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刨除原則性的問題,單獨從理論的角度來看,那么李邦彥等人提出來要跟金兵議和的意見甚至可以說是正確的——
太原是汴京城的屏障,一旦失去了太原,整個汴京也就成了脫光衣服的小姑娘,將面臨著無險可守的情況。
而議和,就意味著能讓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瀚退兵,也就意味著汴京城和太原不需要經歷戰火,太原依舊可以做為汴京的屏障。
議和需要花錢?
拜托,能花錢解決的事兒,那都不叫事兒好嗎,反正大宋窮的就只剩下錢了。
然而很可惜的是,歷史上的這些沙雕們選擇了議和,然而他們卻忘記了還有死戰不降的太原,最后完顏宗翰在大同府狩獵,完顏婁室餓死了太原百姓。
太原百姓為了解決吃的問題,先是老人自殺,而后易子而食,沒有孩子了就殺婦女,殺完了婦女再殺馬匹牲畜乃至于男丁,到最后副都總管王稟帶著人巷戰,身中數創跳河而亡。
周圍十里的太原堅守250天,二十萬婦孺老少殉國,最終城破。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汴京。
“募敢勇死士先鋒效命小榜。是日散小榜召募諸色人京城小民多有應募者。又有諸路州軍干事公人軍兵無所歸者亦多應募,於是戚里勢貴之家亦散榜自備錢米募敢戰助國。”
然后大寶、二寶還有朝堂上的那些官老爺們選擇了議和。
真可謂是我宋之民,武德充沛,我宋之官,不可言也——
跟皇帝想借銀子卻借不到,窮的就剩下骨頭的大明不一樣,大宋的情況是只要皇帝敢打,百姓就敢捐錢捐命,還生怕皇帝不要。
而且從靖康年間一直到崖山之戰,大宋這些懶蛋加慫逼的士大夫們除了喜歡噴皇帝,除了偶爾會跟皇帝唱唱反調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在強調要保住趙家的血脈。
至于皇帝想要打仗還是想要改革?
那都無所謂,隨皇帝的心意來,只要不耽誤大家唱歌跳舞逛青樓就行。
所以說,當大宋的皇帝簡直不要太舒服。
也正是因為這些官老爺們大多時候都是這副尿性,趙桓才會放心大膽的選擇掀桌子。
“傳旨,擢種師道為太子少保,樞密院樞密使,令其所部化整為零,日夜不休的輪替襲擾完顏宗望所部。”
趙桓琢磨了半晌,忽然扭頭吩咐道:“加種師中權知樞密院事,令其所部及各路勤王義軍都轉道太原。”
“官家三思。”
李綱遲疑道:“老種相公未必就能敵得過完顏宗望,若是再讓義軍轉道太原,只怕…”
“朕需要他打贏?”
趙桓反問一句,又半瞇著眼睛道:“朕知道我大宋的軍隊是個什么情況,也根本沒指望種師道所部能正面力敵姓完的。”
特么兩千禁軍民兵能被二十七個金兵追殺得漫山遍野逃命,指望種師道所率的軍隊去正面打贏完顏宗望手下的兩萬雙花紅棍,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來得更現實呢!
“不過,日夜襲擾,不停的給姓完的找麻煩,讓他們吃不好睡不好,把完顏宗望拖在汴京城下,這個總沒什么問題了吧?若是連這都做不好,那朕干脆把汴京拱手相讓得了。”
曲指敲了敲城墻上的青磚,趙桓的臉上滿是凝重:“完顏宗望所帶糧草不多,就算有牟駝崗的糧草,只怕也供不起七萬人馬的消耗。
也就是說,姓完的根本就撐不了多久,除非完顏宗望能在短時間內破城,否則他就必須趕在黃河開化之前退兵。
不過,姓完的撐不住,只怕太原更撐不住,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盡快解決掉完顏宗望,然后揮兵太原。讓種師道所部日夜襲擾,就是為了加快完顏宗望退兵的速度。”
見趙桓話里話外都是打算親征太原,李綱卻又忍不住有些遲疑:“官家一旦親征太原,汴京…”
“汴京城沒事兒。”
趙桓的嘴角挑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嘲諷道:“不是說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么。朕倒是想要看看,上皇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個仁孝法。
另外,讓軍器監和廣備攻城作的人依宗愛卿所獻之圖造車,往多了造,以免浪費了上皇給朕留下一千萬錢的美意。”
靖康元年元月五日之前,整個大宋皇家宮殿里面最暖和的是大寶趙吉祥所住的艮岳宮和龍德宮,其次處理公務的文德殿,平時朝會所用的紫宸殿和開展大朝會的大慶殿,然后才是原本的二寶趙桓所住的延福宮。
至于籍籍無名的瑤華宮,因其本身就是冷宮,再加上趙吉祥也實在不是什么好東西,所以這瑤華宮跟暖和這兩個字根本就挨不著邊,平日里更是人跡罕至。
趙桓的忽然出現,讓瑤華宮忽然之間多了幾分生氣。
“侄兒趙桓,前來探望伯母,愿伯母萬福金安。”
一到瑤華宮外,趙桓就揮手止住了一大堆的隨侍宮女和太監,只帶著無心向著瑤華宮內而去。
“貧道沖真,見過官家。”
瑤華宮主沖真身上穿得略顯臃腫,似乎和“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希微元通知和妙靜仙師”這幾個充滿仙氣的名字掛不上鉤的,然而本身氣質卻更類仙人:“世間只有女道沖真,再無官家伯母,望官家慎言。”
“伯母何故不認侄兒?侄兒小時,伯母可是最疼侄兒的。”
影帝趙桓可憐巴巴瞧著沖真說道:“母后去的早,在侄兒心里,可是一直拿伯母當親母看待的。”
沖真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行了個稽首禮,躬身道:“前塵往事,過眼云煙。”
眼看著打親情牌不太管用,趙桓干脆躬身拜道:“伯母不認侄兒也沒什么,只是大宋江山危如累卵,伯母就忍心棄大宋江山與天下萬民于不顧么?”
眼見沖真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趙桓又趁熱打鐵,接著說道:“不瞞伯母,如今完顏宗瀚圍困太原,完顏宗望圍困汴京,若失太原,只怕京師將再無屏藩。
值此危亡之際,上皇卻倉皇出巡,臨行之時還帶走了禁軍和國庫之中的金銀,侄兒如今只能依靠城中百姓納捐才得以勉力維持。”
沖真的臉色終于松動幾分,只是過了半晌之后又搖了搖頭,嘆了一聲道:“上皇的性子便是這般,總是知難而退,擔不住責任,卻又貪圖享樂,當真是…哎,倒是苦了你了。”
“侄兒不苦。”
干巴巴的擠不出眼淚,趙影帝倒也沒有為難自己,只是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說道:“上皇他老人家不僅帶走了禁軍和國庫之中的金銀,還下詔攔截各地入京的奏疏和義軍,嚴令地方和義軍不準防備、不準進軍、不準作戰,甚至還不準義軍進京勤王。
如果只是這樣兒倒也罷了,可是侄兒打算親征太原以退金兵,救萬民,萬一侄兒親征之后,朝中有鼠輩想要迎回上皇復政,侄兒兵敗身死倒沒什么,只怕太原戰事受阻,大宋江山也有傾覆之危。”
深吸一口氣,趙影帝又接著說道:“侄兒不求伯母看護什么皇位,也不求伯母看護麒麟兒,侄兒只求伯母,能看在我大宋江山和天下萬民的份上,在侄兒親征之后能主持大局!”
趙桓很有把握能說動眼前這位在原本的歷史上曾經兩度被廢又兩度復位,并且兩次于國勢危急之下垂簾聽政,最終成功延續大宋江山于不倒的奇女子——
宋哲宗趙煦的第一任皇后,也是大寶趙吉祥的皇嫂,謚號昭慈圣獻皇后的孟皇后!
只要今天能說得動她老人家,他趙吉祥算個球!
如果你趙吉祥想要回來復政,卻發現龍椅帝邊有你當初的皇嫂,如今的孟太后在垂簾聽政,你趙吉祥又能怎么辦?
還能再像崇寧元年一樣逼迫當時只是你皇嫂的孟皇后退居瑤華宮修道么?
畢竟,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啊!
當然,光有一個孟太后還不夠保險,朕還得給她老人家一柄龍頭拐杖,同時再把李綱跟何灌兩人留下輔佐,再加上如今被無心控制在手里的皇城司,那簡直就是頗費!
最關鍵的是,這位孟太后她老人家跟跟南宋末年靠著“只求能保住趙氏這一塊肉”忽悠了一個個士大夫,又終于在沒能成功保住趙昺這個趙氏最后一塊肉的情況下蹈海自盡的楊太后差不多,兩人都特別重視趙宋江山和趙家血脈。
而且跟兩宋三百二十年國祚之中出現的其他太后們不太一樣。
其他太后們垂簾聽政或許會貪權,可是這位孟太后兩度垂簾聽政幾乎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出現的,而且只要局勢稍微有些好轉,她老人家就會撤簾還政。
比如第一次垂簾聽政就是原本歷史上的靖康之變發生后,被金人立為楚帝的張邦昌不得已迎孟氏入居延福宮并恢復孟氏元祐皇后的尊號,請其垂簾聽政。
待完顏構南渡登基之后,孟皇后便撤簾不再聽政,完顏構也尊孟皇后為元祐太后,后因“元”字犯其祖父孟元的名諱,再改為隆祐太后。
第二次垂簾聽政是建炎三年,孟太后也南渡之后恰逢苗劉兵變,在完顏構被迫退位的情況下因亂軍所逼,孟氏再度垂簾聽政,并召韓世忠之妻梁紅玉,勉令韓世忠速來勤王,亂事平定后又再度撤簾。
這也是趙桓最為重視的一點。
畢竟,只有后方穩了,自己才能放心掀了自家的桌子,才能更放心的去懟死圍困汴京的完顏宗望。
“哎…”
輕輕嘆了一聲,沖真終于還是接過了趙桓遞過來的重擔:“你放心吧,哀家應下了。
只是,官家想要親征,城外的金兵卻又該如何?如今可有了應對之策?”
聽到沖真終于自稱哀家,趙桓心中頓時大喜,直起身子之后笑道:“侄兒早就知道,伯母一定是最疼我的。至于城外的金兵,伯母也無需擔心,侄兒早就有了應對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