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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貓書庫    大唐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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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的頭裂開了。”

  李元嬰大清早就來了百騎,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可有手巾,越冰越好。”

  “包東的裹腳布要不要?”

  賈平安沒搭理他。

  “先生,你不會是想賣這等酒水吧?”

  李元嬰賭咒道:“本王再喝這等酒水就是豕。”

  “我記住了你的話。”

  賈平安放下茶杯,“大清早喝一杯暖暖的羊肉茶,真是太美妙了。”

  賈平安回想起了后世對于茶道的描述,不禁笑了。

  茶湯茶湯,現在的茶水實際上就是湯。喝茶就是喝湯。

  歷史的車輪滾滾,現在沒有被無限拔高的茶水只是一個調劑。

  所謂的逼格一定是人類自己賦予某個事物的,然后不停的神話它,最終成就了道。

  那儒學呢?

  賈平安不禁遙想當年。

  “好了,開始吧。”

  賈平安覺得自己該出手了。

  “城中可有吐蕃和高麗的走私商人?”

  李元嬰點頭,“天氣暖和了,那些人嗅著味道就來了,可他們要得太多了些,沒貨。”

  “去尋他們來。”

  李元嬰搖頭,“先生,本王此刻就想死在這里,一動不動。”

  這是宿醉后的反應。

  “包東!”

  “武陽侯。”包東活蹦亂跳的出現了。

  “弄一杯酒來。”

  “先生饒命。”李元嬰干嘔了幾下,“嗅都不能嗅了。”

  “我這里沒有糖,所以還是用這個法子吧。”

  酒解酒。

  包東弄了一杯酒水來,李元嬰嗅著味道干嘔,“百騎竟然有酒?”

  “為何沒有。”

  “喝了!”賈平安覺得大清早喝酒真心low,關鍵是難受。

  但宿醉之后喝一小杯卻不錯。

  “先生…”

  李元嬰想死。

  “我保證管用。”

  李元嬰這才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然后重重的倒下。

  他喘息著,“原先本王不喜飲酒,可后來在滕州…”

  包東想聽八卦,李元嬰卻看著他不說了。

  等包東出去后,李元嬰才繼續說道:“那時候要裝紈绔,于是喝酒作樂折騰人,怎么壞名聲就怎么弄。如今想起來…恍如一夢。”

  這便是天家。

  賈平安覺得大外甥以后真心不容易。

  “后來本王一路折騰,長安不時有文書或是去人呵斥,隔一陣子沒有呵斥,本王就會脊背發寒,要揣度長安這邊是想動手,還是忘記了本王。”

  可憐的娃!

  在這個時代生在帝王家,毫無疑問大部分都是悲劇。

  后來李隆基干脆把兒子圈養,若非顧忌著名聲,估摸著能一家伙把兒子全給干掉。

  這事兒你還真不能怪李隆基。

  看看大唐的歷史。

  李淵時,兒子李世民發動政變,淪為太上皇。

  太宗皇帝時,李承乾也發動了政變,但太宗畢竟是馬背上的皇帝,得了善終。

  接下來就是李治,老大病逝,老二李賢據聞也是謀反…

  李顯和李旦就更不用說了,最后武媚登基,號稱武周革命。

  這皇位還能不能安生傳下去了?

  這時候有心人就在思索。

  結果神龍政變,武曌退位,這又是一個不正常退位的皇帝,稱為太上皇沒問題吧。

  可沒完,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聯手,又來了一個政變,著名的傀儡李旦再度粉墨登場。

  李旦這個傀儡沒卵用,隨后被兒子李隆基弄成了太上皇…大伙兒數數,這大唐算得上太上皇的有多少了?

  大唐正常繼位駕崩的有幾個皇帝?

  若是不知曉這些變化,就無法理解大唐帝王為何對孩子這般警惕,帝王心中對外人窺探權力的警惕心有多高。

  所以賈平安當初在百騎立足的手段很簡單,抓住維護帝王的權力這條線不動搖,自然就得了李治的青睞,否則早就去和法師作伴了。

  想到法師,賈平安心動了。

  他一腳把李元嬰踹起來,“趕緊去聯絡他們。”

  李元嬰站起來,突然捂著額頭,詫異的道:“怎地不頭痛了?也不暈乎了。”

  賈平安說道:“知曉酒在何處消解嗎?肝臟。可肝臟也會累,累了就會歇息,于是你第二日會覺著頭痛欲裂,渾身酸軟,這便是肝臟歇息了。而此刻喝一小點酒,肝臟就會被喚醒開始解酒。”

  “竟然是這樣?”李元嬰不禁暗喜,“以后喝酒就能肆無忌憚了。”

  賈平安覺得這貨是想多了,“這般做會讓肝臟不得歇息,多來幾次傷肝。”

  “滾蛋!”

  賈平安趕走了他,說道:“我去巡街,程達看好百騎。”

  明靜冷笑,“又跑了。”

  程達低聲道:“百騎統領不能抓權。”

  明靜一怔。

  賈平安不傻。

  在接替唐旭之后,開始勤奮,后來就慢慢的懶散了。

  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這樣的日子沒法過。

  于是隔三差五早退就成了賈平安的標配。

  一路到了大慈恩寺,門子見到他就頭痛,“法師翻譯經文很忙。”

  晚些他去稟告。

  “法師,那武陽侯又來了,我說法師翻譯經文忙碌,他說什么…要勞逸結合,若非不許法師隨意出入,他還想請大師出城游玩。”

  幾個跟著翻譯經文的僧人皺眉,“經文為重,那武陽侯年少輕狂了些。”

  對于他們而言,經文就是全部。

  玄奘揉揉眼睛,“也好。”

  幾個僧人不禁一驚。

  “法師,你不能隨意出去,否則容易出事。”

  玄奘笑道:“不出城,看看武陽侯有何好去處。”

  他起身,反手捶捶腰,“肉身只是筐子,莫要太看重。”

  幾個僧人低頭,“是。”

  賈平安在外面溜達等候。

  “法師?”

  看到玄奘出來,他不禁傻眼了。

  玄奘頷首,隨即上了馬車。

  一個官員出來,板著臉道:“法師出行…下官阻攔了,法師說就在城中,下官回頭就會稟告宮中,還請武陽侯海涵。”

  “那就稟告吧。”

  玄奘不能露面,一旦露面,馬上就會被圍堵。后世什么追星,在玄奘的面前弱爆了。

  “法師,去何處?”

  賈平安只是想問問玄奘能否見見自家的兩個孩子,沒想到玄奘卻出來了。

  “他們說曲江池有趣,就在外面看看吧。”

  一路到了青龍坊,再前面就是曲江池,玄奘突然說道:“貧僧口渴,可否進去討水喝?”

  誰還敢阻攔你不成?賈平安滿頭黑線,“法師只管吩咐就是了。”

  馬車朝著青龍坊而去。

  “報名,尋誰?”

  坊卒準備阻攔。

  賈平安淡淡的道:“賈平安。”

  坊卒拱手,“見過武陽侯,馬車里是誰?”

  “不問最好。”

  賈平安頷首。

  坊卒笑道:“武陽侯帶人來,那定然無事。”

  車里傳來了玄奘的聲音,“可否帶路去楊曲?”

  賈平安扔了一小串銅錢過去,坊卒笑道:“方便方便。”

  一般的坊內有十字街口,其余的都是巷子,稱之為‘曲’或‘巷’。曲巷取名各異,比如說按照方位叫做北曲或是南巷。或是按照那條街道的特色,比如說柳樹多,就叫做柳巷。

  而楊曲,說明那條街上不是楊樹多,就是有大戶人家姓楊。

  玄奘法師這是尋人?

  賈平安有些好奇。

  前隋崇佛,一直延續了下來。而長安城中信佛的不計其數。

  玄奘西行取經回來后,瞬間就成為了長安城中的頂流。但玄奘很忙,所以能交往的也多是達官貴人。

  他當初和長孫無忌就來往了一陣子。

  所以賈平安很好奇他去尋誰。

  楊家…

  世家門閥也有楊姓,但青龍坊沒有楊家人吧?

  一路順著過去,接著左轉進了小巷子。

  “這里就是楊曲。”

  有了銅錢,坊卒也盡心盡職的介紹著情況。

  他帶著馬車到了一戶人家外面,“這里便是楊家。”

  賈平安低聲道:“法師…”

  “貧僧想下來看看。”

  這個…

  看看前后,沒人。

  一旦被發現,不只是這里,整個青龍坊的人都會蜂擁而至。

  車簾掀開。

  坊卒笑道,“這家人…你…法…法師?”

  玄奘微笑,“還請檀越莫要聲張。”

  坊卒的臉頰顫抖,巨大的驚喜讓他語無倫次,“法師,法師出來了…”

  他緩緩跪下。

  “無需如此。”玄奘笑道:“武陽侯扶貧僧一把。”

  賈平安把他扶了下來,玄奘看看左右,“說是在楊家前面些,看看。”

  他緩緩而行,“當初一路西行,貧僧健步如飛,如今垂垂老矣,步履蹣跚。”

  這話有暮氣,但玄奘緩緩道來,竟然有一種從容。

  再往前一些,就看到了一戶人家。

  說是人家…可籬笆墻都破爛了一半,三間木屋也破舊不堪。

  “就是這里吧。”

  玄奘走了進去。

  他緩緩叩門。

  “誰呀?”

  一個老嫗的聲音傳來。

  賈平安剛才聽到了織布的聲音。

  房門打開,一個老嫗瞇眼看著外面,眨巴著眼睛,“你們是…”

  老嫗突然走近,仰頭看著玄奘,“你是…你是法師?法師,那一年你從朱雀大街過,奴見過你。法師慈悲。”

  玄奘雙手合十,“貧僧今日恰好路過,想討碗水喝。”

  老嫗歡喜的不行,“有有有,法師等等。”

  她匆忙的行禮,回頭看一眼,大概是擔心玄奘會跑。

  里面乒乒乓乓的一陣響,接著老嫗捧著一碗水出來。

  碗很土,而且不大干凈。

  玄奘雙手接過,緩緩喝了,笑道:“甘甜,多謝檀越。”

  老嫗接過碗,突然一拍腦門,“法師,可能給孩子看看嗎?”

  玄奘詫異的道:“什么孩子?待貧僧看看。”

  老嫗進去,晚些腳步沉重的出來,卻是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老嫗仰頭,期冀的道:“法師看看這個孩子…可能救嗎?”

  “阿彌陀佛。”

  玄奘接過孩子仔細看著。

  孩子看著傻傻的,雙目看不到一點神彩。

  老嫗嘟囔道:“上月奴出去乞討,回來就在家門口發現了這個孩子,傻傻的…就會叫娘,我本想不撿,可又擔心他病了,或是被凍死了,不忍心,就把他抱回家,可這孩子就會叫娘呢!法師,你看看可能救?”

  玄奘在看著,神色認真。

  賈平安覺得他翻譯經文時都未必有這般認真。

  “他不傻。”

  玄奘認真的道。

  老嫗歡喜,“果真不傻?”

  玄奘點頭,“他會叫娘,自然就不傻。而且貧僧今日突然心念一動就來了此處,可見與他有緣。檀越可愿割舍了…貧僧帶他回去。”

  老嫗歡喜的道:“好呢!奴就擔心自家活不了幾年,到時候這孩子怎么辦,多謝法師,多謝法師。”

  “阿彌陀費。”

  玄奘回身把孩子送進馬車里。

  這是專程而來。

  玄奘的心中就只有那些經文,他恨不能一天當做兩天用,盡量把那些經文都翻譯出來,傳于大唐。

  所以他哪里有游玩的閑情雅致?

  賈平安吩咐道:“包東。”

  包東上前,先沖著玄奘行禮,眼中全是崇敬之色。

  “你問問她,罷了,我自己去。”

  賈平安上前,“阿婆,你就一人住?”

  老嫗點頭,“一家子都沒了,就剩下了奴活著。”

  “阿婆為何不去養濟院?”

  早些時候,各方出錢建立了養濟院,專門收養孤老。

  “養濟院…”

  老嫗黯然,然后又笑道:“自家有手有腳的,能活呢!”

  賈平安笑道:“可是那些人不愿意收?”

  老嫗搖頭,不肯再說。

  賈平安深吸一口氣,“阿婆,法師在呢!你只管說。”

  玄奘頷首,“這位是武陽侯,他能幫你。”

  老嫗這才說道:“去年奴就去過,他們不肯收,說沒錢。”

  賈平安笑道:“若是能進去,阿婆可愿意?”

  老嫗點頭,“那是巴不得呢!”

  玄奘對他點頭,“此事大善。”

  賈平安把玄奘送上車,問道:“法師專程為他們而來,為何?”

  是什么驅使一心翻譯經文的玄奘出了大慈恩寺?

  是慈悲心嗎?

  玄奘微笑看著孩子,“貧僧不忍而已。”

  隨后賈平安就去了養濟院。

  “見過武陽侯。”

  官吏們拱手。

  賈平安徑直進去。

  “目前有多少孤老?”

  領頭的官員林政笑道:“如今有一百八十余人。”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隨后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查。

  查到了后面,一百三十二人。

  林政笑道:“那些人出去玩耍,有的去訪友。”

  賈平安問道:“多久回來?”

  林政說道:“下午吧。”

  賈平安瞇眼看著他,“包東,封鎖養濟院。”

  包東令人回去報信,隨即養濟院許進不許出。

  “武陽侯這是何意?”

  林政詫異。

  賈平安淡淡的道:“若是下午他們回來,那么一切好說。若是沒回來…那便是貪腐!”

  林正干笑道:“武陽侯說笑了,下官哪會敢如此。”

  賈平安隨即去了飯堂。

  黑不溜秋的餅子,看不清楚原材料的菜。

  “這便是他們吃的飯菜?”

  賈平安回身問道。

  林正的眼中多了驚惶之色,“這只是…只是…”

  賈平安一腳踹倒了他,“畜生,這等錢你竟然都敢貪,也不怕子孫報應嗎?來人!”

  雷洪進來,賈平安指著林正說道:“拷打!”

  雷洪說道:“武陽侯,這是官員。”

  拷打官員不合法。

  賈平安冷冷的道:“只管動手!”

  棍子剛舉起林正就交代了。

  “那五十余人都是假的,只是造冊,每月領錢糧。”

  賈平安轉身就走,林正哀求道:“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命!”

  按照規矩就是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可一旦事情被捅到皇帝那里去,林正能活命才見鬼了。

  賈平安站在門外,“打斷他的雙腿。”

  “武陽侯!”

  雷洪心中一驚。

  這已經不是動私刑了。

  他咬牙,“耶耶卻見不得這等畜生,拿棍子來。”

  呯呯!

  “啊!”

  慘叫聲中,雷洪大聲道:“耶耶一時義憤,打斷了他的腿。”

  賈平安笑了笑。

  事實證明雷洪想多了。

  宮中晚些來人帶走了林正,從此世間再未聽聞過此人。

  隨后宮中賞賜了雷洪三萬錢。

  “雷洪請客!”

  包東在起哄。

  但雷洪滿頭霧水,“這是為何?我沒做什么事啊!”

  “先生。”

  李元嬰帶來了幾個商人。

  “見過武陽侯。”

  幾個商人行禮。

  李元嬰低聲道:“都是吐蕃和高麗的走私商人,肥的流油。”

  “無需多禮。”

  賈平安笑的讓李元嬰想到了狐貍。

  隨即坐下。

  幾個商人笑瞇瞇的,但都是千年的狐貍,萬年的烏龜,想忽悠他們不容易。

  李元嬰上次就誘惑過,但凡能弄了吐蕃和高麗的值錢消息來,要什么貨好說,而且價錢也好說。

  商人逐利,可這些商人就像是老狐貍般的用各種緣由推脫,一句話,俺們打探不到消息。

  李元嬰很失望,覺得自己的手段不夠好,就去請教先生。

  賈平安告訴他,不是你的手段不夠好,而是你給的報酬不夠。當有足夠的報酬時,商人們能售賣絞死自己的繩索。

  李元嬰覺得這不可能吧!

  這幾年他唯一見過的這等人也就是王圓圓。

  “吐蕃和高麗苦寒。”

  賈平安開門見山,并未扯什么淡。

  “是啊!冷的哆嗦,出門撒尿都得帶棍子,不然…”

  “冷的都不想出門,可不出門怎么行?不出門家人就會餓死。”

  一個個肥的流油的商人,此刻卻把自己比作是長安的乞丐。

  賈平安微笑道:“在寒冷的冬季,若是能有一杯生命之泉會如何?”

  “生命之泉?”

  賈平安點頭,拍拍手。

  門開,包東拎著一壇子酒進來。

  雷洪拿著幾個碗,明靜也悄然進來,準備看看賈平安所說的宰肥羊。

  “諸位。”

  賈平安點頭,包東打開封口,頓時一股凌冽的酒意就散發了出來。

  賈平安微笑道:“多年前,一個足以讓人凍死的冬季,一對戀人守著破茅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燃燒木材也無法讓他們的身體溫暖,看著心愛的女人漸漸萎靡,男子就想盡辦法,可依舊無濟于事。他憤怒了,于是就把五種糧食混在一起蒸熟,向上天祈禱,只要能讓女人溫暖,他就永世皈依。

  數日后,他打開壇子,里面全是酒水,只是喝了一口,女子就覺著渾身發熱…男子大喜過望,當即把這種酒水命名為生命之泉。”

  他點頭,雷洪倒酒。

  賈平安喝了一口。

  瞬間他覺得自己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幾個商人喝了一口。

  “這是火焰!”

  一個商人劇烈的咳嗽著,可眼中卻閃過驚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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