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束陽光灑在花海之上,二月初春便已經顯出萬紫千紅。
掛著紅綢的木屋內,紅燭燃盡,清酒已經喝完倒在桌面上,地板稍顯凌亂,褻褲、紅裙被丟的到處都是,繡著艷麗牡丹的肚兜,甚至搭在了秋千上,可能是兩個人玩秋千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
溫暖晨曦自木屋窗口進入,灑在大的有些嚇人的床鋪上,許不令躺在正中央,打眼看去,便如同躺在紅色海洋中,哪怕身形修長高挑,也只能占據很小的一塊兒位置。
早晨空氣清新怡人,許不令深深吸了口氣,又呼了口氣,眼中并沒有洞房花燭后的迷醉,反而帶著幾分無奈。
說是洞房,其實完全就是他伺候姨。
陸紅鸞說是不怕不怕隨便來,可未經歷人事的女子,說的話哪里能當真,別說配合,三兩下就開始哭哭啼啼。
許不令本就心疼,哪里敢太過火兒,溫溫柔柔的哄半天,好不容易哄好,陸紅鸞又開始訓他,說什么“我都說了沒事兒,你怎么對湘兒,就怎么對我就是了…”,許不令便有只能聽話,任勞任怨,結果三兩下過后,又開始叫委屈。
就這么周而復始,一會兒急剎車一會兒沖刺,差點沒把許不令弄死。
不過體驗還是很不錯的,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飄飄然,確實讓人欲罷不能。
許不令勾了勾嘴角,偏頭打量了一眼。
陸紅鸞躺在許不令的胳膊上,壓在心里多年的情緒全部釋放了出來,所有的擔憂、糾結都在水乳交融那一刻徹底放下,整個人好似年輕了十歲。此時臉頰貼著胸口,雙眸緊閉呼吸輕柔,臉頰上依舊帶著幾分紅暈,看起來熟美動人。
許不令低頭瞄了幾眼,心里有點癢,輕輕掀開被褥的邊緣,往里面瞄了幾眼,手也探了進去。
“嗯…”
陸紅鸞有所察覺,眉兒微蹙,本能的推了下,才慢慢睜開眼簾。
瞧見熟悉的面容和那絲微笑,陸紅鸞眸子里稍許茫然,片刻后才清醒過來,臉兒發燙,在被褥里慢吞吞轉了個身,面向了另一側,留給許不令一個后腦勺:
“沒心沒肺…白照顧你這么多年…”
語氣有點委屈埋怨的意思。
許不令湊到跟前瞄了眼,柔聲道:
“不是你說,怎么欺負湘兒就怎么欺負你嗎?”
陸紅鸞把被褥裹的緊緊的,抬眼指向屋子里的秋千:
“我讓你一視同仁,誰讓你把我抱著跑到哪里去的?簡直是…我可沒聽湘兒說過,你對她這樣…”
許不令有些好笑,知道陸紅鸞是故意鬧鬧小脾氣掩飾心中窘迫,也沒有做無意義的辯解,輕聲安慰:
“天色還早,你再睡會兒。”
陸紅鸞閉著雙眸,沒有回答,一副‘不想搭理你’的傲嬌模樣。
許不令搖了搖頭,翻身而起落在了地面,穿上衣袍,又把地上散亂的衣裙撿起來,疊好放在托盤里。
將要走出門時,陸紅鸞又睜開了眼睛,稍顯嚴肅:
“你不準走,你回了王府,我要是沒起來,她們準笑話我…我瞇一會兒就起來了。”
許不令知道陸紅鸞肯定起不來,從桌上拿了盤瓜子,走到屋外的露臺上,靠在躺椅上坐下,柔聲道:
“我就在外面,待會兒咱們一起回去。”
“嗯。”
旭日東升,肅王府后宅忙碌起來,廚房水霧蒸騰,丫鬟端著各色器具來回行走,各院的姑娘們也早早起了床,互相串門打招呼。
祝滿枝平日里最是活潑,可待在王府之中顯然不好太放肆,保持著乖乖小姐的模樣有點難受,便偷偷跑去找到夜鶯,問肅州城有沒有好玩兒的地方。
夜鶯自幼在肅州長大,自然是耳熟能詳,知道滿枝在高墻大院里面呆不住,便拉著一幫子小姐妹,從后門就跑出了王府。
寧玉合與鐘離玖玖,待在王府也不習慣,但作為長輩,總不能和小姑娘一樣亂跑,只能老實巴交坐在屋里,等著夫君回來給安排事情做。
蕭綺工作狂的性子,雖然還沒嫁入許家,卻已經把自己當做許家的人了。早上起來用完了早膳,便來到了王府的議事廳,向肅王、幕僚了解西涼目前的家底、探討兩國近期的局勢。
蕭湘兒在宮里呆了十年,晚睡晚起都成了習慣,平時太陽曬屁股才會起床。不過好閨蜜昨晚上和她成了真姐妹,這么大的事兒自然不能怠慢了。
以前被陸紅鸞‘捉奸在床’,蕭湘兒沒少被陸紅鸞陰陽怪氣的笑話,她從端莊守節的太后娘娘,變成破罐子破摔的‘手工達人’,有很大原因都是陸紅鸞酸出來的,好不容易把閨蜜拖下水,反客為主的機會豈能錯過?
天色剛剛亮起,蕭湘兒便從閨房里爬了起來,收拾的漂漂亮亮,然后硬把和她作息時間一樣的巧娥,從床上硬拽了起來,下廚房燉湯。
巧娥和蕭湘兒同齡,自幼跟隨在身側,瞧見自家小姐忙前忙后親自下廚,思索了下,幽幽嘆了口氣:
“小姐,這樣不公平,小姐你受委屈了。”
蕭湘兒身上掛著圍裙,哼著小曲在寬大廚房里來來回回,聞言不解道:
“我怎么委屈了?”
巧娥在旁邊切著烏雞、山藥,柔聲道:
“小姐的身份不能見光,只能和大小姐用同一個身份露面。陸夫人則不一樣,如今改了嫁,就算是小王爺正兒八經的夫人。”
蕭湘兒眨了眨杏眸:“不都一樣的,非要見光作甚?”
巧娥眼神兒略顯幽怨:“有區別。陸夫人嫁給了小王爺,最高興的就是月奴了,她可是陪嫁丫鬟,小姐改嫁她自然也跟著改嫁,昨天一晚上沒睡覺,大晚上還跑過來酸了我兩句。我到現在,還和您一起睡在‘太后陵’里面,想改嫁都莫得機會,這么算起來,不就比不上月奴了嘛,我可是您的貼身丫鬟,憑什么不如陸夫人的丫鬟…”
蕭湘兒眨了眨眼睛,倒是明白過來:
“說的也是,差點把這個忘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想嫁人了吧?”
巧娥切菜的動作一頓,略顯靦腆的笑了下:
“能陪著小姐,婢子便心滿意足了,不想嫁人…”
蕭湘兒確實心疼從小陪到大的傻丫鬟,微笑道:“無妨,過幾天我和許不令打聲招呼…”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
“讓他在西涼軍里面給你挑個威武的小將軍,我的丫鬟,自然得當正妻,保證羨慕死月奴丫頭…”
巧娥表情一僵,懵了片刻后,連忙搖頭:
“若是不能陪在小姐身邊,巧娥,寧愿終生不嫁…我只是隨便說說,沒有嫁人的意思。”
蕭湘兒略顯意外:“給你安排個小將軍都不要?當丫鬟當傻了?”
“沒傻…就是舍不得小姐,不說了,鍋燒干了…”
“哦…”
蕭湘兒自幼錦衣玉食,哪里會做飯,連忙跑過去加水熬湯。
主仆倆忙活了大半天,一碗鮮美的烏雞紅棗山藥大雜燴便燉好了。
蕭湘兒裝進食盒里,帶著巧娥出了王府,乘坐車架前外城外的花海。
蕭湘兒坐在馬車上,暗暗琢磨待會兒該怎么嘲諷好閨蜜,她最是了解陸紅鸞,酸不拉幾的性子,昨晚肯定為了和她攀比,自己求著遭了不少罪,早上肯定起不來。時間還早,說不定還能當著新娘子的面和人家相公…想想還挺激動的…
巧娥沒精打采的包著食盒,坐在蕭湘兒跟前,好幾次想提一提侍寢的事兒,可這話顯然不怎么好開口。她是丫鬟的身份,侍寢后地位也不會有太大變化,而按照小姐的安排,若是在西涼挑個四五品的武官嫁做正妻,那直接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明眼人都知道該怎么選,可小王爺男色當前,又舍不得自幼陪伴的小姐,她怎么可能在邊軍里挑個糙漢子嫁了嘛…
主仆倆就這么各懷心思的坐在馬車上,距離花海越來越近。
也不知走到那一塊兒,馬車外有駝鈴響起,還有女子吟詩的聲音傳來: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聲音甜美輕靈,帶著些許稚氣,便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山林仙子,依潭而歌,極有辨識度,只要聽過一次,基本上這輩子都忘不掉。
車廂里的主仆二人,聞言同時坐起了身,略顯疑惑,繼而又同時臉色一白,露出‘見鬼了見鬼了’的表情。
巧娥在宮里當了十年宮女,作為長樂宮的女官,自然沒少去皇后宮請安,聲音入耳,便聽出了像誰,嚇得縮了縮脖子。
蕭湘兒更不用說了,作為太后,若是連自己兒媳婦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那這耳朵也白長了。
蕭湘兒眼神錯愕驚異,遲疑了下,忙的挑開簾子,朝外打量了一眼——筆直官道上,兩頭大駱駝緩步前行,肅王府的馬車從后方追上,剛剛擦肩而過。走在后方的駱駝背上,身著碎花裙子的貌美女子側坐在駝峰之間,頭上戴著用花枝編制而成的花環,眺望遠方的曠野,輕聲念叨著詩句。駱駝上面還拴著一條繩索,后面是個藤條編制成的簸箕,小黑狗耷拉著腦袋,坐在上面被托著行走,生無可戀的瞄著駱駝上的主子。
蕭湘兒挑開車簾,車窗的高度和駱駝上的女子齊平,只是看到一張側臉,她身體便是猛地一震。
這…這怎么可能…
崔小婉騎著駱駝緩行,眼角余光發覺經過的馬車車簾掀開,有人盯著她看,也回過頭瞄了一眼。
四目相對,荒涼大漠的天地,好似在這一瞬間定格了下來。
“崔皇后?!”
“母后?你怎么在這里呀?”
“你不是死了嗎?病死的…”
“你不也死了嘛…火化的…”
莫名其妙的短暫對話過后,天地間徹底寂靜,連馬車和駱駝都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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