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一根狼牙棍揮舞而來。
對面的敵軍張開嘴,奮力嘶吼,想一棍把賈平安捶落馬下。
賈平安在馬背上傾斜身體,阿寶順著他身體傾斜的方向跑偏了。
這一偏正好幫了賈平安避開狼牙棍。
狼牙棍勢大力沉,但卻不好收。
賈平安坐直了身體,就在敵軍絕望的眼神中揮刀。
鮮血噴濺出來,賈平安盯住了前方的朱邪孤注。
他甚至還看了一眼被懸掛在樹枝上的人頭。
殺了大唐的人,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死!
朱邪孤注被簇擁著,雙目盡是厲色,死死的盯住了賈平安,“唐將沖陣,莫要一股腦去圍殺,分批沖殺!耗死他!”
有人說道:“唐將悍勇。”
朱邪孤注罵道:“我們更悍勇!這只是一股子血勇之氣,磨掉它,弄死他,某要在…什么聲音?”
嗚嗚…
牛角號聲蒼涼,可朱邪孤注卻差點從馬背上蹦了起來,狂喜道:“賀魯來了!賀魯來了!”
敵軍士氣大振。
“擊潰他們,咱們去夾擊唐軍!”
朱邪孤注意氣風發的指揮著,敵軍人人奮勇爭先。
壓力陡然變大。
賈平安連續揮刀,只覺得手臂酸軟。
前方的敵軍仿佛無窮無盡。
他知道,這是士氣上來了。
而在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做出反應。
他盯住了朱邪孤注。
斬殺敵將!
橫刀劈斬,前方的敵軍紛紛落馬。
一把長刀從他的腰間擦過,火星四濺。
這便是甲衣帶來的好處,而在這個時代,能披甲的軍隊就是勁旅。
他怒吼一聲,長刀順勢一撩,敵軍倒下時,后面沖來了一個敵將。
此人先前就在朱邪孤注的身邊,此刻上來,就是要斬殺賈平安。
賈平安倉促間格擋,差點被劈落馬下,雙方的戰馬都停了下來,近身廝殺。
連續三刀,賈平安看著岌岌可危。
朱邪孤注喊道:“斬殺了他!你為頭功,哈哈哈哈!”
只要斬殺了唐將,唐軍將不戰而潰。
殺散了這伙唐軍,他就能直撲唐軍主力的后背。
此戰必勝!
他喊道:“立下頭功者,甲衣優先挑選!”
突厥此刻早已不再是鼎盛時期的模樣了,甲衣就是奢侈品。所以聞言敵軍都歡呼了起來。
賈平安看著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敵將雙手握刀,雙目圓瞪,這一刀他將不遺余力。
“殺!”
賈平安此刻想到的是自己練刀的細節。
格擋不要硬擋,順勢傾斜卸力。
他微微傾斜長刀。
這一聲更小了些,敵將的長刀順著刀鋒滑了下去。
橫刀被壓下,手臂肌肉被壓縮,旋即反彈。
這便是廝殺的細微處,也是訣竅。
什么是刀法?
不管他從邵鵬那里學了多少,可最終都演變成了自己的刀法。
沒有什么固定的招數,有的只是隨機應變。而所謂的招數就是基本功,就像是毛筆的技法一樣,你要練習,但當你熟練后,這些技法就融入到了你的手法里,變成了你書法的一部分。
賈平安借助著肌肉反彈的力量,輕松揮刀。
敵將的胸腹處鮮血噴濺,賈平安再度揮刀,一手拎著人頭,奮力搖晃。
被壓制的唐軍爆發出了狂吼。
這便是將領的作用。
薛萬徹勇冠三軍,帶著數百騎也敢沖殺數萬敵軍。
薛仁貴一襲白衣,單槍匹馬沖殺,令高麗人膽寒。
程知節一根馬槊在手,有我無敵…
這便是大唐。
不是因為兵甲銳利,不是因為繁華,而是…你悍勇,我比你更悍勇!
橫刀輕松揮斬,前方的敵軍格擋,賈平安借力收刀,隨即一刀斬殺了敵軍。
他廝殺的越發的輕松了。
那些唐軍從第一眼見到這位少年子總管時,心中頗有疑慮,擔心他靠不住。
第一戰賈平安指揮的很是穩定,于是軍心初定。
這一戰剛開始大伙兒都在廝殺,無暇他顧,等敵軍士氣大振時,所有人都看向了賈平安。
這不是什么穩坐中軍的時候,每當遭遇了艱難時,先帝總是喜歡帶著玄甲騎兵沖陣,擊潰敵軍。
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就算是統帥,在此刻也會親自沖殺。
什么儒將,不好意思,你若是不能領軍沖殺,這等將領屁用沒有。
唯有李靖!
李靖可以安坐中軍,只要他在,將士們心中就有底氣。
那是大唐第一名將!
賈平安眼睛發紅,死死地盯住了朱邪孤注,“斬殺敵將!”
他奮力把敵將的人頭扔了過去。
朱邪孤注怪叫一聲,喊道:“攔住他!”
他的身邊全是護衛,此刻沖殺過來。
“殺敵!”
右側的步卒開始了沖殺。
陌刀不斷砍殺,李敬業渾身浴血,每走一步,身下都會聚集一灘血泊。
賈平安的突擊成功的將敵軍主力吸引了過去,壓力驟然一輕的步卒開始了反擊。
黃鵬喊道:“沖殺上去!別停!”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督戰的職責,拎著橫刀沖殺在前。
弩手們也拔出橫刀蜂擁而至。
漫長的黑線越來越近。
阿史那賀魯在看著前方列陣的唐軍。
“可汗,九千人。”
身邊有老將一眼就判斷出了唐軍的規模。
阿史那賀魯撫須微笑道:”果然是一萬人,我聽到了廝殺聲,這是朱邪孤注出擊了吧,唐軍一千人,他一萬余,唐軍擋不住多久,當面的是誰?”
有人說道:“是梁建方!”
“梁建方?”阿史那賀魯看看左右,那自信不加掩飾,“此人名不見經傳,我記得他原先是程知節等人的麾下,此戰必勝。”
老將說道:“唐軍依舊是步卒列陣,馬軍觀戰,可汗,要快速擊潰唐軍的步卒,否則會很麻煩。”
“我知道。”阿史那賀魯此刻心情振奮,“唐軍慣用步卒攔截我軍,等我軍疲憊時,再用騎兵沖殺,屢試不爽。今日我便擊破他們,讓那些部族看看,什么是突厥勇士。”
老將歡喜的道:“只要擊敗了唐軍,咱們隨后就能攻打庭州,拿下庭州后,里面有許多物資,咱們就能順勢招攬部眾…到了那時…”
到了那時,阿史那賀魯之名將會世人皆知。
阿史那賀魯面色微紅,呼吸急促。他拔出長刀說道:“唐人侵占了咱們的草原,他們燒殺搶掠,咱們已經退到了牢山,可他們依舊來了,可見是要斬盡殺絕。”
咳咳!
老將覺得這話有些不對。
當年可是俺們突厥人沖進中原去燒殺搶掠啊!
而且這次咱們也破了兩座城,殺了數千唐人,這個燒殺搶掠真心用不到唐人的身上。
阿史那賀魯刀指前方,“為了我們的勇氣,為了給妻兒帶去更多的戰利品,今日我們將戰無不勝!殺!”
“殺!”
無數長刀揮舞,咆哮聲中,萬馬奔騰。
馬蹄重重的敲打在枯黃的野草上,野草旋即化為齏粉,尚未飄落,第二匹馬又把這些齏粉踩在了泥地里…
無數敵軍呼喝著。
聲勢驚人!
“大將軍,敵軍全軍突擊。”
駱弘義面色微變,不是畏懼,“阿史那賀魯這是想畢其功于一役,他不怕崩潰嗎?”
梁建方看著在漸漸加速的敵軍,沉聲道:“此刻朱邪孤注在我軍側背,若是他擊潰了左虞侯軍,隨即就能夾擊我軍。阿史那賀魯并非無能之輩,自然知曉這個機會的難得,他若是還藏著掖著,那便是自尋死路。”
駱弘義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刀柄,“敵軍…左翼!”
梁建方看到了,敵軍的最前方有將領在,那將領帶著敵軍漸漸偏向了唐軍的左翼。
“是高德逸處。”梁建方冷冷的道:“告訴高德逸,老夫在看著他。”
傳令兵跑了去,再回來時說道:“高將軍說請大將軍放心。”
“老夫說了要護著賈平安的后背,就不會食言!”
高德逸的臉冷的就像是冰塊。
數萬敵騎瘋狂沖向了他這邊。
“大將軍說,中軍和側翼將會用弩弓支援咱們。”
“但陣型不可亂!”高德逸把梁建方未盡之言說了出來,“若是中軍和右翼來支援某,敵軍利用騎兵的優勢,頃刻間就能調轉方向,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奮力喊道:“兒郎們,此戰…”
數千人振臂高呼,“大唐必勝!”
“士氣高漲啊!”高德逸覺得身上發熱,當敵軍距離拉近時,就聽有人喊道:“一百五十步…弩弓…放箭!”
一波弩箭飛了過去。
疾馳中的敵軍倒下了一片,但旋即空白處被后續的騎兵填補。
騎兵的沖殺靠的就是無窮無盡,如波浪般的連續沖擊。
“放箭!”
弩箭不斷給敵軍帶來傷亡,但對于數萬敵軍來說,這不算什么。
“二十步…弓箭手!”
弩手已經撤了回來,弓箭手在最前方張弓搭箭。
“放箭!”
一波箭雨過去,弓箭手后撤。
長槍林立!
陌刀手在第二排。
“放箭!”
臨戰指揮的校尉非常狡詐的留下了一波弓箭手,就在敵軍以為即將沖陣時,一波箭雨成功的把前方的敵軍射了個人仰馬翻。
梁建方贊道:“干得漂亮!”
大唐軍中從不乏人才,關鍵是不乏讓人才出頭的機制,所以名將才源源不斷的涌現。
“小賈如何?”梁建方問道。
身后在觀察的將領說道:“還在堅持。”
梁建方深吸一口氣,屏住了對身后戰局的掛念。
“全部沖過去,殺了唐將!”
朱邪孤注要瘋了。
唐將帶著一隊騎兵竟然把他的麾下全攪亂了。
而唐軍的步卒也趁機沖殺了進來。
“迂回!”朱邪孤注果斷命令迂回,只要閃開空檔,給他加速的空間,回過頭他就能沖散了唐軍的步卒。
步卒不列陣,對于騎兵而言就是豬羊。
可他剛轉身,有人喊道:“唐將追上來了。”
阿寶跑發了性子,一騎絕塵啊!
甘妮娘!
賈平安想一巴掌拍死這匹馬。
他一人就這么沖進了敵軍中,前方就是朱邪孤注。
朱邪孤注大喜,“殺了他!”
“看那里。”
有人在尖叫。
朱邪孤注看了一眼左側,就見一個唐軍步卒在狂奔。
甲衣早就被他丟棄,他赤果著上半身,拖著陌刀在奔跑。
“兄長!”
在看到賈平安一騎沖進了敵軍中后,李敬業就沖出了不成型的陣列,一人在追殺敵軍。
一騎阻攔,被他一刀砍了。
兩騎上前,他一刀一個。
無人能擋!
“這是唐軍的悍卒!”
陌刀將的威力就在于防御和沖殺無敵。
安史之亂時,李敬業帶著陌刀隊阻攔著敵軍的鐵騎,牢牢的保護了大軍的安全。敵軍潰敗時,他率領陌刀隊追殺,無人能擋。當唐軍潰敗時,又是他,率領陌刀隊斷后,把唐軍的身后變成了屠宰場。
那些步卒看到這個場景,不禁熱血沸騰。
有人仰天喊道:“殺上去!”
什么優勢敵騎,什么步卒…
殺了就是。
唐軍的步卒亂了。
“陣型,保持陣型!”黃鵬在呼喚,可兩個校尉已經殺紅了眼,拎著陌刀沖在了第一線。
一隊敵騎沖殺過來。
“殺!”
數十陌刀手揮刀。
瞬間,人馬的肢體飛舞在空中。
鮮血飆射的到處都是。
“殺!”
黃鵬的視線內全是紅色。
這才是陌刀手的終極形態。
有進無退!
敵軍膽怯了。
“唐軍兇悍。”
有人叫驚呼。
朱邪孤注面色慘白,“攔截他們。”
他需要時間來換取空間,只要給他空間,他就能再度集結麾下,然后用游斗的方式,把已經散亂的唐軍一一剿滅了。
“擋不住了。”
“撤吧!”
各種聲音交織著,讓朱邪孤注心煩意亂。
“唐將來了。”
尖叫聲旋即變成了慘叫。
朱邪孤注回頭,就看到了一張被鮮血染紅的臉。
唐將何時追殺到了身后?
他只覺得毛孔張開,旋即遍體生寒。
“擋住他!”
擋不住了。
賈平安沖殺過來,朱邪孤注手忙腳亂的拔刀,身邊的護衛大吼一聲,剛吼完,就被一箭射死。
“殺!”
賈平安揮刀。
朱邪孤注養尊處優多年,早已不復悍勇。
他慌亂中格擋,喊道:“我的護衛何在?”
第二刀,他依舊擋住了。
但他卻絕望了,“我愿降!”
但賈平安的眼中卻沒有一絲猶豫。
單道惠就在樹枝上看著這里。
橫刀揮舞。
人頭掉落,被賈平安接住。
戰場仿佛安靜了一瞬。
賈平安提起人頭,瘋狂搖動。
唐軍歡呼。
敗了!
敵軍最后的勇氣消失,開始四處奔跑。
“參軍威武!”
一個軍士情不自禁的喊道。
“參軍威武!”
“殺!”
前方的步卒在奮力廝殺。
梁建方在觀察著,身后是九百騎兵,這是他的戰略力量。
“大將軍,左翼可要增援嗎?”
梁建方沉聲道:“去問高德逸。”
高德逸依舊穩定。
弓箭手不斷的放箭,長槍手不斷的捅刺。
無數次面對敵騎時,就是長槍手擋住了他們的沖擊。
“兒郎們士氣高漲!”高德逸的臉頰顫抖了一下,“但敵軍勢大。”
“可要援兵?”前方岌岌可危,幾度被打破陣列,但悍勇的將士們用血肉之軀把敵軍驅趕了出去。
高德逸搖頭,“老夫說過,要為賈平安擋住身后的敵軍。”
更深層的原因是,若是要援兵就演變成了添油戰術,敵軍在相對狹小的左翼可以從容的沖殺,磨掉唐軍的有生力量。
“賈平安…”副將遲疑了一下,“能守住山口就是成功。大將軍留下了三百步卒,這便是準備去增援他的。”
梁建方的手中還有三百步卒,但他希望別用上。
敵軍太瘋狂了。
阿史那賀魯在呼喊著,“快,打破敵軍,咱們和朱邪孤注會師。”
但朱邪孤注呢?
那個賤人!
阿史那賀魯看著山口方向,說道:“一萬余處月部的精銳,他竟然不能沖破一千唐軍的封鎖,讓我很是失望。”
有將領笑道:“可汗,朱邪孤注自以為是,怕是想徹底剿滅了那股唐軍。”
這個是可能的,不,是非常可能。
阿史那賀魯笑道:“貪功如此,戰利品少分些給他。”
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那是什么?”有人瞇眼看著山口方向。
阿史那賀魯看到了一些黑點在向著這邊移動,不禁笑道:“好!是朱邪孤注來了,全軍突擊,不必限于唐軍左翼,全面沖殺。”
“此戰…勝了。”阿史那賀魯笑的很是歡喜,“我想去長安城看看,不是臣子的身份,而是征服者。”
那些黑點越來越近。
“不對!”有人驚叫道:“可汗,不對,是唐軍。”
“胡說!”阿史那賀魯面色漲紅,在馬背上站起來些…
千人不到的騎兵,一面旗幟迎風飄揚。
“是唐軍!”
阿史那賀魯重重的坐回馬背上,失魂落魄的道:“朱邪孤注退了,那個自大的蠢貨,他竟然躲進了牢山之中。他辜負了我的期望。”
“可汗,有人頭。”有人指著前方,“那旗桿上掛著人頭。”
阿史那賀魯只覺得遍體冰涼,“是誰的?”
眾人默然。
除去朱邪孤注的人頭之外,還有誰的人頭值得唐軍掛在旗桿上。
就在敵軍全面沖擊之時,唐軍的身后馬蹄聲大作。
梁建方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狂喜。
“小賈!”
賈平安一騎當先,身后的大旗上懸掛著一顆人頭。
無數唐軍振臂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