樓的待遇,肯定傻逼也知道病人的背景不簡單。
耿江岳目光很平靜地從小護士們臉上掃過。
突然又聽荷爾蒙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其實我們的傷亡率并不是很高,相比起中南軍協,我們的傷亡率連他們一半都不到。很多人上戰場后,收獲都比損失要大,而且也是為國家做貢獻。海獅城現在能對外輸出的資源,也就只剩這點軍事資源了,等他們從戰場上回來,國家也不會虧待他們。我們外派的士兵,南城和北城的比例是6比4,南城的人反而更多,你不能單純地認為,我們是在派人出去送死,這對那些自愿外出的人來說,很不公平。
您的前同事王俊杰上尉,出門前是上尉,現在已經是少校了。您能說這是我們我們逼他去的嗎?他家里還有三個弟弟,還有他爸媽,現在都已經住到了西區的公寓里。那間房以前的主人是端木翔,這還有什么不公平的嗎?”
耿江岳聽話聽音,荷爾蒙的立場,已經完全偏到市政廳那邊。
要不是剛從華仔那邊聽過另外一種聲音,搞不好,耿江岳就真的信他了。
三個人一路說著,走進了耿江岳奶奶的病房。
病房極大,是個豪華套裝。
科室主任整天就帶著幾個助手守在這里。
見大領導出現,急忙迎上前來。然后一看耿江岳居然和荷爾蒙并排而行,就知道這位一定是正主,頓時殷勤得不得了,不停逼逼說海獅城為了老太太集中了全市所有的老年病專家,送來了最好的儀器,各種急救物資一應俱全,等等等等。總之一句話,全市的老年急性病和慢性病的資源,這里全都已經包圓了,保證不出任何問題。
耿江岳其實也就是隨意過來看一眼,見奶奶一切都好,敷衍著點點頭,也就不再多逗留,在病房里待了十分鐘就走。只是出了奶奶這間房,冷不丁轉頭又去到另外一間病房里,那邊果然就不存在什么待遇。一個八十來歲的老頭,戴著游戲頭盔,還在用最后的力氣,給自己掙一點微不足道的工分。身邊別說醫生護士,根本連個護工都不存在。
耿江岳一眼就看明白,想來醫院一開始就是打算供著他奶奶一個人,應該是擔心會出輿論問題,所以又故意找了兩個北城的老人過來打掩護。
耿江岳掃了眼,不知道該說什么,給老人放了個大光明術,就默默退出了房間。
荷爾蒙跟在他身后,淡淡道:“這個人身體是健康的,不用擔心他。”
耿江岳淡淡嗯了一聲,連續又問了幾個問題:“這幢樓要拆嗎?為什么單獨把我奶奶帶過來,其實你們真正想的,是把我媽拉過來對不對,好讓她跟她那些信徒分開?”
荷爾蒙沉默了幾秒鐘,道:“從國家安全的角度上看,確實是有這個原因。海獅城的政府,現在還太弱小,國家禁不起再出太大的亂子了。另外這種樓拆不拆,要看具體情況…”
耿江岳從荷爾蒙這里得到一個等同于廢話的答案,心知肚明北城完蛋,已經只是時間問題,干脆也就懶得問了,直接換了個跟自己關系緊密的話題。
“所以你們就把我媽身邊的那些人,也全都派到戰場上去了?云瀟瀟當了總教宗,讓安德烈和云舒去圣約翰彼得堡當白衣大祭司,還讓人去給我媽洗腦?”海獅城到底是全體市民的海獅城,還是現在市政廳里,某些個別人的海獅城?”
這幾句話,句句誅心。
荷爾蒙聽得心頭一跳,立馬沉聲道:“耿宗師,海獅城建國以來,從未像今天這樣,屬于全體市民。海獅港的所有收益,都是歸全體國民支配的,我可以以我的生命擔保。
您母親的情況,并非是我們刻意安排。云瀟瀟總教宗,是我們海獅城的全體信眾投票當選,安德烈祭祀是主動辭職,云舒跟他,是受光明神教總部征調,這些和海獅城都沒有關系。您母親身邊的那些信徒,他們每一個人,全部都是以海獅城軍官的分身出征,和宗教并無關系。而且我相信在光明神的榮光下,他們一定能安全歸來。”
耿江岳見荷爾蒙說得認真,不由搖了搖頭。
自由的選擇…又是自由的選擇。反正市政廳給了選項,底下的人只要有了回應,那么法理上,一切后果歸結起來,就是義務、責任以及活該咯?
云九天治國,有一手啊。
怪不得會被李光明干掉。
草泥馬的,就算是李光明,好歹嘴上還有一兩句為了全體人民。
好歹沒那么光明正大地不拿人命當命呢…
這地方,確實已經不適合人類居住了。
“讓醫生準備一下,我奶奶需要出院了。”耿江岳淡淡說了句。
荷爾蒙一愣:“怎么了?”
耿江岳不多解釋,只是道:“她需要換了地方。”
耿江岳從136號樓出來,又多向學校請了兩天假。
兩天后的凌晨1點,一道傳送陣,在28號樓里打開,在一群東華國特戰士兵的護衛下,一千多人,帶著不多的行李,走過了傳送門。
楚楚帶著劉嘉和咩咩,站在傳送門,跟耿江岳依依惜別。
癡呆的奶奶,咯咯笑著,被東華國的醫生帶走。
“師父,你要來看我啊!”劉嘉拉著咩咩的手,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天真純潔。
耿江岳走上前,叮囑道:“好好讀書,考個大學,咩咩也一樣。”
咩咩睜大著眼睛,認真地點點頭。
耿江岳看楚楚一眼,微笑道:“過去吧,我過年去看你們。”
“師父,謝謝…”楚楚滿臉感激。
耿江岳笑了笑,又對潘旭華道:“華仔,好好照顧他們。”
潘旭華看了眼風韻動人的楚楚,嘴里含著口水,已經下了決心,要讓劉嘉管他叫爸爸,正色道:“放心!我一定像對新生的一樣…”
劉嘉:“滾你媽的!少占老子便宜!”
轟轟鬧鬧中,數千人,排著隊,趁著夜色,不知不覺地離開。12小時后,東華國方面宣布,已接收海獅城1206名難民,希望國際社會再接再厲,廣泛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卻絲毫不提,他們從耿江岳手里撈走了100套極品靈能暗金套裝。
耿江岳和他老媽沒走。
他自己屬于國防兵,按照海獅城的法律,果然不能移民。
老媽則是但打死都不肯離開海獅城,也不愿意加入東華國國籍,說是光明神已經給了她神諭,讓她留在這里,保護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把耿江岳惡心得不要不要的。
放完這個小短假,兩天后,耿江岳徒呼奈何地留下老媽一個人,帶著安安和丈母娘,踏上返回貝馬城的旅途。到貝馬城后,安安的媽媽在學校里小住了幾天,才去圣約翰彼得堡。
耿江岳則是趁著這點功夫,很爭分奪秒地干脆把學科老師拉進我的宇宙,一口氣過掉了國際關系學的所有科目。丈母娘離開后,時間似乎又加速了幾分。
六月份轉眼結束,七月份緊跟著到來。在全球特工的注視下,耿江岳一門接著一門,以不高不低的分數,通過了《常規診斷學》、《常規內科學》、《常規外科學》、《常規兒科學》、《常規婦科學》這最后幾門功課,在八月中旬,就進入到了等畢業的狀態。
因為安安她們課雖然不多,考試的時間卻莫名的晚。
而令他欣喜的是,就在八月份即將進入尾聲的時候,安安的肚子,終于開始以每天都可以感覺到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大起來。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全球玄秘職業聯賽委員會突然宣布,要開始評選全球真人玄秘職業聯賽的比賽地,海獅城不出所料地宣布參與競選,并以極高的呼聲,成為賽事舉辦地的最熱門選擇。同一天,安安順利考完最后一門。兩個人同時收到來自海獅城市政廳教育事務總署的實習通知。安安被分配去了海獅城市政廳科技事務總署秘術研究局命理研究處第一研究所。耿江岳則被分配到了海獅城遠征軍第一野戰醫院,地點——貝隆城。
“放心,我每天晚上都會回來的。”瞬間回到26號樓的家里,耿江岳捧住安安的小圓臉,很溫柔地親了一口。反正身上三個坐標,海獅城一個,東華國一個,自己隨身帶一個,去到哪里都是家鄉。安安雖然知道耿江岳肯定不會亂來,但還是不放心,拿出水晶球,看了片刻,說道:“那個想勾引你的野女人也過去了,你小心啊,蹲了你一整年了都…”
耿江岳無語地在心里吐槽,老子又不是馬桶…
同一天,全球各地蹲了耿江岳足足七個月的特工們,著實集體松了口氣。
東華國天京大學的教室里,韓克用收到消息,微微一笑,然后繼續給底下的世子、公主們上課,提問道:“豆包,你說說看,海獅城重建八個月,所有重建工作一切順利。這么大一塊肥肉擺在眼前,攪屎棍卻沒有出來鬧事,這說什么問題?”
豆包想了想,很有自信地回答道:“說明有些人,已經連屎帶肉,一起吞了!”
韓克用豎了個大拇指:“有悟性。”
豆包嘻嘻一笑。
坐在一旁的小紅嘴角抽了抽,一臉想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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