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面就喊滾,這不是談話的架勢。
難道曹英雄睡的老鴇和他的關系非同一般?
這胃口果然是奇葩。
賈平安說道:“此事英雄有錯,今日我領了他來,崔郎君該打就打,該罵就罵,絕無二話。”
這等事兒很尷尬,你說綠帽也談不上,但你說若無其事也不行。
所以賈平安覺得最好的法子就是任打任罵。
崔云斜睨著他,“此崔氏之事,你…也能摻和嗎?”
他沒說配,而是說能。
這事兒你也配摻和?
這逼格沖天了啊!
我不配?
賈平安想了想,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清河崔就是天上的神靈,連帝王都想和他家聯姻的存在。
而賈平安只是個瓦礫,一個是神靈,一個是瓦礫。神靈俯瞰瓦礫,這很正常。
崔建低聲道:“小賈,剩下的事我來。”
催胸夠意思,但賈平安卻說道:“身份!”
崔云楞了一下,“什么?”
賈平安冷著臉,按著刀柄,“你的身份。”
崔云勃然大怒,“你竟敢把我當做是人犯?”
賈平安冷冷的道:“我問過了兩次,事不過三,身份!”
他的眼神冷漠,身體微微前傾。
崔云怒極而笑,“崔云!”
“在長安以何為生。”
這還是標準的百騎盤問程序。
但外面來人了。
食客們擠在外面看熱鬧。
崔云森然道:“我在長安讀書。”
國子監的渣渣!
賈平安再問,“為何睡老鴇?”
后面有人笑噴了。
崔云看了崔建一眼,“他在羞辱我。”
崔建淡淡的道:“七郎,你氣太盛。”
崔云冷笑,“你幫他?”
賈平安上前一步,進了房間。
“那老鴇可是你的禁臠?可廣為人知?”
崔云搖頭。
賈平安冷笑,“既然如此,老鴇開青樓,她樂意和誰睡就和誰睡。你若是想管著她,那便把她弄回家去。莫名其妙的指責英雄睡了老鴇,你家的?”
崔云還未及說話,賈平安淡淡的道:“開始和你說道理,那是看在崔兄的面子上。你真以為清河崔的名頭就能讓人低頭下跪?你高看了自己。你可是不想說理嗎?”
賈平安驟然變臉,讓崔云怒火升騰,他一拍案幾,“又如何?”
賈平安把連鞘長刀解下來拍在案幾上,目視著他,“賈某奉陪!”
崔云深吸一口氣,“如此,我將讓他在長安城中無立足之地。”
賈平安微笑,“清河崔氏要趕盡殺絕一個縣尉自然不是事,不過…我在!”
他拿起長刀,“賈某等著你的手段!”
這是當眾給崔云沒臉!
他轉身,曹英雄的眼眶都紅了。
“走!”
崔云看著他出去,對崔建說道:“你竟然就這般看著他無禮?”
崔建跪坐下來,冷冷的道:“那個老鴇究竟是怎么回事,讓你如此不依不饒。”
崔云惱怒的道:“我就喜歡這等女人。”
“難怪你身邊的侍女都是三十以上的。”
崔建覺得這位七郎有些奇葩,“此事你做過了。”
“那個老鴇我才將上手。”崔云怒道:“我的人,就算是不玩了,那也得等我棄了她!”
這是獨占欲在作祟。
崔建搖頭,“一件小事,你卻大張旗鼓。”
崔云冷笑道:“義玄公離開了長安縣,賈平安難道還能護得住那個賤人?”
“你查過了?”
“當然。”崔云淡淡的道:“我雖然憤怒,但并未失去理智,該如何收拾自己的對頭,崔氏的那一套我比你熟悉。”
崔建平靜的道:“七郎,賈平安出手幫助過我數次,義玄公也得過他的相助,你就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老鴇要和他翻臉嗎?”
“那又如何?”
賈平安回到家中,阿福嚶嚶嚶的沖了過來。
“怎地可憐兮兮的?”
賈平安俯身一看…
阿福的臉上竟然有抓痕。
“誰干的?”
阿福是他從小養大的。剛到長安時的惶然,各種事端,讓他倍感艱難,幸而家中還有個阿福作伴。時至今日,他早就把阿福當做是了自己的孩子。
如今看到阿福這般,那怒火就蹭蹭往上沖。
杜賀低頭。
娘的!
賈平安罵道:“誰?”
杜賀不說。
“阿耶!”
蘇荷抱著兜兜出來了。
阿福馬上就躲在了爸爸的身后。
“兜兜!”
賈平安笑瞇瞇的接過兜兜,“今日可乖?”
兜兜聽不懂這句話,就喊道:“阿耶,阿耶!”
“哎!”
一天的疲勞都在喊聲中消散了。
兜兜伸手,賈平安下意識的避開,然后身體一震。
他看了杜賀一眼。
杜賀嘆息一聲,蹲在地上揉揉阿福的腦袋,“可憐的娃。”
阿福嚶嚶嚶,抱住了賈平安的腿。
爸爸為我報仇!
賈平安蹲下來,指著自己臉上的抓痕苦笑道:“咱爺倆都一樣。”
這個仇沒法報了。
杜賀低頭,覺得老賈家的家主太難了。
阿福嚶嚶嚶的不敢進后院。
“下次看著兜兜,別讓她沖著阿福下手。”
賈平安把阿福拖進后院,仔細檢查了一下臉之后,不禁心痛了。
蘇荷無奈,“兜兜就喜歡阿福,爬在它的身上就樂。”
“下次不許了。”
蘇荷突然抑郁,“夫君,你說兜兜會不會變壞。”
“不會。”
賈平安覺得這不是事。
晚飯時,蘇荷沒精打采的。
“雙修?”
賈平安夾起雞腿。
蘇荷破天荒的搖頭。
賈平安和衛無雙相對一視。
事情…不對!
晚上賈平安特地和她一起睡。
夫妻倆說著閑話,慢慢入睡。
“兜兜!”
半夜賈平安被驚醒,發現自己被蘇荷緊緊抱著。
“兜兜!”
這是啥意思?
賈平安把她弄醒,蘇荷懵了一下,然后拍拍兇,“夫君,我剛夢到兜兜一把把你抓死了。”
賈平安滿頭黑線:“…”
但這事兒要重視。
擔心老婆出現心理障礙,賈平安起早了些,去了隔壁。
“我家兜兜喜歡抓人,可是有問題?”
王學友一怔,“抓人?大娘子當年不抓,不過大錘小時候就喜歡抓人。”
了解!
“幾歲開始不抓了?”
“也就抓了半年吧。”
“多謝了。”
賈平安回去,“二夫人呢?”
三花指著臥室。
賈平安悄然進去。
兜兜躺在床上,此刻格外的乖巧。
蘇荷蹲在床前,低聲道:“兜兜要乖,不許抓人好不好?阿耶好辛苦,兜兜抓阿耶,阿娘見了心疼…”
賈平安悄然退了出去。
晚些吃早飯時,賈平安鄭重宣布,“小孩子抓人許多家都有,一般半年左右就不抓了,不過咱們還得要教導,不然孩子以為抓人是好事。”
蘇荷歡喜的道:“真的?”
“我發誓!”
賈平安舉手,蘇荷飛快從他的碗里夾走了一個煎蛋。
“夫君,雙修嘛!”
解決了一件心事,賈平安心情大好,出坊門時被姜融連吸幾口歐氣都視若無睹。
鼓聲起,坊門開。
坊民們涌了出去。
“大郎,做工小心些!”
“知道了。”
“夫君,早些回來!”
楊德利也出來了。
“何時生產?”
王大娘的產期已經很近了。
楊德利一臉興奮,“就是這幾日了。”
“一定是個男娃!”
楊德利信誓旦旦的。
到了百騎,賈平安先看了消息,隨后進宮請見。
武媚在宮中已經開始理事了。
“大清早就請見,這是做了什么壞事?”
武媚笑了笑,邵鵬點頭,內侍轉身去迎。
武媚看了幾份文書,隨后放下,問道:“太子可起了嗎?”
“起了。”
邵鵬低頭,“皇后,有人說…太子該獨居。”
“獨居?五郎才多大?若是獨居,天知道會被那些人帶成什么樣。”武媚譏誚的道:“都是人精,這是想往五郎的身邊遞人呢!五郎還是個娃娃,懂什么?此刻討好了他,以后自然被牢記心中。這等手段…下流!”
賈平安來了,見阿姐好像有些不渝,就笑道:“晨風徐徐,阿姐看著恍如神仙中人。”
邵鵬見武媚眼中多了笑意,心道:武陽侯果然拍馬屁的手段一流。
“可是有事?”
“是。”賈平安嚴肅的道;“昨日聽了阿姐的話,我想著那等機靈的要么人品有問題,要么就是太過輕浮,或是不學無術…若是選不好人,對太子影響頗大。”
武媚不置可否的道:“你有人選?”
賈平安笑道:“阿姐,我恰好知曉一人。”
“誰?”
“長安縣縣尉曹英雄。”
大清早,長安縣縣令袁進處板著臉進了值房。
“去煮了茶水來。”
他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
早上的縣廨里很安靜,讓人生出了悠然見南山的愜意來。
再來一杯茶湯,喝下去渾身暖洋洋的,這樣的日子他能過一百年。
茶水還沒好,有門子來報,“明府,有客人求見,說是明府必見的。”
“要見老夫卻故弄玄虛,哄騙不至于,否則老夫能讓他悔不當初,那便是身份不便透露。”袁進處有些好奇,“請進來。”
門子轉身,到了門外時臉上就露出了諂笑,“明府有請。”
先前他可是冷若冰霜,此刻變臉,就是因為袁進處的一個請字。
男子穿著普通,神色卻格外從容,仿佛縣廨就是自家后院。
進了值房,袁進處訝然,“是你?”
男子跪坐下來,“有人托我傳話。”
“你在官員之間來回轉,專門為人傳話辦事…老夫和你并無交情。傳話,誰的話?”
袁進處的眼中多了警惕之色。
來人他認識,專門在官場轉悠,今日為這個官員辦個事,請個托。明日為別人去傳話。
這等人就是官場潤滑劑,少不得,但卻不能親近,否則今日你和他說過的話,明日就會成為別人的談資。
男子自顧自的說道:“那人說,長安縣縣尉曹英雄道德敗壞,此等人留在長安便是禍害。”
這是要趕盡殺絕,把曹英雄趕出長安城?
袁進處覺得有些荒謬。
“那人說,希望能和明府尋機把酒言歡。”
袁進處的眼中多了激憤之色,“這是長安縣!老夫是縣令!”
真當縣官不是官嗎?
男子起身,微笑道:“我知曉明府一直想尋個靠山,那家便是靠山。”
袁進處心中一震,“那人是誰?”
“清河崔。”
男子頷首告辭。
袁進處坐在那里發呆,眼神變幻。
“此事…做,還是不做?”
“老夫會心中不安。”
“可…宦海艱難,看著那些曾經的同僚扶搖直上,老夫…備受煎熬。”
“此事…”
袁進處拿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口。
帶著羊油味道的茶湯在口中滌蕩著,袁進處咽進去,神色平靜的道:“人上人!”
他起身出去。
“把曹英雄喚來。”
曹英雄聞訊而來。
“見過明府。”
老崔外放了,袁進處接任,這人性子不大好,冷冰冰的,所以官吏們都有些怕。
“聽聞你喜歡老鴇?”
曹英雄的臉紅了。
這是私事啊!
他點頭,“是。”
黃湖和幾個官吏準備出去,見狀止步。
袁進處淡淡的道:“你喜歡誰與老夫無關,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利用縣尉的身份逼迫那些老鴇陪侍。以權壓人,以公謀私。”
曹英雄愕然,“明府,這話從何說起?”
袁進處微怒,眼中多了厭惡,“老夫早有耳聞,只是想看看你是否有悔過之心。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不堪之極。老夫既然為長安縣令,就不能允許長安縣有你這等敗類。”
他拂袖轉身,“老夫回頭就會與吏部溝通,你好自為之。”
上官覺得你不妥當,直接上報到吏部,這就是讓你滾蛋之意。
曹英雄站在那里,眼睛都紅了,“下官睡老鴇是在為官之前,下官科舉失利就已經在長安城中有了名號…癡愛老鴇曹英雄…明府!”
袁進處進了值房,反手關門。
說你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行也不行!
橫批:不服不行!
“哈哈哈哈!”
身后傳來了大笑聲。
曹英雄回身,卻是黃湖在捧腹大笑。
“耶耶終于等到了你的下場,哈哈哈哈!”
黃湖憤怒的道:“當初崔義玄在時,你跟著得了多少好處?硬生生從我的手中搶走了縣尉之職,那時的你意氣風發,可想過有今日嗎?
老天有眼,惡人自有惡報,崔義玄走了,新來的袁明府公正無私,你這等渣滓自然無所遁形!”
曹英雄面色慘白,他想到了一個人。
崔云!
這是崔云的手段!
這下真的完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求賈平安,唯一的法子就是等待吏部的重新安置。
長安城他是混不下去了,弄不好就會被趕到某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去做個縣尉什么的。
不,他是惡評被趕下來的,出外不會平級,弄不好會降級。
官員被降級,對政治生命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老子發誓…再不睡老鴇了。
門子一溜小跑進來,在值房門輕聲道:“明府,宮中來人了。”
袁進處急匆匆的出來,迎了出去。
晚些他帶著一個內侍進來。
“中官請。”
袁進處想請內侍進值房,內侍搖頭,目光轉動,“縣尉曹英雄可在?”
老子又惹事了嗎?
不對,那崔云難道還能請動了宮中人來打壓我?
那就等死吧。
曹英雄準備躺平…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下官在此。”
內侍看著他,“若有人誹謗貴人該如何?”
按照一般的手段,這等時候就該反駁,批駁。
可你為啥問我這個問題?
難道我污蔑誰的?
沒有的事兒啊!
曹英雄下意識的道:“抽他,以牙還牙。”
內侍一臉便秘的模樣,想到了先前邵鵬的交代。
——若是他說辯駁,你便回來。若是他說動手,那便讓他進宮。
所有人都想著辯駁,可卻無人想過越辯駁,貴人的名聲就越壞。所以不如動手,把事情鬧大,鬧到皇帝和皇后那里去,一巴掌拍死對手。
如此,貴人無事,還得了個有事兒就求爹娘幫忙的好處。
——父母在許多時候更喜歡孩子主動來求助。
內侍覺得這貨運氣不錯,他對袁進處頷首道:“袁明府治下能有這等干員,可見袁明府管治有方。”
“中官過譽了。”
袁進處覺得不妙。
什么干員?
“你說的干員…”
內侍笑道:“曹縣尉被貴人看重,馬上要進宮了。”
曹英雄下意識的捂著下身,“下官沒想過進宮。”
內侍面色黑了一下,“是陪侍太子殿下。”
曹英雄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暈暈乎乎的,“誰?太子殿下?”
內侍很滿意他的震驚,“跟著咱進宮吧,若是應對無錯,你就是太子侍讀了。”
太…太子侍讀?
曹英雄猛地想到了賈平安,“兄長…”
昨日賈平安說有我,讓他放心。
今日他本已絕望,可沒想到轉瞬就人間天堂。
他是何等人,宮中如何能知曉他這個小蝦米?
賈平安和皇后以姐弟相稱,為太子舉薦一個侍讀…
“兄長。”
曹英雄熱淚盈眶。
袁進處只覺得自己挨了一巴掌,但更重要的事兒卻忘記了。
黃湖站在那里呆若木雞,身邊有人說道:“黃縣尉,那曹英雄可是攀上高枝了。”
黃湖身體搖晃,“不該!”
死對頭又高升了,讓他倍感難受。
袁進處一拍腦門,“那曹英雄以后就在貴人的身邊,若是說老夫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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