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下午的跋涉,八人在天色擦黑時,來到了北都羅酆派所在的巴山另一側的山腰。
從翻過頂峰下行開始,眾人就覺得后脊梁骨涼颼颼的,越靠近山腰陰氣越重,等接近到山腰附近時,樹林里靜謐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連夜晚蟲鳴之聲都聽不到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林弦驚停下腳步,止住了大家前行之勢,觀察感受后,他帶著七人橫向移動,繞著潛行了一會兒,在一個小山坡后又再停下,言道:
“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北都羅酆派設下了陣法,很強,好陰森,且污濁,陰煞之氣極重,直接闖入會觸發陣法報警。”
不用他說,大家此時都已經聚起了真氣,抵御陣法散發出來的陰寒之力。
有些棘手啊。
他們此來是要偷襲的,而不是強攻。
第一個原因是八人的力量有限,強攻一個門派力有不逮;第二個原因是他們還想著能爭取救出被對方擄走不久的那對童男童女,貿然攻打不利于救人。
華瀾庭尋思了一下,放出了八極陣靈小霧和變色龍蜥,命這兩只潛入地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進去的辦法。
過不多時,小霧鉆出來回報,它告訴華瀾庭此路不通,因為地下的陣勢比地上只強不弱,并且陰氣極盛,即便是陣靈和龍蜥聯手施展迷陣都也只能偽裝一時,時間一長還是難免暴露。
易流年聽得呲牙:“這么強的陣法?八極陣靈都束手無策,龍蜥的幻術也騙不過?”
龍蜥搖搖尾巴說:“極陰之地,我自己在陣法的外圍區域還能隱匿,中心區是進不去的,帶著你們就更不行了。”
“怪不得白池道人要找童男童女來,他這是要借助童子的陽氣鎮壓陣法,不然這里的陰氣沖出外溢,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們八人修習的是道門正宗玄功,并且人人多多少少都煉過雷霆之力,直接進入陣法的話,現在的修為還不能完全鎖住氣息不外泄,在陣勢里就猶如暗夜里的明燈,馬上就會顯露行蹤。”
難道只能明火執仗硬闖了嗎?
大家檢視一番自己隨身攜帶的物品,還真就沒有能悄無聲息進入這種陣法的法寶或手段。
“我們自己沒有的話…”林弦驚把目光投向華瀾庭。
華瀾庭一拍身旁易流年的腦門:“明白了,你不說我還忘了,讓我來看看。”
易流年:“大哥,你想起來什么,也不用對我拍花子吧。”
華瀾庭取出了沖寅老道給他的錦盒,元識探入其內的玉簡觀閱起來。
俄頃,他大喜道:“果然是好寶貝,我看行。”
“凹凸和合珠,采集天下多種烈陽和陰煞之氣煉制,分置于兩個半球之內,分開合使皆可,凹珠可形成陰氣護罩,攻守兼備。我們可憑此物穿行深入陣法。”
華瀾庭依照玉簡所述發動了凹半球,先自己一個人嘗試踏入陣法邊緣,待試驗效果良好之后,他以護罩裹住眾人,潛入了陣法之內。
陣法內部還是陰森無比,但地勢趨于平坦,樹木叢生,草木豐茂。
好在里面的陰氣組成十分駁雜,護罩散發的能量被陣法視為相似的屬性,是以沒有發出警訊。
大家在護罩內謹小慎微地走了一會兒,發現這里同樣安靜得可怕,沒有任何守衛暗哨,等他們加快速度走上了山路,仍沒有人跡,直到穿過北都羅酆派的正式山門依然如此。
沿途有一些錯落的屋舍,里面同樣空無一人,大家雖然心里奇怪,也只能繼續前進。
過了第三道山門就進入中心區域了,可他們還是沒有遇到阻礙。
中心區的面積不大,外面被高大的圍墻環繞,因為山勢的原因,圍墻又呈現圓形,他們在黯淡的星光下可以看見高處的墻體。
沒敢輕舉妄動,他們順著圍墻又走了一段,看到了一座大門,兩扇大門洞開,望進去是鱗次櫛比的山房殿宇,依舊靜寂無聲。
大門上方有一個石雕的龍首,從龍口里正源源不斷噴吐出陰氣,散發到外面。
再走一段,發現了第二道大門,是一樣的情況,看來正是環狀圍墻的這些入口大門上的龍頭在為陣法提供能量。
易流年小聲道:“什么情況,北都羅酆幫的人都死絕了嗎?空城一座。”
沒人回答的上來,大家商量了一下后,決定堂而皇之地從大門進去。
過了大門,身上的氣息壓力一輕,里面居然沒有陰氣彌漫,是正常的。
小心地散去護罩,果然沒有任何問題。
有些殿舍內有燭光透出,大家在暗夜微光下躡足潛蹤穿行,經過有燭光的地方時,在偵察過后發現里面還是空無一人。
情形很詭異啊。
盡管沒有了陰氣,大家反而覺得更加緊張了。
一直摸索到了核心位置,這里有一座三層高的巨大方形高臺,像是個祭壇的模樣。
從臺階上到最高處,以眾人的目力自可黑夜視物,這一看,著實嚇了一大跳。
這里真是個祭壇。
平整的高臺頂部,密密麻麻堆滿了人的骸骨!
幾無下腳之地。
是的,全部是骸骨,不是有血肉的死尸。
沿著邊角走了一圈,易流年眼尖,隔空攝取過來幾片殘破的衣衫碎片,上面都繡著一個標志。
這個標志他們在沖銀道姑的衣服上見過,是一柱擎天門的徽標。
所料不差的話,沖動和沖洞這對道侶必是死在了此地。
嘆息一聲,尸骨是辨別不清了,華瀾庭盡量將附近顏色質地相近的衣衫碎片抓取過來收好,以便日后歸還凹凸和合珠時一并交給沖寅老道。
易流年啐了一口:“這什么鬼地方,倒是挺嚇人的,其他我瞧著也是尋常,不過是個沒活人的鬼城。”
華瀾庭道:“也許你還真說對了,道家典籍《無上玄元三天玉堂大法》中說:北都羅酆,惡域也。”
林弦驚一直在觀察四周情況,在高臺上正好可以把周邊環境盡收眼底,他搖搖頭道:“流年,你不要小瞧這里。”
“你們別看這里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井然有序,暗含九宮八卦之道,外墻有九座龍口城門,內里是八八六十四卦的形制。”
“此陣不管是白池道人承襲下來的,還是他自己布置出來的,都非同小可。惡人是惡人,這陣法本身確是精妙不俗。”
“以我的估計,北都羅酆幫里應該是有大事發生,不然不會如此。”
“而且,此陣的重心當在地下。陣靈不是說了嘛,地下的陰氣更盛,以它之力都不敢深入,那就說明大陣的層次能級在八級之上。”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活動或重大儀式在地下進行。”
易流年問:“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你破得了嗎?”
“這種層次的陣法咱們破不了,不過既然來了,總要進去看看。”林弦驚取出一面羅盤,轉著圈開始測算。
少頃,林弦驚領著大家下到高臺二層的一座小門前:“此處是祭壇的太極點,該是地宮入口了。”
華瀾庭問:“怎么進去?能估摸出大致的風險嗎?”
林弦驚搖頭:“具體不知。但下去必有各種禁制,自己人熟知進入路徑和機關陷阱,或是有信物在手,自然無礙,我們就要摸索了。”
“大家都同意進去的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此陣極強,除了我所學的破陣技法,更多的要靠臨場發揮的臨機運道了。”
華瀾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大家沒人出聲,顯見是無人退縮。
易流年急道:“那還等什么?弦驚,這第一道門要怎么開?”
林弦驚聳聳肩:“我剛說過了,陣法的兇厲超出我們的實力,所以更多的是臨機的自然第一反應。”
易流年不解,旋即作勢一腳踹了出去:“哥哥一般都是這樣開門的。”
他也知道這樣不靠譜,并沒有真個踹在門上。
華瀾庭上前,輕扣門環三下,揚聲道:“請問里面有人嗎?沒人我就推門而入啦。”
隨即一推,小門吱呀一聲開了。
易流年瞪了林弦驚一眼。
林弦驚輕笑道:“這門就沒有機關,逗你的,緩解下緊張情緒。”
眾人魚貫而入,沿通道下行。
不多時,大概在下到和地面平行的位置時,遇到了第一道關口。
眾人面前沒有路了,是一道碩大的光幕,流光溢彩,上面有各種卦象不時閃過。
華瀾庭道:“弦驚,這個你來吧,不知道有幾次機會。”
林弦驚之前故作不緊張,實際上壓力很大,起碼在安全深入地宮之前,他們一行人的大部分安危都系在他的身上。
他閉目,深吸一口氣,手指點動掐算,良久,卻沒有得到結果,此陣的確不在他此時實力的掌控范圍之內。
華瀾庭相信林弦驚不是能力不足,而是修為不到對抗陣法光幕的能量級數。
他信手揮出,輕拍在林弦驚的頭頂百會之上,隨后一面“數據光瀑”憑空出現。
一方面,他以自身功力住林弦驚推演。另一方面,博山丹爐形成后,他已經能夠把“數據光瀑”這種幻化出的工具臨時“借”給林弦驚使用。
有了華瀾庭的助力,再加上風火倫發明的可以自行高速進行復雜運算與分析的數據光瀑,林弦驚終于張開雙眼,一指點出。
光幕驟停,一道卦象放大,停在大家面前。
林弦驚一看,說道:“就是它了。”
易流年半信半疑:“兄弟,這卦象我怎么看著像一口棺材啊,不大吉利,對頭不?”
林弦驚道:“這是伏羲六十四卦中的大過卦。上下各一道斷開的陰爻,中間四個陽爻。”
“你說的對,大過卦像是副棺材板兒,中間四條連續實線的陽爻好像死人,直挺挺沒有彈性地躺著,兩頭的陰爻如同四根釘子釘下去一樣。”
“所謂蓋棺定論,說的就是大過卦的棺材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