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百姓可是真的大開了一回眼界:
一群人在宣澤門外的大路上光明正大的硝煮人頭,一具具尸體被堆成了小山一般,還有石匠在雕刻著官家親手所書的碑文。
“惟大宋靖康元年元月,金兵犯境,傷我百姓,朕不敢棄百姓于不顧,乃親率虎賁,不避鋒矢,激戰于汴京城下,俘虜兩萬。
今筑京觀于宣澤門外,為率獸食人者戒。亦以此曉諭八荒六合:際天極地,罔不為漢臣妾?但有不臣者輕漢,傷朕百姓,即窮搜八荒六合,亦絕其苗裔!”
“京觀啊,向來只在書本上見過的京觀,居然真就要筑在宣澤門外?官家到底怎么想的,他也不嫌臭?”
“嫌什么?看看這碑文,多提氣!”
“沒錯!我也覺得這京觀筑得好!一萬多人啊,好好的人就被那些天殺的金兵給殺了,尸體在東水河岸上扔的遍地都是!”
“何止是尸體隨便扔啊,據說連那些死人身上的首飾之類的都被金兵給扒光了,如果不是官家派兵去救,嘖嘖。”
“聽說啊,金兵為了攻破汴京,不光是扒了城外的房屋,他們還把城外的墳都給刨了,連死人的棺材都被被拿去做了馬槽。”
“刨墳算什么,金兵向來不干什么人事兒,前幾天往城頭上扔尸體,就是打算讓咱們汴京城染上瘟疫好全城死絕,歹毒的很!”
“你說這汴京城到底是不是咱們大宋的都城?不是說宗廟啥的都在這汴京城?上皇怎么就跑了呢?”
“據說官家想要賞賜那些丘八,封樁庫里卻連一文錢都沒有,還是官家變賣了宮里的器物才換到錢。”
“你那算什么消息?聽說啊,上皇他老人家好寫日記,在日記里詳細寫了該如何對付金兵,又該如何的開疆擴土。”
“那他跑什么?還有啊,你寫日記嗎?正經人誰沒事兒寫日記?指望著地圖開疆,日記強國啊?下作!”
“現在可不是上皇他老人家跑不跑,官家手里有沒有錢的事兒,更不是什么下作不下作的事兒,而是官家想要親征太原,可是上皇他老人家卻隨時都有可能還政,唉。”
“天無二日啊。”
“誰說不是呢,天無二日。可是上皇他人家還政之后又會怎么樣兒?金兵一來他再跑?到時候還會有現在的官家來救咱們嗎?”
“那你說怎么辦?要不然咱們給官家捐錢,讓他好有錢打仗?”
“捐唄,反正上次我就捐了幾貫錢了,回頭再捐點兒,只要官家能打贏,上皇他老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還政的。”
玩政治玩到心都黑透的趙桓不光在算計著羽林孤兒的事情,也不光是派了一眾龍腿子去硝制人頭做京觀的建筑材料,同時還讓無心組織了一批太監,又從皇城司和殿前司抽調了一批人手,組建了內行廠。
根據趙桓的要求,內行廠除了要保護自己的安全之外,最大的用處就是散布或真或假的消息,務必要潑到趙吉祥回到汴京之后沒人待見,潑到趙吉祥上街會被人扔臭雞蛋。
當然,這些事情可不是趙桓在向趙吉翔身上潑臟水。
身為以孝治天下的大宋官家,天字號的大孝子趙桓又怎么會往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的身上潑臟水呢?
不過是把上皇趙吉翔干過的破事兒都公之于眾罷了。
畢竟,趙吉翔確實卷了國庫僅剩的兩千萬錢跑路,趙吉翔跑路的時候也確實帶著蔡京和高俅等一眾心腹,趙吉翔也確實下旨不讓義軍勤王,趙吉翔也確實想要還政。
啥玩意?他沒想還政?
這不是扯蛋么,他趙吉翔要是沒想還政,那他還帶著禁軍和國庫的錢跑路?他沒想還政他還到處亂下旨意?
這可不是莫須有,而是他肯定想了!心里想的!
就像是姓完的確實在汴京城外拆屋取暖刨墳砸城,這些事兒都是他們實打實干過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趙桓胡亂給他們潑臟水抹黑。
堂堂的大宋皇帝,怎么可能會用這么下作的手段?呸!
被趙桓在汴京城下坑了一波的完顏宗望此時已經欲哭無淚。
牟駝崗原本堆積如山的糧草被種師道和姚平仲付之一炬,兩萬余匹良馬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水井里也全是毛驢的尸體,就連安扎好的營寨也基本上全完了。
簡單點兒說,就是整個牟駝崗已經再沒有哪怕一點兒的軍事價值可言。
沉默了半晌之后,完顏宗望才深深的吸了口氣,陰沉著臉道:“吩咐下去,退兵。”
吳孝民卻一臉懵逼的道:“殿下,這里已經是牟駝崗了啊…”
“老子說的是退兵!”
完顏宗望忽然舉起手中的鞭子,劈頭蓋臉的抽到吳孝民的身上,一邊抽一邊罵:“老子說的退兵!渡河!回河北!”
對于完顏宗望來說,攻破汴京城的希望已經沒有了,新登基的小皇帝根本就不像郭藥師說的那么慫蛋,跟大宋上任慫包皇帝也完全不同,再留下來圍攻汴京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恰恰相反的是,再繼續留下來,反而很有可能遭到宋國勤王大軍的圍攻。
這次牟駝崗的損失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至于這次回去之后會面臨什么,會不會被完顏宗瀚吊起來打,完顏宗望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就算是被吊起來打,也比把命丟在汴京城下要好的多。
吳孝民也終于被得抽清醒了,斟酌了半晌之后又獻計道:“殿下,太原乃是汴京門戶所在,既然現在拿汴京城沒辦法,何不干脆燒殺一番,再率兵前往太原?
若是殿下能和東帥合兵一處共破太原,以后這汴京城就無險可守,殿下還不是想來就來?”
見完顏宗望點頭,吳孝民又接著道:“若是殿下前往太原,那宋國小皇帝肯定會慌,他一慌,就得派兵去救。
可是,宋兵只擅于守城而不擅于野戰,若是能將宋國小皇帝派往太原的援兵一鼓而殲,殿下便處于進可再圍汴京,退亦可往太原的先手。”
完顏宗望還是有些遲疑。
盡管完顏宗望在汴京城下確實拆屋取暖,盡管完顏宗望在汴京城下刨墳拋尸,盡管完顏宗望剛剛在東水門河岸上屠殺了一萬多大宋百姓,但是完顏宗望覺得自己還是有底線的。
因為完顏宗瀚曾經說過,打仗歸打仗,不許在宋國燒殺搶掠,更不能破壞大金國在宋國百姓心中的形象。
吳孝民自然也看出來完顏宗望的遲疑:“殿下,正所謂無毒不丈夫。東帥確實說過不許燒殺,可是如今的汴京城下是什么狀況?不殺個狠的,只怕震不住那些宋人。
更何況,無論殿下是想繼續圍困汴京還是前往太原,哪怕就是退兵回河北,總得需要糧草吧?
現在牟駝崗的糧草被宋人付之一炬,那些良馬也都被宋人給帶走了,這事兒完全就是他們不仁在先,如何能怪殿下不義?殿下,殿下莫非忘了郭藥師?”
聽吳孝民提到了郭藥師,完顏宗望也不再遲疑,點了點頭之后吩咐道:“剩下的兩萬簽軍都歸你調遣,帶著他們一起放手去做。另外,招降一些附近的宋人強梁以補充簽軍。”
吳孝民頓時大喜過望。
五萬簽軍死了三萬不重要,炮灰一般的東西,死了也就死了,只要再招募一些也就是了。
重要的是,再怎么炮灰的簽軍也都意味著兵權,同時也意味著自己可以在汴京城下放開手去劫掠。
而放開手劫掠,也就意味著自己能撈到更多的好處——按照宋人富庶的程度,這一次怕不是要滿載而歸?
完顏宗望瞧著吳孝民遠去的身影也在笑。
無論他吳孝民在汴京城下做了什么事情,該自己分得的好處不會少一分一文,事后再把他宰了,自己也能給完顏宗瀚一個交待。或者完全用不著什么交待。
至于宋人百姓的死活,誰在乎?
趙桓在乎。
自打派人在宣澤門外開始修建京觀之后,趙桓一直就在盤算著完顏宗望下一步會干什么。
按照目前的局勢推算,完顏宗望想要攻破汴京是沒指望了,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帶兵前往太原,或跟完顏宗瀚合兵一處以攻太原,或半路埋伏自己派去救援太原的援兵。
除此之外,完顏宗望很可能還會派兵在汴京城外大肆劫掠,一方面能補充他的糧草和損失,另一方面也能通過劫掠來給自己找些麻煩。
以己推人。趙桓覺得如果自己是完顏宗望,那就很可能會這么干,甚至完顏宗望很可能會兩條路同時走,一邊劫掠一邊慢慢退兵往太原。
不過,姓完的敢這么干,倒也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只要完顏宗望不是立即退兵前往太原,太原就不會立即面臨著陷落的危險,自己也就有足夠的時間跟他在汴京城下慢慢玩,順便多造幾輛大楯車和床子弩之類的好東西。
然后再車死姓完的。
至于姓完的敢半路埋伏自己,那就自好拿他試試大楯車和床子弩的威力。
現在的重點還是要先解決朝堂上的豬隊友們,尤其是趙吉翔的那些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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