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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兩個黃鸝鳴翠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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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平安帶著那匹好馬回家。一路上阿寶都在躁動不安,出了皇城撒腳就跑,跑的格外的快。那匹好馬跟著后面,見狀也不甘示弱,緊緊地跟上。阿寶越發的躁動了,長嘶一聲,竟然加速了…從未有過的加速。

  賈平安覺得自己的寶馬變成了超跑…蕭淑妃,多謝了。

  兩匹馬一路疾馳,每次那匹好馬跟上來,阿寶就會再度提速。當到了道德坊時,阿寶仿佛是到了主場,跑的越發的輕松了。

  “武陽公的馬果然神駿。”

  “咦!后面那匹馬也不凡,這是哪來的?”

  “還是阿寶厲害,馱著武陽公還一直領先。”

  姜融和坊卒們贊不絕口,剎那間,阿寶已經沖到了賈家的門外,一聲得意的長嘶后,人立而起。這個畜生人立而起也就罷了,竟然還轉個彎,回個頭,沖著那匹馬咆哮。

  賈平安下馬,拍拍它的脖頸,發現已經汗濕了。就令人弄了手巾出來,親手為阿寶擦汗。阿寶狀極快活,不停的搖頭晃腦。

  賈平安抽了它一巴掌,阿寶咴兒咴兒的叫喚著,大腦袋一個勁兒的往他的懷里蹭,活脫脫一個撒嬌吃醋的孩子。

  “不會丟下你!”

  賈平安抱著它的腦袋低聲說著。阿寶和他數年,一人一馬征戰無數,感情頗深。戰馬需要的是靈性,而培養靈性格外的困難。沙場上瞬息萬變,主人一個動作戰馬就得馬上反應過來,這才是一匹靈性好馬。

  回到后院后,兩個娃和招弟在讀書,很是老實,不,是從未有過的老實。

  賈平安站在屋外低聲問道:“為何這般乖巧?”

  這熊孩子一夜之間變成了乖孩子,他真的不適應。

  秋香低聲笑道:“小郎君和小娘子一起嘀咕,說是不乖的話,郎君便不回來了。”

  孩子的世界大人難以琢磨,但這個舉動的含義賈平安還是猜到了。兩個孩子見到了那幾個宮女之后,心中就生出了危機感,總覺得有人要搶自己的父親,所以悄然商議,決定要好好讀書。

  賈平安笑了笑,給了孩子們一個鼓勵的微笑。

  “夫君。”

  衛無雙和蘇荷來迎,夫妻三人回到自己的地方,開始交流。

  “夫妻之間雖說也該有各自的秘密,不過該坦誠時就得坦誠,否則心中生出了芥蒂,以后便是隱患。話說…你倆這是覺著我會朝秦暮楚?還是覺著我會見異思遷?”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蘇荷甜甜一笑,挽著賈平安的手臂不說話。

  衛無雙微微低頭,有些難為情。

  賈平安那番反應分明就是不知情,可她們二人的反應卻大了些,還是當著外人的面,丟死人了。不過只要能雨過天晴,再多的丟人也能承受。

  當晚夫妻三人極盡纏綿,一夜之后,再無隔閡。

  而朝中關于商稅的事兒終于提上了日程,一宣之于眾,頓時輿論嘩然。有人說皇帝瘋了,有人說宰相們貪婪,更有人說大唐在遼東開戰,把國帑都耗光了,以至于廟堂中的君臣愁眉苦臉的琢磨了許久,最終才想到了一個收商稅的手段來。

  隨即有人開始批駁宰相,長孫無忌被說成是無能之輩,只知道盤剝百姓;李義府是奸賊,帝王鷹犬;而許敬宗被說成是奸臣…連才將從遼東凱旋的李勣都逃不過一頂‘奸佞’的帽子。

  “小賈,主意是你的,可如今宰相挨罵,你卻躲在城外逍遙,不當人子!”

  賈平安正在城外釣魚,許敬宗一人一馬來尋他,蹲在邊上發牢騷。看到浮漂在動,賈平安一臉緊張的模樣時,他也緊張了,屏住呼吸,看著那浮標開始上下點…當浮漂被猛地拖下去時,賈平安提竿,魚竿彎曲出了一個驚人的幅度,接著便是一條大魚被溜了上來。

  舒坦!

  許敬宗霍然發現原來釣魚竟然這般爽,就要了一根桿子來試試。

  釣魚人經常碰到那等剛上手的菜鳥,第一次都會有些運氣,和打麻將類似。當中了一條大魚時,許敬宗笑的見眉不見眼的,差點把大魚弄丟了。把魚兒丟進魚護里,他拍拍手,低聲道:“長孫無忌怕是不妙了。”

  “啥意思?”

  賈平安知曉長孫無忌會不妙,但總得有個罪名吧?他看了許敬宗一眼,不禁一怔。他看到了得意洋洋。

  許敬宗何許人也,能讓他得意洋洋的事兒,要么是大仇得報,要么就是大功到手。什么大功?只有大仇。當初長孫無忌一伙擠壓他,一路把他趕到了華州去,若非賈平安給他做了一陣子的幕僚,老許還得在華州多蹲一兩年。

  官場上講究的便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當然,沒能力時你可以虛與委蛇,甚至還能學學勾踐,嘗嘗敵人的排泄物來討好。但當機會來臨時,自然是白刃不相饒。

  “許公,此事吧,我覺著你還是悠著些。”

  “何意?難道老夫還不能報仇?若是如此,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許敬宗就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所以頗為不滿。

  賈平安不知該怎么給他說,最后憋出一句,“許多事…其實都是冤冤相報。”

  許敬宗再釣了一條魚,隨即就走了。

  賈平安呆呆的看著水面,突然就笑了起來,“他們殺他們的,關我屁事?”

  晚些他帶著魚獲愜意的回去,得知了一個消息,商稅要正式推行了。

  “長安城中的商人怒不可遏,有人提議詛咒那個始作俑者,一時間紛紛響應,平安,你可覺著不妥?”

  狄仁杰覺得賈平安這次算是惹了眾怒。

  “妥。”

  賈平安笑了笑,沒把這事兒當回事。

  隨后收商稅的過程波瀾不驚,那些信誓旦旦要和官府拼命的商人們都偃旗息鼓,可憐巴巴的討價還價。

  “我特娘的每年哪里能掙那么多錢?核定收上等稅,這不是要逼死人嗎?可憐我家中的妻兒老母吶,這是不給活路,存心逼死百姓,陛下…陛下,救救百姓吧。”

  西市,一個商人跪在那里嚎哭,拍打著地面說道:“是誰出的主意?我與他不共戴天。”

  周圍的圍觀者都義憤填膺。

  “說是武陽公。”

  是他?

  商人罵道:“武陽公又如何?這等斷子絕孫的主意他能出,改日他便…”

  “住口!”

  有人怒喝一聲,出來罵道:“你說說武陽公如何害人了?說不出個道理,今日我便弄死你!”

  商人斜睨著男子,“他這般攛掇朝中收商稅,還不夠害人?”

  頓時一陣討伐聲。這等討伐堪稱是萬眾一心,所謂法不責眾,官府也沒法動手。

  王琦在邊上和周醒低聲說道,“看來賈平安的名聲卻是要和許敬宗一般了。”

  周醒得意的道:“越臭越好,等以后時機一到,就讓他身敗名裂。”

  如今這二人竟然沒了和賈平安當面針鋒相對的資格,每每想起這個,王琦不禁黯然神傷。

  邊上突然有人說道:“武陽公說了,農戶種地繳納糧食布匹,還得服役。商人為何不納稅?”

  討伐聲消停了。

  是啊!

  農戶種地辛苦,繳納了賦稅后,所得不多,為何商人不能交稅?

  “我等…我等…”

  商人們開始狡辯,言辭間直指賈平安自家的生意。

  就在對面的長安食堂的二樓,賈平安和兩個男子在喝酒。

  酒是高度酒,菜是招牌菜,連伺候的女人都是上等姿色,特地從平康坊的青樓里請來的,長安食堂不提供這個服務,免得好端端的酒樓,加上脂粉味后,整個都變了。

  坐在賈平安左手邊的中年男子叫做辛離,出身河北辛家,執掌的生意從南到北都有,每年過手的錢財多不勝數。他容貌古樸,笑的很是和氣,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位下手從不容情。當年在河北時,為了一筆生意,親手用砍刀活活把兩個對手的腿砍成了骨渣子。

  坐在賈平安右側的男子叫做王闊,出身于河東的某個大家族。干瘦,目光銳利,咄咄逼人的感覺。這位別看干瘦,可暗地里卻養了數十歌姬,每日做生意之外,便是和這些女人取樂。這些年生意做的順風順水,不說富可敵國,但也是富甲一方。背后的家族剛開始只是想著試試生意,可沒想到竟然這般能掙錢,于是王闊在河東一帶堪稱是橫行。

  王闊舉杯,微笑,“聽聞武陽公有人參酒,可為男兒妙品,今日為何不見?”

  賈平安淡淡的道:“人參酒要喝的便是那股子勁頭,你虛不受補,喝了反受其害。”

  王闊哈哈一笑,“武陽公何必厚此薄彼?”

  辛離那里有一杯人參酒,正在有滋有味的喝著,聞言抬頭看了王闊一眼,“昔日有人二桃殺三士,今日武陽公也有杯酒挑斗之舉,果然不愧是名將。”

  蠢貨,這是賈平安的手段,你竟然還要上口,作死嗎?

  二人今日邀請賈平安來飲酒,本意便是要威壓一番,讓賈平安在朝中反口商稅之事。可沒想到商稅之事卻這般雷厲風行的辦下來了,威壓自然不管用,如此…

  辛離輕啜一口人參酒,贊道:“這人參酒開始喝著覺著味道重,可慢慢的就覺著頗為神妙。烈酒的烈被人參給融合了,酒中有參味,參中有酒味,竟然變成了美酒,妙極。不過…”

  他看了賈平安一眼,“商稅一出,我等此次損失慘重,若是能在外找補些,想來也是各自相安。我家在河北一地頗有些人望。”

  王闊冷冷的道:“此言甚是。”

  賈平安笑了笑。

  辛離的身體往右偏來,雙目炯炯的盯住了賈平安…和對手談判時,他就喜歡用這種姿態,死死的盯著,連一個小動作都不放過。

  “武陽公,人參酒既然都賣了一個多月了,獨食不肥啊!為何不與我等分享呢?”

  王闊的身體往左邊靠過來,銳利的目光再鋒銳了幾分,“那個茶葉的生意據聞不錯,王家在河東有現成的商路。河東富庶,王家足以應付…”

  這二人一開口便是想要人參酒和茶葉的生意,一個想要人參酒在河北一地的營銷權,價格自然只能是給批發價,而且要低。而王闊家則是要茶葉在河東一帶的營銷權,賈家不得摻和。

  二人一左一右,竟然是夾擊之勢。

  “你兩家的長輩難道沒教過你等天高地厚的道理?”

  兩個棒槌,仗著背后的家族就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撐死自己。

  辛集的眼中多了陰郁,雙手緊握,“武陽公以為能靠著英國公安然無恙嗎?英國公面對我等的家族也得有禮有節。若是你以為能靠著他來成事,我告訴你,癡心妄想。”

  王闊冷笑,“我家在河東頗有人望,武陽公以為盧國公等人能幫你撐腰?盧國公不足為懼,我等的家族自然能讓他低頭。”

  面對皇權程知節裝死狗,而皇帝面對這些家族的聯手也得裝死狗。這便是食物鏈。

  我在哪里?

  賈平安琢磨了一下自己在這條食物鏈里的位置,不禁笑了。

  他不上不下,很是尷尬。

  賈平安眉間疏離,指指門外,“話不投機半句多,出去!”

  二人愕然。他們二人聯手,就代表了河北和河東兩地的那些家族,賈平安不說低頭,竟然還敢驅逐了他們。

  “好自為之!”

  大家族的人出來自然不能口出惡語,二人神色平靜的離去。

  “這特娘是誰在背后攛掇這些人來找茬?”

  賈平安苦笑,隨后竟然去了曲江池。

  曲江池里的人稀稀拉拉的,天氣冷,曲江池更冷。幾個游人在一起飲酒,看似灑脫,可不時打幾個哆嗦,有男子舉杯朗聲道:“小弟有了一首詩了,鵝毛…啊湫!”

  一個噴嚏把所有的詩情畫意都驅散了。

  賈平安一路到了那個地方,魏青衣果然在那里,定定的盯著水面,仿佛要看穿水的來歷。

  賈平安就站在她的身后,覺得這妹紙大概率是發癡了,只是希望不是發花癡。他輕聲道:“哎!妹紙…青衣。”

  魏青衣回頭,眸色依舊是定定的,里面恍惚有青色的東西,一晃而過,隨后緩緩活絡了起來。

  “見過武陽公。”

  這妹紙的身材…真心話,堪稱是魔鬼,腰肢一握,向下卻是漸漸奔放,兩瓣臀肉頗為可觀。往上便是兇,兇不大不小,形狀卻好,讓人看了不禁想輕握一把。

  剪水雙眸微微一冷,隨即又釋然了,“武陽公連宮中賞賜的美人都不要,為何要戲弄我?”

  賈平安拒絕了宮中賞賜的美女,消息傳出去后,酸死了長安多少權貴家的夫人。她們把賈平安和自家夫君一對比,就覺得賈平安君子如玉,自家夫君其蠢如豕。

  那自然是因為你的身份特殊啊!

  賈平安哈哈一笑,問道:“你為何總是來此?莫非這下面有藏寶?”

  魏青衣搖搖頭,仰頭看著天空,微微瞇眼,“非也,這下面不是藏寶,而是比藏寶更要緊的東西。武陽公以為我把這些隨口便告訴了你,不是哄騙便是傻子吧?”

  哪里…你這么做分明就是棒槌。

  賈平安淡淡道:“哪有的事。”

  魏青衣低下頭來,看了賈平安一眼,皺眉道:“武陽公這是遇到麻煩了?”

  娘的,這個女人為何能如此敏銳?果然是神相。

  賈平安想到了市場里商人們的反應,想到了辛集和王闊的陰冷,不禁覺得舉目皆敵。但他是敵人越強自家就越勇的性子,壓根沒在意。

  “無礙,只是些跳梁小丑。”

  賈平安幾下把話題轉到了下面的東西上。

  “都城之中乃是王朝氣運所在,你看枝頭的鳥兒,鳴叫的都比別處的清脆。”

  賈平安抬頭看了一眼,兩只不知死活的鳥兒正在枝頭鳴叫。不該啊!等他看到一只鳥兒在獻媚后,不禁就樂了。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賈平安隨口吟誦。

  魏青衣深深的看著他,“武陽公果然詩才無雙無對,令我佩服。”。她緩緩走到水邊蹲下,頓時就蹲出了一泓滿月,幅度驚心動魄。

  “你來看,這里的水與眾不同,上面有云霞蒸騰,下面恍如有紫氣在流動…”

  賈平安看了許久,一無所獲。他知曉魏青衣這等天才的眼光與眾不同,但什么云霞蒸騰…不對。他想到了曲江池的最盛期便是在開元,李隆基令人擴建曲江池,隨后長安各衙門都在此興建了亭館。一時間曲江池便成了長安城中最風光之處,與彼時大唐的氣運一同熾熱…但好景不長,所謂盛極而衰便在此印證了。隨著安史之亂的開始,曲江池也被毀去大半。即便后來的君王重新營建,可曲江池就和大唐一般,再也擼不回當年的風光了。

  這便是大國氣運!

  賈平安心中了然,“青衣果然高明。”

  魏青衣起身,回身道:“我一直在此觀察,發現大唐的國運越發的渾厚了。前陣子壓水石再多了兩塊,沒多久便傳來了大軍兵臨鴨綠水的消息。可見這國運與征伐息息相關。”

  賈平安不禁愜意的笑了笑,“大唐終究要雄踞世間,這只是開端。”

  “不過征伐有利有弊。”

  魏青衣說的很謹慎,一點兒都沒有少女的活潑。

  她看著賈平安,雙眸猛地多了神彩,緩緩移動…

  這妹紙是要為我相面嗎?我要不要問問她自己能活多少歲?有幾個孩子,孩子們有沒有出息…幾個媳婦如何。

  魏青衣看了半晌,微微頷首,眼中卻多了喜色,“武陽公只管行事,無礙。”

  賈平安心中莫名一松,想到了魏青衣的擔憂,就輕輕道:“你莫要擔心這些征伐,我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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