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岳和安安回到海獅城,時間才不過海獅城時間大清早六點多。耿江岳一面將北城的電池快速分發下去,但同時也沒暫停轉移北城的人口。
只不過這下子,就不再那么著急了。
跟夢夢隨口交代了幾句,然后先把纏著自己不放的安安送回27號樓,耿江岳則返回26號的宿舍,躺下來好好睡了一覺。等到一覺醒來,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打開腕表一看,收到一大堆信息,有李太虎、朱星峰、王神機和諸葛思齊這種級別發來的,也有籃子和端木翔的信息,還有海獅城自己這邊,熊貓、荷爾蒙、排骨他們的各種詢問。
有種好像海獅城離了他就不能轉的感覺。
心里有點累地撓了撓頭,耿江岳按輕重緩急,先給熊貓、荷爾蒙和排骨他們回了話,無非就是某某大樓里的某些小王八蛋又鬧事,要這個要那個。
耿江岳看現在能源夠用,干脆就讓荷爾蒙重建一支能在全市各幢大樓里走動的部隊,人從草藥堂里選,讓他和熊貓、夢夢外加上芙蓉酥一起帶隊——這么重大的事情,直接用一條信息說明白,雖然草率得不得了,但問題是效率高。
不到兩個小時,大半夜沒睡的熊貓,就風風火火把隊伍拉了起來。
簡單、潦草又隨意地處理完內部問題,耿江岳又跟大佬們一一回了話,說了下正預備加入東華國國籍、明天大學打開但海獅城的學校顯然不可能開門、東華國重建以及是否要加入東華國獵魔師工會的事情,明明也都是個人和國家的大事情,卻回答得毫無熱情。
真的太累太煩太枯燥,內心滿滿都是想要撂挑子的念頭。
打發完大佬們,最后才輪到籃子和端木翔。
而籃子和端木翔的問題,明明跟他關系挺遠,耿江岳反倒來了精神。
籃子是這么說的:“耿宗師,我們在東華國的旅游簽證日期快到了,東華國這邊已經通知我們盡快離境回國。我們前不久組了一個東華國流浪群,現在群里的人數已經有十二萬多,差不多年前出來旅游的人,全都加進來了。算上去其他國家的,現在全部加起來,差不多有四十萬——本來是八十萬人外出旅游的,但是希伯聯合國和中南次大陸傳染疫情爆發,那邊的死亡比例非常高,海獅城人口損失非常嚴重。
我也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咱們話分兩頭說,如果現在回去重建海獅城,生活水平將非常受影響,而且海獅城的重建,可能要持續許多年。不過如果作為難民,在東華國也無法獲得體面。我爸跟教練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返回海獅城重建家園。不過目前的問題是,海獅城的合法政府已經瓦解,想要重建,就必須先重建國家體系。
我們知道海獅城還能活下來數百萬人,基本上可以說是憑您的一己之力做到的,您在海獅城的威望也相當高,所以需要要民選一個新政府,肯定繞不過您。我爸的意思是,您接下來還需要上學,可能沒時間管理國家,所以他的提議是,由您來指定一個具有豐富從政經驗的候選人,來作為您的代理人,參加接下來必然要舉行的選舉活動。
我想替我爸問您一個問題:您看我爸怎么樣?”
耿江岳看得嘴角抽抽,這要求,真的就很特么離譜了啊。
我怎么知道你爸怎么樣…我跟他又不熟!
耿江岳撓撓頭,又打開了端木翔發來的信息。這條信息,意思跟籃子差不多,只是把籃子說的那些大白話,又稍微深入地剖析了一下。
“耿宗師,海獅城目前雖然已經度過了亡國的危險時期,但作為一個國家,它依然是搖搖欲墜的。在失去政府和國家系統的情況下,我們的國民在國外的這兩個月,生活上可謂舉步維艱。因此當務之急,我們必須盡快重建政府,重建名義上的國家體系。
沒有國家的名義,海獅城就只是一個住了人小島,海獅城的國民,也不過就是占據了一座小島的島民。再過不到12小時,就是會陽節了。全球各國將陸續開放國境線,某些勢力絕不會輕易放棄他們的利益,海獅城即將面臨的,恐怕會是另外一場看不見硝煙的災難。
我有個提議,原本不知當不當講,但國難當頭,也顧不了那么許多了,因為有些事,終歸是必須有人去做。那么為什么,這件事不能是你我來做?
我提議,你現在就可以以海獅城臨時政府負責人的名義,號召散落在全球各國的海獅城國民盡快回國,如有經濟困難的,可以以海獅城的接下來的國家收入暫先墊付國民的回國費用,并預設新政府的重建時間。我本人可以留在東華國,擔任海獅城和東華國的聯系人,向東華國申請經濟救援和國家重建的相關援助。
我相信以你在這次災難中的表現,一定很適合成為國家的新代言人。不一定非要擔任具體的政府職務,當一個‘虛君’也是完全可以接手的,這樣就不會影響到你的正常生活。如果你將來有這方面的意愿,隨時也可以重掌海獅城的機構,相信不會有人反對。
以上想法妥否?盼回復。”
耿江岳盯著端木翔的信息看了半天,很是有點兩難。
虛君…就是有名無權的老王咯?
話說這種能裝逼卻不用干活的頭銜,他原本倒是真的挺喜歡的。
可最近見的大人物多了之后,突然就覺得,這玩意兒其實也沒什么意思。而且一旦真的答應了這么干,說是不用干活,但麻煩肯定還是會自己找上門來。
重新選政府,當然也挺好,海獅城的這個爛攤子,他早就想有人能替他接手。
管理幾百萬人,真的不是他的強項…
這兩個月下來,他算是徹底看清自己,根本就是個嘴炮選手外加單純技術流選手。
真的面對幾百萬人的大局,實際操作得分,確實連50分都不到…
別說幾百萬人的大局,就算是草藥堂現在不到一萬人,他都管得很是有心無力。
兩眼一抹黑,只能頭痛顧頭,腳痛顧腳。
什么大局觀啊,幫派文化建設,幫派紀律規范建設,幫派運行機制建設啊,完全建設不過來,除了分錢分裝備分道具分武器分技能分條命給底下人,其他的,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真的好難…
而且也正是出于這樣的無力感,他才會滿腦子都是把海獅城的人移民出去的念頭。
移走了,他的管理壓力也就小了。
最好就再走掉兩百萬人,剩個二十幢超級大樓,那差不多就是他的工作極限,如果再多一點,真的忙不過來,也跑不過來…
所以其實壓根兒就不是海獅城的人需要移民,而是老子這個“當政者”想偷懶對不對?想把麻煩扔給其他國家,變相占人家社會管理成本的便宜對不對?
耿江岳忽然得出這個很真實的結論,自己都忍不住想捂臉。
這甩鍋的本領,真是不學有術,無師自通,老子上輩子,該不會是個爆炸的煤氣灶吧,不然怎么能把鍋甩得如此有聲勢,一甩就是三百萬人。
那海獅城這塊地,就不要了?
海獅港這個全球第三大港口,就這么拱手讓人了?
讓給中南次大陸上的三哥?
海獅城建國團隊在天有靈,估計要拿雷劈下啊!
雖然他現在貌似也不怕被雷劈…
耿江岳看著端木翔的短信,猶豫了許久,才回了一句:“我不管這些,你們自己決定。”
發出去后,耿江岳起身去衛生間洗把臉,然后幾個瞬移,就來到了馬依依家門口。
按響門鈴,等了片刻,房門一開,探出一個小腦袋。
小承業仰頭看到耿江岳,高興喊道:“師父!”
“你媽呢?”耿江岳打開房門,抱起小承業,走了進去。
馬依依穿著一身松散的睡衣從臥室里走出來,耿江岳把門一關,看著她安靜片刻,問道:“大嫂,你為什么想移民?”
馬依依淡淡一笑:“我為什么不移民?”
耿江岳說了句自己都覺得很天真的話:“留下來,重建城市啊…承業將來說不定…”
“承業不會有將來的。”馬依依打斷道,“海獅城一旦重建社會秩序,你以為就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嗎?我這幾天混進了一個‘海外海獅城難民群’,海獅城流落在國外的居民,現在還有40萬多人,等這些人回來,他們就會重新梳理社會秩序,你送到南城來的那些北城的難民,早晚還是要被送回北城去,海獅城的核心圈子,很快肯定又會被以前的那些人掌握。
云家和馬家,雖然在李家面前失去了力量,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李家已經沒有法理上的嫡系傳人,名義上已經絕后了,而且李誠誠的叛國罪,是李光明親口向全球宣布的,李家的后代,就算是私生子的兒子,在新的體系面前,也不可能再有出頭的機會。云九天和云瀟瀟還沒死,這些天正在群里忙活,我猜等明天會陽節到,他們這群人,最多三天之內就會回來。”
耿江岳插話道:“可你也是馬家的人。”
馬依依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而且我當年跟我們飛哥算是自由戀愛,家里并不同意,現在帶著兩個李家的后代,更是回不去了。”
耿江岳道:“我的面子都不管用嗎?我還帶是倆孩子的師父啊。”
馬依依笑道:“管理國家又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你是孩子的師父不錯,你天下無敵也不錯,可你的身份呢?草藥堂堂主嗎?民間自發機構負責人,和我兒子學校里的踢毽子協會主席有什么區別?”
耿江岳道:“可我手底下有好幾千人,每個都會大光明術,這么猛還不夠?”
馬依依道:“一群人再猛,也猛不過制度兩個字啊。北城的人,沒讀過書,沒文化,政府如果要重建,需要是那些好歹應該能勝任文職崗位的。我不說別人,你母親,25號樓里六萬教徒管她叫圣母,連安德烈都得賣面子給她,她現在人手比你還多,云舒都給她當狗腿子,可一旦政府重建,你覺得她能干嘛?哪怕真的讓她當上海獅城的總教宗,當上民政事務管理總署下面的宗治辦主任,教權和行政權都讓她拿到手了,她就能管好海獅城的事情嗎?”
耿江岳想象了一下老媽手拿《大光明經》并打著政府旗號強迫別人信教的樣子,不禁狠狠打了個寒顫,連連搖頭。
馬依依露出微笑道:“海獅城,說是全體海獅城的市民,但終歸會落到那些人的手里的,除非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把他們都殺光了。那海獅城就只能歸北城所有了。只是到時候,國際社會要譴責你,制裁你,國內呢,一群平均學歷只有小學的家伙,他們也未必能把國家建設好。海獅城是個小地方,內憂外困的話,很快就會撐不住的。
到時候除了把土地賣給卡戴珊家族當游樂園,把海獅港的收益轉讓出去,根本就沒有其他活路。那和亡國,又有什么區別?你們難道拼死拼活建設國家,拼了命殺掉幾十萬人,就是為了讓其他人過來占你便宜?圖什么?”
“我得消化一下…”耿江岳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反問道,“那我自己掌權呢?”
馬依依想了想,道:“不好說,要么你文成武德,把海獅城建設得很好,經濟繁榮,社會公平,要么你就永遠陷進這個泥潭里,像李光明那樣,九十來歲還得警惕國內,提防國外。人生短短幾十年,何必呢…”
她走到耿江岳跟前,把小朋友從耿江岳懷里抱過來。
耿江岳問道:“反正你就是不看好海獅城的將來對嗎?”
馬依依道:“我只是不看好我繼續在這里生活的前景,海獅城將來好不好,我不在乎。反正這破地方,從來也沒好到哪里去過。不過就是幾個大戶人家,一起花錢蓋的大院子而已。除了主人,就是打雜的。我總不能讓我兒子,將來世世代代都給那幾家人打雜。”
耿江岳安靜了一會兒,說道:“好吧,我懂了。如果你想離開,我現在就可以安排。錢我出,你到那兒之后,安頓下來后給我發條信息。”
馬依依眼睛微微一亮。
兩個小時后,東華國時間,晚上9點出頭。東華國西疆日格桑市,耿江岳將馬依依送到了日格桑市的管道高鐵車站。
馬依依穿得很素,一身灰色格子的呢子大衣,隨意地扎了個馬尾辮,但還是很漂亮。兩個小朋友,她抱著一個,耿江岳拉著一個,身旁還站著日格桑市的市長,親自過來安排行程。
不一會兒,火車快速駛來,停在了娘兒仨跟前。
車門一開,車里很空,也沒有下車的人。
馬依依從耿江岳手里接過小承業,探過頭去,在耿江岳臉上親親一碰,留下一個淡淡的唇印,說道:“謝謝。承業,跟師父說再見。”
小家伙依依不舍地揮了揮手:“師父再見…”
耿江岳微笑著一點頭,目送他們三人上了車。
火車很快關上了門,沒一會兒,就駛出了耿江岳的視線。
耿江岳若有所失地站在軌道前,沉默不語。年輕的市長輕輕拍了拍耿江岳的肩膀,嘆道:“小同志,那位女士大你太多,她不適合你…”
耿江岳轉頭看著市長,罵了句:“滾,老子有女朋友的。”
市長嘴角抽了抽。
火車上,馬依依點開腕表,調出耿江岳的名字,想了想,選擇了刪除。
然后輕輕地,嘆出了一口氣。
耿江岳跟她老公年輕時候的樣子,一點都不像。
還是比較喜歡飛哥那種霸道款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