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騎內多了百余人,這些都是從元從禁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隨后將跟著一起操練。
而百騎內部最早操練的那一批兄弟,除去留下了些種子當教官之外,都已經出發了。
賈平安的事情因此也多了不少,每日忙碌不休。
“參軍,宮中來人了。”
賈平安正在給那些新人上課,聞言就出去。
一個內侍站在外面,“陛下召見。”
李老板這是想干啥?
難道是蕭氏又發騷了?
賈平安覺著自己遲早會被蕭氏弄死,念及此,他就恨不能阿姐趕緊進宮,隨后橫掃后宮。
李治正在宮中…喂鳥。
幾只麻雀在殿前唧唧喳喳的轉悠,李治拿著一把粟米,不時撒一些。
麻雀在啄食,卻不肯靠近他。
“鳥兒也知曉不同類則遠離,朕每日和不同的人見面,說話,甚至連鳥兒都不如。”
你的鳥兒太忙了…
賈平安行禮,李治抬頭看著他,“蕭氏那邊又說夢魘,朕問你,為何如此?”
果然是那個騷客。
什么夢魘,這純屬是夢囈…
賈平安說道:“陛下,其實…怕是和寢宮有關,越是低洼潮濕之地,越是易生邪祟。”
話不用多說,領悟就好。
現在的太極宮問題很多,低洼潮濕就是個大問題。先帝當年就熬不住,準備在邊上選址修建宮殿群,也就是以后的大明宮。
可宮殿修建了沒多久就停了,如今李治一家子依舊在這潮濕的地方廝混。
后來甚至還發生過大水淹沒寢宮的奇葩事兒,讓李治想死。
記得李治就是在這里得的風濕病,以后漸漸發展,成為了痼疾。
李治見他神色平靜,就微微頷首,“如此,朕知曉了。”
賈平安告退,一路出宮。
還沒到百騎,有軍士來尋他。
“賈參軍,外面有姓蘇的尋你。”
姓蘇的?
賈平安沒想到是誰。
到了皇城外,就見一個男子蹲在墻邊,卻是蘇荷的大兄蘇能。
“見過賈參軍。”蘇能起身行禮,竟然臉紅了。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要給我介紹妹紙?
賈平安不解。
蘇能說道:“這陣子托賈參軍的福,那彭毅給某尋了幾個店鋪,某掙錢不少…家里的屋子也修葺了一番,阿耶說要多謝賈參軍,就請賈參軍去家中飲酒。”
蘇尚一看就是個本分老實的,但蔣氏卻有些勢利眼,上次看賈平安的眼神都帶著不屑,直至彭毅認出了賈平安,直接跪了,蔣氏才換了個臉色。
所以聽到蘇尚請喝酒,賈平安猶豫了一下,“也好,晚些某就去。”
蘇能的臉更紅了,卻是興奮的,“那某下午來接你。”
這個用得著嗎?賈平安莞爾道:“也好。”
到了下午,賈平安提前一個時辰出來,就見蘇能蹲在墻邊,嘴里嚼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草根。
賈平安上了阿寶,二人并肩而騎。
“那個彭毅介紹了什么生意?”
賈平安問的看似漫不經心,可卻擔心彭毅強迫那些商家必須要蘇能的貨。
強買強賣是最讓人厭惡的事兒。
若是如此,他就準備讓蘇能退出來,若是不肯,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蘇能笑道:“某以前有個兄弟,原先跟著某廝混的,后來腿被打斷了,就回家學釀酒,那酒好喝,某前幾日尋他要了一批,送到那些酒樓酒肆去,都說好。彭毅就介紹了幾家酒樓給某。”
“這個不錯。”
一路到了蘇家,從外面看去,果然是修葺一新了。
蘇尚迎了出來,搓著手說道:“家中如今好了些,多虧了賈參軍的照拂,如今老大也能掙錢了,老夫心中歡喜,想著這些都少不了賈參軍的襄助。”
老頭很老實。
但后面的蔣氏就不同了。
“大郎是自家尋到的好酒,也是自家去尋的生意呢!”
這是暗示老蘇家的好日子還是自己過出來的,賈師傅不能居功。
這個女人…
賈平安想到了娃娃臉,那是多么有趣的一個妹紙,怎地老娘是這種德性。
但這樣的婦人自然不能讓他的心情有什么波動,隨后進去,他坐下就要酒。
蘇能給他斟滿酒,期待的道:“賈參軍嘗嘗。”
賈平安喝了一口,“好酒!”
酒水確實是不錯,賈平安在五香樓喝最高檔的酒,也就比這個好一些。
“可以做。”賈平安的心算是放下來了。
蘇家看樣子最近掙錢不少,看看蔣氏都換了新衣裳,滿面紅光的得意模樣。
隨后就是喝酒。
賈平安喝了幾杯,就說不勝酒力。
“這是不給臉呢!”蔣氏在邊上嘀咕。
蘇尚橫了她一眼,“少說話。”
娘們不會說話就閉嘴。
蔣氏一聽就炸了,“怎地,我整日操持家中,這還錯了?”
蘇尚指指她,想罵人,但長久以來的性子讓他只是嘆息一聲。
蘇能皺眉,“阿娘,賈參軍能來就是給了咱們臉面。再說了,上次若是沒有賈參軍,那黃老五就能砸了咱們家。”
蔣氏瞥了賈平安一眼,“現在你不是走正道了嗎。”
這話的意思是,上次就算是把那些代賣貨的生意丟給黃老五,蘇家正好做酒水生意。
賈平安看了蔣氏一眼,一臉精明的婦人模樣,還有些得意矜持的神色,典型的市井婦人。
上次她看似潑辣,可一朝翻身,那性子就直接飛升了。
前世賈平安見識過不少這樣的人,落魄時謙遜,一旦翻身了,頓時就搖身一變,變得讓他自己和旁人都陌生的不認識。
所以得意時最要緊的就是自省。
“大兄,有人尋你。”
蘇香進來,先看了賈平安一眼,眼神中都是歡喜。
這個少年怯弱,賈平安上次出手碾壓了黃老五,讓他不禁暗自崇拜。
蘇能出去,就見來人是天然居的管事。
“李管事,快進來喝酒。”
天然居的生意最好,每日需要許多酒水。蘇能才將靠著彭毅做進去,恨不能把李管事供起來。
李管事冷冷的道:“喝酒就不必了,蘇能,你的酒掌柜喝了,說是勉強能用,就是價錢貴了,一斤酒貴了三文錢。若是不能降下來,以后也不用做了。”
蘇能心中一緊,賠笑道:“李管事,那酒某一斤也就能掙錢兩文錢,還有些運送的耗費…若是都給你,某這…”
他的酒水生意剛開始,所以想著薄利多銷,利潤非常低。
李管事淡淡的道:“若是如此,一斤低兩文錢,以后每月交給某。”
蘇能明白了,這是索賄。
他若是不給,李管事是管采買的,隨后動個手腳,就能把他趕出天然居。
旁的酒樓和酒肆也就罷了,天然居可是長安城飲食界的扛把子,能供給酒水,說出去就是現成的廣告。
“李管事,兩文太多了,要不,兩斤三文?”
兩斤三文,加上各種耗費,他基本上就是白干,甚至是略虧。
但給天然居供貨,略虧也行啊!
想到這里,蘇能就松了一口氣。
李管事皺眉看著他,負手罵道:“某說兩文就是兩文,你一個惡少,也配和某討價還價?”
蘇能面色漲紅,“李管事…”
他雙拳緊握,真心想一拳打爆這廝的臉,可想到酒水生意,就只得忍了。
見他忍耐,李管事就更得意了,說道:“某只需往外說一句你蘇能的酒水難喝,你的生意可能做下去?”
蘇能鼻息咻咻,真的忍不住了。
可看看修葺一新的家,想到家人,他把牙齒都咬得嘎嘣響,最終還是沒出手。
李管事嗅到了些酒肉香味,正好餓了,就說道:“吃的是什么?”
“羊肉。”
李管事也不用他邀請,大搖大擺的進去。
里面的人剛才全程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所以鴉雀無聲。
李管事進來,大大咧咧的道:“某坐何處?”
蘇尚起身,“郎君稍待,老夫這便去弄了案幾酒肉來。”
李管事準備過去,邊上的少年笑道:“無需讓他,坐下。”
蘇尚心中不安,“要的,要讓的。”
蔣氏嘟囔了幾句,說道:“我去做些菜來。”
面對這等豪橫的管事,她也怯了,擔心兒子的生意被此人攪黃。
可她走到李管事的身邊時,李管事卻不讓路。
“郎君…”
蔣氏抬頭堆笑,可發現李管事嘴唇蠕動,一臉惶然的看著誰。
她順著李管事的目光看過去,卻是賈平安。
他看這個少年作甚?
蔣氏還在懵,就見賈平安拿起酒杯,淡淡的道:“天然居的生意是在別人家談的?”
覺得供應商的價格高了,天然居會把供應商叫到酒樓來商議,這叫做主場優勢,誰會跑到供應商的家中來說事?
這個李管事一看就是來索賄的。
李管事額頭見汗,“是…不是。”
“那你來作甚?”賈平安微笑看著他。
時至今日,天然居在他的眼中只是個小酒樓罷了,但韓進此人卻心思不正,所以后續他再也沒為天然居提供過新菜譜。
這位能讓天然居的兩個合伙人都要低頭的存在。李管事只覺得那雙眼睛里全是冷漠,他低頭道:“某錯了。”
蘇能訝然,心想這位李管事在天然居可是了不得,堪稱是呼風喚雨,據聞還和韓進是親戚關系,可他竟然這般懼怕賈參軍,這是為何?
賈平安淡淡的道:“價錢某不摻和,回去告訴韓進,若是覺著翅膀硬了,那某無話可說。”
李管事汗流浹背,“不敢,蘇能的酒水極好,回頭一斤加兩文錢。”
“這些某不管!”
賈平安起身走了過來,對蘇能微微頷首,然后說道:“若是天然居壓價,你只管撤出來,隨后來百騎尋某。”
什么狗屁的天然居。
才開了沒多久,下面就亂糟糟的。
高陽的酒樓正在整修,弄好了之后…
想到這里,賈平安就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該考慮一番掙錢的事兒了。
等他走后,李管事一迭聲說道:“這個價錢無礙,回頭一斤加兩文。”
蘇能卻不肯,只說按照原先的價錢就好。
李管事熱淚盈眶,當即握著他的手,說是回頭請蘇能去青樓喝酒。
最后臨走前,李管事沖著蘇尚拱手,一臉惶然的說得罪了。
等他走后,蔣氏不敢相信的道:“大郎,那賈參軍為何能讓李管事低頭?”
蘇能也不知道,“賈參軍提及的韓進乃是天然居的掌柜,應當是他們認識。”
蘇尚沖著妻子皺眉道:“大郎掙錢之后你就變了,尖酸刻薄,可賈參軍對咱們家有恩,你這般沒得讓人笑話,丟人!”
蔣氏嘟囔道:“我也不知道他這般厲害,竟然能壓住天然居。”
蘇能不滿的道:“阿娘,咱們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勢利,否則某出門都沒臉見人。”
“知道了。”蔣氏想起賈平安竟然交游這般廣闊,不但是官面上能管事,連生意上都能插手,不禁就后悔了自己先前的態度,“回頭他再來,我做拿手的羊肉給他吃。”
就這?
蘇尚父子三人都不禁無奈嘆息。
蔣氏瞪眼怒道:“那還要我如何?難道要我跪下給他賠罪?那要不…這少年唇紅齒白的,要不我給他尋個俊俏的小娘子…”
蘇能搖頭,起身出去。
蘇尚不說話。
蔣氏見他們不滿意,就捉住蘇香問緣故。
蘇香欲言又止,蔣氏怒了,“再不說,老娘拿大巴掌扇你。”
蘇香捂臉,“阿娘,賈參軍這般俊美,本事那么大,你認識的那些人哪里配得上。”
“俊美了不起嗎?”蔣氏昂首。
蘇尚和蘇香同時點頭。
蔣氏嘟囔道:“若是大娘子在就好了,正好嫁給他,咱們家也省事了。”
剛進來的蘇尚板著臉罵道:“吃多撐著了?”
蘇香趕緊出去。
蔣氏瞪著蘇尚,“怎地,說不得?”
蘇尚指著他,“不想惹禍就別提此事,不然…不然老夫休了你!”
蔣氏想對罵,可最終卻化為一聲嘆息。
馬蹄聲轟隆而來。
賈平安在街邊,看著大隊騎兵從眼前而過。
這些騎兵的臉上依舊有風霜之色,但目光敏銳,可見是精銳。
“是從遼東撤下來的。”
身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卻是薛仁貴。
雙方見禮,薛仁貴感慨的道:“當年先帝征伐高麗,大軍云集,讓人懷念吶!”
這位就是白衣從軍,一戰高麗即巔峰的大佬。
有人說猛將兄是是啥樣的,這位便是。
第一次出征就敢單騎沖陣,萬軍之中斬殺敵將的狠角色。
“高麗那邊如今很是乖巧,說什么與大唐和睦相處…”薛仁貴的眼中多了冷色,“此次隨行的還有他們的使者,先前有人說了,此人帶著幾個所謂的勇士,這一路每次歇息就讓那些人舞刀弄槍,小賈,你以為如何?”
“這是想恐嚇當地軍民,讓當地軍民以為高麗都是這等兇悍之士。”
薛仁貴拍拍他的肩膀,“有見地!”
等賈平安走后,薛仁貴的隨行將領問道:“薛郎將,這位便是掃把星?”
薛仁貴點頭,將領好奇的道:“你當年一戰成名,隨后被先帝看重,堪稱是傲氣十足,為何對這個少年另眼相看?”
薛仁貴淡淡的道:“某只欽佩有本事之人。”
將領笑道:“那個少年有多少本事?”
“你試試就知道了。”薛仁貴回身說道。
將領大笑起來,“如此,某倒是想見識一番。”
薛仁貴看著他,良久搖頭,“五年后,你不如他。”
說完他上馬離去。
將領呆立良久,笑罵道:“某劉仁愿當年做了飛騎的頭領護衛先帝時,還沒有百騎這個東西,現在的后生小子竟然這般厲害了嗎?”
他一路進了皇城,徑直去求見李勣。
“見過英國公。”
劉仁愿曾在李勣的麾下征戰,也不見外,見禮后就開門見山的道:“英國公,高麗使者來了,某原先跟隨先帝征伐高麗時,曾斬殺高麗大將…”
李勣看著他,目光溫潤。
劉仁愿撓撓頭,“罷了,某直說吧。某想著再去高麗廝殺,若是可以,懇請英國公為某進言,讓某來和高麗使者交涉。”
“輪不到你。”
“為何?”劉仁愿不滿的道:“難道某還不如禮部的那群家伙?”
此人是想立功,但此事李勣卻不準備干涉,他淡淡的道:“此事某管不著,要不你去求見陛下試試。”
劉仁愿隨后進宮請見皇帝。
“此事…”李治淡淡的道:“也可。”
等劉仁愿走后,他放下奏疏,眉間有譏誚之色,“人人都想尋了富貴,可也得看看是否有那本事。”
隨后宮中傳來消息,讓郎將劉仁愿和高麗使者交流。
李勣聽到消息后,對心腹說道:“高麗如今蟄伏著,大唐優先對付突厥人,因此兩邊近幾年不會廝殺。但劉仁愿卻是喜歡尋覓軍功,弄不好就會惹出事來。”
他的話音剛落,就傳來了消息。
“英國公,劉仁愿毆打了高麗使者的隨從,楊萬北大怒,正在求見陛下。”
操蛋!
李勣捂額道:“陛下知曉劉仁愿的秉性,卻放任他去和楊萬北接觸,這是想作甚?難道要征伐高麗?時機未到啊!”
宮中,李治接到了消息,卻絲毫沒有動容。
“先帝去后,朕令停了對高麗的襲擾,為何?只因朕掌控不了那些驕兵悍將。如今…”
王忠良這才知曉皇帝為何登基后要停止大規模征伐。怪不得才將出征的高侃的麾下主力也是仆從軍。
原來如此啊!
“陛下,那如今可是能征伐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覺得此人果真是沒眼力見。
“邊上跪著去!”
為啥?
王忠良一臉委屈的去邊上跪下,心中卻覺得自己冤枉之極。
皇帝漸漸走遠,有話幽幽傳來。
“阿耶說,養兵就是養虎狼,要有肉給他們吃,否則一旦沒肉吃,他們就會掉頭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