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第二日果真再度進宮,這次還帶著孩子。
“皇后!”
她在殿外哭喊。
男孩也跟著嚎哭,一時間,宮中竟然成了鬧市。
邵鵬出來,冷著臉道:“哭什么?”
喬氏仰頭,想到了賈平安的狠毒,咬牙切齒的…
牙齒好痛,邊上的一顆牙也危險了。
“那賈平安下手狠毒,求皇后為臣妾做主。”
邵鵬斜睨著她,把一個宮中得寵的內侍演繹的活靈活現,半晌才說道:“等著。”
隨即武媚出來。
“皇后…”
喬氏嚎哭。
孩子嚎哭。
武媚的額頭上青筋蹦跳了一下,淡淡的道:“做什么要哭?誰有道理?”
喬氏毫不猶豫的道:“皇后,那個賈平安…”
巴拉巴拉一串話,言辭間,賈平安已經化身為一個十惡不赦的兇徒,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那種。
“皇后你看…”
喬氏把臉側過來,再把嘴齜牙長得大大的…
一口牙齒還算是白,可邊上少了兩顆。
她把孩子的臉湊過去,一臉青腫啊!
咱們好歹是親戚啊!
不為我做主,以后誰為你說話?
“孩子多大了?”
“八歲。皇后,可憐那么小的孩子…”
武媚淡淡的道:“兜兜多大了?”
喬氏不解,“臣妾不知。”
“三歲!”
武媚厲聲道:“一個八歲的孩子欺負一個三歲的女娃,要不要臉?還說什么兜兜欺負他,即便是真的,那也是…無能!”
是哈!
八歲的孩子竟然被三歲的女娃欺負,說出去都沒人信。
喬氏面如死灰。
武媚拂袖回身,“告訴平安,以后遇到這等…打!”
皇后威武霸氣!
“吃飯!”
晚飯時,賈平安擔心兜兜的情緒會受到影響,進而影響到她的性格…
是的,在這個問題上,賈平安就是這般小心謹慎。
他一邊吃,一邊偷瞥著女兒。
“阿耶。”
兜兜沒精打采的。
我的小棉襖,真的是有了心理陰影。
賈平安心中大慟。
老子要弄死那一家子!
“啊…”
兜兜很有禮貌的掩飾著自己的哈欠聲,但小孩子嘛,總是忍不住的。
而且她竟然沒胃口。
賈平安就更傷心了。
“阿娘,我吃飽了。”
就那么一點啊!
賈平安剛想呵斥,話到嘴邊又變得溫柔了起來,“兜兜多吃些。”
兜兜搖頭,再打了一個哈欠。
“那就去睡覺。”
賈平安親自出手,抱著兜兜回她的臥室。
一進臥室,賈平安就嗅到了一股子…肉干的味道。
“兜兜!”
“兜兜!”
“阿耶,我睡著了。”
“賈兜兜!”
“阿耶。”
“你大晚上偷吃零食!”
大清早去兵部點卯,隨即就去了宮中授課。
“殿下還在禁足中。”
我去!
賈平安竟然忘記了此事。
“老邵。”
賈平安招手。
邵鵬傲嬌的仰頭,“何事?”
殿前很空曠,見他們之間要說話,幾個內侍也知機的避開了。
我當然是尋你有事,你特娘的卻玩矜持。
“老邵,問你個事。”賈平安拍拍邵鵬的肩膀,一臉我義氣無雙的模樣,“想不想升職?”
“滾!”
邵鵬想殺人。
他是皇后身邊的人,升職去哪里?
“哈哈哈哈!”
賈平安用大笑掩飾著自己的野心,不,是心虛。
他試探了邵鵬一番,邵鵬的反應證明了阿姐并未有野心。
什么禁足三日,誰給太子禁足?
皇后!
李治很古怪的并未發聲,也未曾下手解除兒子的禁足。
這兩口子總是這般古怪。
“走了啊!”
賈平安笑瞇瞇的準備出宮。
“等等。”
邵鵬猶豫了一下,“可是有人說了些古怪的話?”
“沒有的事。”
天地良心,賈平安真的沒聽過這等話。
晚些,李治來到了這里。
武媚坐在里面依舊在看奏疏。
“有人說你想做女皇帝?”
武媚沒抬頭,一邊看奏疏,一邊漫不經心的道:“是啊!”
悍婦!
李治坐下,“告訴朕,可是覺著自己委屈了?”
從李治收了武順母女后,二人之間的關系就變了。
武媚抬頭,皺眉道:“臣妾很忙。”
李治仔細看著她,良久起身道:“如何也好。”
“對了。”李治突然問道:“五郎如何?”
武媚的面色驟然一變。
李弘在床上躺著,呼吸有些急促。
“如何?”
幾個醫官在邊上看著。
一個年紀大的醫官撫須頷首,“應當是不會錯,這便是傷寒。”
“咳咳咳!”
李弘劇烈的咳嗽著。
宮女王霞跪坐在床榻邊,聞聲直起腰。
老醫官沉聲道:“側著身,讓太子能把痰液吐出來。”
王霞照做,又拍拍李弘的后背。
一口痰液被吐了出來。
醫官們雙眼一亮,急不可耐的沖了上去。
“閃開,老夫先看看什么顏色。”
“哎…”
老醫官不負眾望,率先到達痰盂邊上。
“不錯!”
“顏色純正。”
“嗯!并未有濃白。”
“咳咳咳!”
又是一口痰液吐出來。
“看看。”
老醫官撫須,隨即面色微變。
“太子這是…”
“黃色的!”
老醫官回身,神色肅穆,“都出去,你等都出去,尋個房間避著,等半月之后無事再出去。”
幾個醫官一怔,有人問道:“楊醫官,你…我來!”
“我來!”
“我年輕,能扛!”
一股悲壯的氣息在彌漫。
楊醫官搖搖頭,笑道:“何必如此?老夫老了,你等年輕。老夫去了也不可惜,而你等…都出去吧。”
“太子病了。”
邵鵬來了賈家。
“啥病?”
賈平安記得李弘沒怎么生病啊!
“咳嗽。”
賈平安的面色變了。
邵鵬深吸一口氣,“皇后說了,此事…原先讓太子禁足,只因他有些咳嗽,就正好讓他養養,沒想到…”
太子生病非同小可,所以武媚順手說禁足,就是讓李弘養病的意思。
我的大外甥!
賈平安起身進了后院。
“我進宮一趟。”
賈平安說的好像是進宮旅游一般輕松。
他收拾了自己弄的一些藥材,以及一些用得上的器具。
“夫君何時回來?”
蘇荷漫不經心的道:“晚些可要等你吃飯?”
“吃吃吃!”賈平安怒了,“把兜兜都帶壞了,大晚上修煉吃東西,第二日沒精打采的。對了,把兜兜房間里的食物都弄出來,一粒米也不許留下!”
“嚶嚶嚶!”
蘇荷捂臉‘哭泣’
賈平安沒搭理她,對衛無雙說道:“無雙,我這一去,弄不好就得十天半月的,家中你照看著。”
“夫君。”
衛無雙心中慌亂,想到了許多…比如說皇帝要弄死賈平安,或是要弄死皇后,夫君持刀進宮…
賈平安把宮中的事兒隱晦的給她們說了,就是怕她們以后吃虧。
“那個女人不要臉!”
衛無雙怒了。
“少管閑事,此次進宮不關她們的事。”
男人辦事,女人不得啰嗦。
衛無雙把他送出門,賈平安叮囑了杜賀,又叮囑了徐小魚。
太子一但有事…
賈平安的眼中多了憂色。
肺結核治不好啊!
就算是保護的好,可也長不了!
邵鵬在外面等候。
武媚的話回蕩在耳邊。
——問問平安可有辦法。
可賈平安進去了半晌,怎么還不出來?
門開了。
賈平安背著包袱,身邊的徐小魚拎著一個碩大的箱子,看吃力的樣子,里面怕不是錢財。
賈平安回身,“都回去。”
“阿耶!”
兜兜以為父親一去不復返了,嚎哭不已,“阿耶,我不偷吃了,我不偷吃了。”
賈平安心中柔軟,抱她過來親了一口,然后對賈昱說道:“為父進宮,大郎照看好家中。”
一個小屁孩怎么照看家中?
可賈昱卻責任感爆棚,“阿耶放心,人在家在。”
這話是賈平安和衛無雙她們調侃時說的,沒想到竟然被這個小崽子聽到了。
他回身,“走!”
“去哪?”
邵鵬覺得賈平安大概率是喝酒了,而且還喝了不少。
“宮中。”
進宮后,賈平安就去了武媚那里。
李治也在,面色難看。
武媚的眼睛微紅,見賈平安來了,就強笑道:“平安怎么來了?”
李治起身道:“朕那邊還有事。”
賈平安拱手,“臣聽聞殿下有恙,想去看看。”
李治看著他背上的包袱,點頭贊道:“你能記著五郎,這便是情分。”
他喜歡這個兒子,看重這個兒子,可如今…
“臣略微知曉些醫術,準備在殿下那里看守,還請陛下皇后許可。”
“你!”武媚皺眉,“醫官已經出來了,就留下了一個年紀大的,我想進去也不能…”
這是賈平安當初留下的手段。
“臣當初說過,若是殿下咳嗽厲害,便要隔離開來,他們應當是弄懂了臣的意思。”
賈平安很是欣慰。
關鍵是竟然有人愿意獻身…不過不獻身也跑不掉,回過頭阿姐一怒之下,說不得要殺人。
看看李治,分明就是動了殺機…
可憐的娃!
李治沒想到賈平安竟然敢進去。
“你…”
他想問你竟然不怕死嗎?
但最終都化為了頷首,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武媚哽咽道:“五郎進了里面,我心慌意亂,除去當年阿耶離世時我心慌意亂了一番,再也沒有這等經歷。平安,我心亂如麻,若是可以,我愿意此刻躺在里面的是我…”
這個女人!
此刻她的野心并未萌發。
不,若是李治沒有倒霉催的死早了,她的野心大概率就永遠不會冒出來。
野心,也是需要催發的。
賈平安看了李治一眼,心想你老婆活的忒長,你若是不努力,少不得就要倒霉了。
——夫妻都是皇帝!
這亙古未有的牛逼啊!
而且你老婆還改朝換代了。
大周!
“阿姐,我去。”
賈平安不希望大唐在以后發生動蕩,更不喜歡大外甥早早離去。
大外甥在,就算是弄個皇太孫也使得啊!
這個主意冒出來,就不可抑制。
皇太孫,這個主意好啊!
帝后把賈平安一路送到了隔離的病區,賈平安讓內侍把大木箱子放下,隨后拱手:“臣這便進去了。”
沒有人知曉賈平安此刻在想什么,帝后的眼中都紅了。
平日里賈平安沒怎么流露出對李弘的關照,可此刻卻顯露無疑。
賈平安吃力的拎著箱子,背著包袱進去。
這是一個偏殿。
外面站著兩個內侍,麻木的看著賈平安。
以往他們早就撲了上來,笑嘻嘻的打招呼,然后接過這些…
現在我只能一力承當所有!
臥槽!
好重!
賈平安努力把木箱子弄上臺階,然后弄了個面罩戴著。
口罩這個東西不大靠譜,賈師傅沒辦法,只能仿照了一個以后用來防御肺炎的面罩。
楊醫官聞聲出來,見到是賈平安,不禁詫異的道:“是…是武陽侯吧?你為何進來?哎!”
賈平安比較欽佩這個老人,“楊醫官,趕緊幫忙搭把手,把東西弄進去。”
李弘在里面躺著,聽到賈平安的聲音后一下就蹦了起來,高興的道:“舅舅!”
“小子,躺好!”
賈平安滿頭大汗,把箱子放在里面,把包袱放好,弄了手巾來擦汗。
“如何?哪不舒服?”
李弘覺得舅舅蒙著臉很有趣,“就是咽喉疼,還有身上發酸。”
賈平安一怔,弄了一根筷子來,“張嘴。”
李弘張開嘴,賈平安避開了光線,可依舊看不清。
“起來,咱爺倆到外面去。”
賈平安有些小激動。
楊醫官剛出去,等回來時就看到…
“張開嘴,仰頭。”
李弘張開嘴仰頭,不好掌握平衡,就抓住了賈平安腰間的衣裳。
“啊…”
“別啊!”
賈平安粗暴的打斷了他的‘漱口’。
筷子壓住舌根,兩側的扁桃體…腫脹。
娘的!
賈平安不動聲色的再看了一遍,然后收了筷子,回身道:“王霞!”
“誰?”
王霞昨夜一夜未睡,此刻在補覺。
“趕緊給太子弄床被子來!”
他知曉這個王霞,是個孝順的。李弘幫助過她,所以她也對李弘死心塌地,既然如此…
李弘的身邊幫手不多,但也無需多。
忠心的一個不嫌少,那等狼心狗肺的一千個也嫌多。
王霞揉著眼睛去了臥室里,楊醫官這才上來,焦慮的道:“見不得風呢!”
“楊醫官放心!”
賈平安把面具摘掉,咧嘴一笑。
“你…”
他的臉上全是汗水,此刻笑起來,看著特別有陽光。
“楊醫官去歇著吧。”
楊醫官的眼中密布血絲,眼袋大的可以讓孩子蕩秋千了。
“可殿下這里不能離了人。”
“我在!”
賈平安連哄帶騙的把楊醫官弄進了臨時搭設的次臥里,隨后打開帶來的小酒壇,弄了一杯酒給他喝了。
“辣…”
睡了。
賈平安出去,見大外甥裹著被子在那里抖,就莞爾一笑。
“想不想睡覺?”
賈平安問道。
李弘搖頭,他真的睡夠了。
“那為何還躺著?”
賈平安很好奇大外甥的性格,覺得這樣堅定的孩子…換做是后世的父母,估摸著能喜極而泣。
李弘搖搖頭,“舅舅,楊醫官很辛苦,王霞也很辛苦…”
“那又怎么樣?”
賈平安含笑問道。
李弘側臉看著他,認真的道:“孤知曉這個病兇險,能傳人,可他們卻留了下來。所以…孤不能拖累他們。”
這是個仁慈的太子!
賈平安伸手,用力揉揉他的腦袋,頭發都給揉散了。
李弘感受到了親切之意,可王霞卻板著臉:“武陽侯,不得對殿下無禮。”
這個宮女很直啊!
賈平安笑了笑,“切記,在太子的身邊要學會觀察。一根筋活不長。”
等李弘再大些后,那些人就會如嗅到花香的蜜蜂,紛紛撲上來。
王霞走到了李弘的身后,一邊給他梳頭,一邊嘟囔道:“什么叫做一根筋?”
賈平安坐在臺階上,微笑道:“就是…很耿直的一個人。”
這樣的人少。
即便是有,也會在漫長的歲月中,被社會毒打的漸漸消散了。
“舅舅,我口渴。”
患病后的李弘看著多了些軟弱。
“我去拿水來。”
賈平安拍拍屁股進去。
“水呢?”
賈平安目光轉動,竟然沒看到開水。
王霞一邊梳頭,一邊說道:“武陽侯,你來給太子梳頭,奴去燒水。”
別人呢?
甘妮娘!
賈平安怒了。
他徑直出去,門口的兩個內侍在打盹。
他一腳一個,罵道:“滾!”
這些人大概也猜到了些這個病的情況,以為是很嚴重的傳染病,自覺太子也活不長了,自己怕是也沒個好,所以都懈怠了。
兩個內侍被賈平安罵的體無完膚,隨后滾蛋。
邵鵬在偏殿前方喊道:“武陽侯,咱再換幾個來。”
賈平安沒好氣的道:“罷了,就這幾個人。”
那些人心不在焉的,來了何用?
說著他轉身進去,順手關門。
飯菜都是送到門外,由王霞來取。
這個宮女這次也算是要發達了,邵鵬在外面看著她的眼神很是溫柔,想來以后就能在太子的身邊扎下根來。
皆大歡喜。
“多喝水。”
賈平安微笑道。
李弘不知怎地,竟然就下意識的點頭,仿佛喝水就能讓自己的病自愈。
晚些,楊醫官睡醒了。
他站在屋檐下,想著幾個方子,不斷的斟酌著。
“清熱降火!”
賈平安給了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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