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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5章 比我還精神

熊貓書庫    大唐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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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女娃看著懨懨的,乳娘在匯報情況。

  “小娘子昨夜突然醒來嚎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隨后有些發熱。醫官看過,說是并無大礙,可就是沒精打采的。”

  阿姐,你就為了這個把法師召進宮來。這是玄奘啊!不是普通僧人。

  武媚福身,“還請法師給孩子看看。”

  玄奘并未有被冒犯的不渝,上前看了一眼孩子,伸手摸摸她的額頭。

  “貧僧告辭了。”

  “多謝法師。”

  就是摸一下而已啊!

  賈平安順勢接過了送法師出宮的任務。

  “為人父母,見到孩子不適,心中不安之極,恨不能把天下名醫都請了來。”

  賈平安覺得阿姐的舉動有些過頭了。

  玄奘微微一笑,“是啊!”

  殿內,李治出現了。

  武媚抱著孩子,眼中多了些憐愛,“太平最是可憐。”

  “若是不好,回頭就弄一把殺人無數的橫刀進宮。”

  李治顯然是個煞氣的崇拜者,“這等橫刀帶著煞氣,只需掛在寢宮之中就百邪不侵。”

  “阿耶!”

  “阿娘!”

  太子帶著兩個弟弟來了。

  李治微微皺眉,“七郎為何形容猥瑣?”

  李哲一怔,“阿耶,我昂首挺胸了。”

  皇子走路自然不能彎腰駝背,否則一棍子就抽來了。

  李治再看看李賢,越發的不滿了,“六郎為何發笑?”

  李賢愣住了,心想往日我只要笑著就會被夸贊,今日這是怎么了?

  最后是太子。

  “太子有空也來看看太平。”

  “是。”

  李治把三個兒子數落了一通,隨即離去。

  出了殿內,王忠良跟上來低聲道:“有人說陛下召見法師乃是身體不佳…”

  李治譏誚的道:“朕做什么他們都能尋到說法,心思陰暗之人,自然而然就會把別人往陰暗處想。”

  玄奘的身體看著不大好。

  “法師還是請個醫官看看。”

  賈平安希望這位法師能活的更長久些。

  玄奘走在宮中,看似目不斜視,卻又無處不自在。

  “生就是生,并無別的意義。”玄奘看了賈平安一眼,含笑道:“死就是死,也并無意義。”

  賈平安有些懵逼,“法師說的太過深奧,我卻不解。”

  “不高看自己,不看低自己,你就是你。”

  這話賈平安倒是理解了。

  “方外清凈處是佛,躬耕田間是佛,工匠是佛,軍士是佛…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玄奘后面念誦的乃是心經中的內容。

  法師這是在開導我。

  賈平安恭謹欠身,“恐懼來自欲望,多謝法師開解。”

  玄奘微笑,“貧僧不知歸去尚有多久,不過想來不久矣。貧僧閱歷世間萬物,走遍東西,見過無數人,卻發現你最為有趣,率真卻狡黠,狡黠卻不乏勇氣…就這樣,一直這樣…”

  他上了馬車而去,十余騎兵護衛在左右,皇城中人人恭謹相送。

  “兄長。”

  李敬業這個憨憨卻沒有這個顧忌,大呼小叫的打破了嚴肅的氣氛。

  眾人沖著他怒目而視,可李敬業卻視而不見。

  這也是佛。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堅守這個道,為此平安喜樂,你便是佛。

  賈平安覺得自己文青了。

  “兄長。”

  李敬業怒道:“家中最近來了個裝神弄鬼的,叫做什么新田,哄了阿翁吃素,昨夜若非是我,阿翁就要被他哄著給錢了。”

  賈平安一愣,“英國公…不至于吧。”

  老李這般睿智,竟然會被哄騙。

  李敬業唏噓不已,“兄長,我許久未曾去平康坊了。”

  “那你去吧。”

  出了皇城往左轉,沒多遠就到了平康坊。

  李敬業搖頭,“阿翁不許去。”

  “那你還叫我去?”

  “兄長你帶我去的,那不算我去。”

  賈平安無語。

  “你說的好有道理,罷了,帶你去一趟,不過青樓就別去了。”

  后世有一陣子他也時常和人去KTV唱歌,覺著太吵。不大的房間里充斥著各種聲音。唱歌的朋友或是嘶吼,或是柔聲…邊上的人不自覺的提高嗓門說話…

  繁雜!

  后來他不樂意去了,寧可在家中看書也好過去那等地方。

  二人去了平康坊,尋了一家酒肆。

  李敬業幾杯酒喝下去,突然眼眶就紅了,“兄長,阿翁看著老了好些,看人的眼神也軟弱了好些…”

  英雄遲暮啊!

  李敬業干脆提著酒壺仰頭就灌。

  噸噸噸!

  “啊!”

  他暢快的仰頭呼出一口氣,喊道:“拿酒來!”

  大清早就這么喝酒的多半不簡單…會不會砸了咱們店鋪?

  伙計小心翼翼的送了一壺酒進來。

  李敬業仰頭又是噸噸噸。

  這娃看來最近是有些憋得慌。

  第二壺酒下肚,李敬業終究放緩了喝酒的節奏。

  “我覺著阿翁是在安排后事。”

  賈平安心中一個咯噔,可接著又覺得不對。

  歷史上大唐攻伐遼東是在好幾年之后,李勣掛帥,威風凜凜的滅了高麗后凱旋,那時的李勣堪稱是到了人生巔峰。

  可現在才是龍朔二年啊!

  老李不該是精神抖擻的一批嗎?

  難道是被我蝴蝶了?

  “…阿翁老是看著那些以前的東西。”

  “下我也沒以前那么得勁了。”

  “說話就喘氣。”

  賈平安喝了一杯酒,恨不能吐出來。

  大早上喝酒太難受了,從內到外都不舒服。

  “英國公怕是不妥當了。”

  李勣下馬的動作看著顫顫巍巍的,讓人心中冒出一個詞:風燭殘年。

  李義府見到了這一幕,哂然一笑。

  他如今權勢滔天,看似厲害,可在朝堂上卻頗為忌憚不愛說話的李勣。

  李勣在,他就覺得前方有個堵住了自己出口的東西。

  “李勣怕是不行了。”

  心腹笑的很是歡樂。

  李義府淡淡的道:“英國公勞苦功高,不許胡說。”

  “是。”

  心腹笑的見牙不見眼的。

  議事后,李治也頗為關切的問了李勣的情況。

  “臣老邁。”李勣很平靜的說著自己的情況,“最近臣虛弱的厲害,不過想來休養一陣子就能痊愈了。”

  “朕讓醫官…罷了,李卿就是名醫。”

  那些醫官見到李勣都得心中發虛,看個毛線的病。

  隨即皇帝賜下了許多藥材。

  回到后宮后,李治和武媚感慨道:“先帝時的老人漸漸凋零了。”

  程知節隱居二線,梁建方也不怎么冒泡了,就剩下一個蘇定方依舊渴望征伐。

  李勣若是倒下,對于李治來說就是一個里程碑…先帝的人都沒了,全新的時代開始。

  到了下衙時,李勣顫顫巍巍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大伙兒都沉默了。

  李靖后的大唐名帥終于也不行了嗎?

  “祿東贊得了消息會狂喜!”

  任雅相很是唏噓。

  “是啊!”

  吳奎覺得手臂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李勣回到家后覺得氣短胸悶,提不起精神來。

  “老夫睡一會。”

  他打了個盹。

  李堯憂心忡忡的道:“阿郎怕是不妥當了。”

  府中人人變色。

  “小郎君呢?”

  李堯想尋李敬業交代事兒。

  譬如說最近少折騰,讓李勣安靜些。

  最好是多陪陪李勣。

  “小郎君還沒回來。”

  李堯嘆息一聲,“都什么時候了,小郎君還是這般…”

  但他只是仆役,對此不能做什么。

  “小郎君回來了,見過賈郡公。”

  李堯趕緊迎出去。

  “英國公如何了?”

  賈平安問道。

  李堯搖頭,“阿郎回家后就說累,如今在打盹。”

  李敬業眸色黯然,“阿翁越發的沒精神了。”

  人老精神衰!

  這是必然的。

  但賈平安卻知曉李勣還能活許久。

  “阿翁!”

  李敬業連喊聲都輕柔了許多。

  “敬業啊!”

  李勣的聲音讓賈平安聯想到了風中之燭。

  二人進了書房,就見李勣側躺在榻上。

  “兄長…”

  李敬業看著賈平安。

  李勣覺得腦子里昏昏沉沉的,沒發現二人之間的勾兌。

  “晚飯呢?給他們準備。”

  “英國公準備連晚飯都不吃了?”

  賈平安的話讓李勣微微一怔,“老夫不餓。”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賈平安吩咐道:“把飯菜擺放在書房里。”

  這可是阿郎的書房,多少次他看著地圖,謀劃著攻伐…

  李堯看了李勣一眼,李勣點點頭。

  人都要去了,還在乎這些作甚?

  今日吃的是素。

  賈平安吃的堪稱是酣暢淋漓。

  當年剛參加工作時他的胃口非常大,一頓能吃一斤二兩米飯,外加兩份扣肉。

  關鍵是他吃的香,不少妹紙都喜歡和他坐在一起吃,說是看著他吃飯自己也胃口大開。

  后來他才有了些明悟…有幾個妹紙分明就是對我有意思啊!你這個直男棒槌!

  可惜那時候的妹紙矜持,而他這個直男懵懂,否則他何必單身狗做了好幾年。

  他吃的真的香,李敬業被他影響后,本來沒啥胃口的,也開始大開大合。

  賈平安一邊吃一邊觀察,發現李勣的咽喉動了動。

  口中說不想吃,但身體卻很誠實。

  賈平安吃完飯,很不禮貌的打個嗝,“安逸!”

  李勣的咽喉再動了一下。

  腹中竟然漸漸多了空蕩蕩的感覺,口中生津,想吃東西了,而且想吃肥瘦相間的羊肉。

  有人奉茶,賈平安喝了一口,愜意的嘆息一聲。

  貴人吃飯就該安靜,不能弄出大動靜,可賈平安先前吃飯吃的酣暢淋漓,喝茶竟然也頻頻出聲,讓李堯不禁嘀咕著賈師傅的禮節。

  “今日我見到了玄奘法師。”

  賈平安緩緩說著,“法師告訴我,心生欲望,繼而就生出無窮無盡的貪婪,有了貪婪,就會心生恐懼…”

  “阿翁!”

  按照先前的排演,李敬業眼眶一紅,“你許久未曾帶我去平康坊玩耍了。”

  李勣虛弱的道:“老夫老矣!”

  賈平安使個眼色。

  李敬業撲上去抓住了他的腿,嚎哭道:“阿翁,你再不帶我去,以后就沒機會了。阿翁,難道你想帶著遺憾離去嗎?”

  這不對!

  安排賈平安的安排,李敬業此刻該是這般說:小時候你帶我去玩耍,你老了我帶你去玩耍。

  李堯滿頭黑線,李勣卻嘆道:“那時你還小,老夫遠行歸來,見你一人在院子里亂跑,也沒人陪著玩耍。老夫就在想…老夫的孫兒為何這般孤獨,于是就帶著你去了平康坊…”

  他揉揉額頭,一臉癡呆癥晚期的呆滯,“那時老夫也頗為意氣風發,帶著你在夜間去了平康坊,燈火輝煌的街頭…你看著這些就牽著老夫的袖子笑,說好玩…”

  突然襲來了一陣寒流!

  從此李敬業這個鐵憨憨就在惦記著甩屁股,甩一甩的,甩出了自己的道。

  賈平安干咳一聲,“正好我也想去轉轉。”

  晚些,三人一起出現在街上。

  “金吾衛的人何在?”

  往日這般夜行早就被攔截了,可如今都快到平康坊了,巡查的軍士呢?

  某個巷子里,一個將領嘟囔道:“該過了吧?過了咱們就趕緊出去。”

  李勣嘟囔著,“懈怠了,都懈怠了。”

  一股子遲暮的氣息讓李敬業不禁有些難過。

  “叫門!”

  包東上前叫門。

  坊卒在門后問道:“哪來的?”

  “你開門就知曉了。”

  坊卒大怒,“你給耶耶等著…”

  坊卒們也有捉拿賊人的職責,于是拎著橫刀結陣以待。當坊門打開后,剛想沖出去立功,就看到了三人。

  “賈郡公?還有英國公…”

  坊卒們馬上目不斜視,順帶眼瞎了。

  皇帝在宮中都得了消息。

  “英國公和賈郡公,還有李敬業去了平康坊。”

  “哎!”

  李治嘆息,“這是帶著他去散心。”

  他希望李勣能多活些年頭,好歹能在朝堂上制衡各方勢力。

  但英雄遲暮啊!

  正在邊上看奏疏的武媚覺得有些古怪,“平安歷來都不喜去青樓。”

  李治隨口道:“平康坊里并非只有青樓。”

  “陛下對此很是清楚!”

  是啊!

  但…朕清楚什么?

  朕什么都不知曉。

  長安城的夜間是昏暗的。

  六街打鼓后,街上就不許有行人。吃完晚飯,百姓為了節省燈油多半就睡了…早睡早起在此刻是標配。

  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書籍…不睡覺等啥?

  于是一片片坊市看著烏漆嘛黑的。當然,烏漆嘛黑中也有亮點,譬如說有幾戶人家燈火通明,歌舞聲鬧得隔壁鄰居沒法入睡。

  這些都是權貴官員家,不差錢,晚上是他們享受的時候。

  整個長安城中,唯有平康坊能通宵燈火通明。那些老蛇皮在坊中尋歡作樂,逆旅中的客人也紛紛和伙伴在坊中游走…

  這就是當世的不夜城…平康坊。

  游蕩了一陣子后,賈平安在后面捅了李敬業一下,李敬業馬上說道:“阿翁,我腳麻了,尋個地方坐坐吧。”

  李勣看著他,搖搖頭,但轉念一想,“罷了,想去何處?”

  賈平安指指邊上的酒樓,“長安食堂就在這。”

  到了自家怎么能過門不入呢?

  李勣笑了笑,心想給孩子們吃喝,老夫坐坐就是了。

  三人進了長安食堂,伙計也不說話,徑直帶著他們上樓。

  這是去何處?

  李勣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小賈…”

  他剛想問,賈平安止步,推開了房門。

  “老狗,今日不是看在老蘇的面上,老夫定然要捶殺了你!”

  “程知節,有本事你就來。”

  “甘妮娘!”

  一個酒壺飛了出來。

  一只大手伸出去,穩穩抓住了酒壺。

  賈平安拿著酒壺微微一笑。

  里面坐著十余老漢,程知節在上首,抬頭一看,就笑道:“小賈來了。”

  賈平安率先進去,當李勣出現時,眾人都大笑了起來。

  “喝酒!”

  李勣被蘇定方和梁建方二方拽著坐下,擺手道:“老夫最近吃素…”

  “吃什么素?”

  程知節獰笑道:“當年一起殺人的時節多痛快?喝酒吃肉!”

  李勣剛想拒絕,一碗酒就被送來了。

  “老夫干了!”

  程知節仰頭就干。

  “咳咳咳!”

  他喝急了些,喝完一邊咳嗽一邊盯著李勣,“喝了!”

  “喝了!”

  十余老漢齊齊喝道。

  隔壁有人叫罵:“吵什么”

  這些都是老伙計,當年李勣在瓦崗時的許多人事都浮現腦海。

  那種久違的意氣風發啊!

  李勣仰頭干了。

  “好!”

  眾人狂呼。

  還有人用筷子敲打著碗,有人拍打著案幾,鬧騰的不像話。

  外面有人喝道:“小聲些,還有沒有公德心了?哎!別攔著我啊!告訴你,我今日若是往地上一倒,你等可收拾不了…”

  這人說著就推開了房門。

  “都說了要有公德心…”老紈绔郭昕看了里面一眼…

  瞬間呆滯。

  “先生?”

  賈平安…程知節,蘇定方,梁建方,李勣…一群混世魔王。

  梁建方獰笑道:“老夫弄死了你,信不信你那舅父還得說老夫殺的好。”

  老紈绔打個寒顫,“走錯了,走錯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滾蛋!”

  “是是是。”

  郭昕出去,小心翼翼的關上門,發現門外的護衛們都在笑。

  包東笑的最是開心。

  大伙兒都認識郭昕,只是這貨說話讓人難受,所以今日就故意讓他突破了防線進去…看看郭昕,此刻那臉白的和宣紙似的。

  “英國公,再飲!”

  里面漸漸鬧騰了起來。

  “那年李密不聽勸,結果敗給了王世充,王世充俘獲了老夫,老夫與秦瓊看不上此人,后來尋機就投了大唐。不過你徐懋功卻不厚道,我等敗了,你隨即就接手了李密的地盤…”

  “就是,隨后你就給在大唐的李密寫信,說是不忘舊主。老李,你這人狡猾,這番做作之后,高祖皇帝就覺著你這人忠心,于是封賞頗厚。”

  一個聲音傳來,“后來又降了竇建德!”

  程知節瞥到了說話那人,竟然是賈平安。

  小子想作死呢!

  李勣被灌了不少酒水,喝的急了些,有些暈暈乎乎的,忍不住辯駁道:“胡言亂語,那年竇建德攻陷了黎陽,家父與魏征等人被俘,老夫本已撤離,得知家父被俘的消息后,只能回返降了竇建德。”

  隨即各種鬧騰啊!

  漸漸的,李勣喝多了,被眾人攛掇著作詩,攛掇著吹牛筆…

  賈平安在邊上雙手抱臂看著這一幕,淡淡的道:“這是暮年的老人?”

  李敬業一臉懵逼,“比我還精神。”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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