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正,永壽帝出現在明華宮的門口。
明華宮里的人,除了值夜的,其余都已經睡去。
永壽帝領著玄衣衛飛墻而入,沒有驚動明華宮里的人。
留守在明華宮里的玄衣衛已經迷暈了那些不重要的宮人,正筆挺挺地站在殿外等候,見永壽帝進來,先是無聲地行了一禮,再為永壽帝開道。
明華宮正殿寢居,昏黃的宮燈鱗次櫛比,照得一群悄無聲息地出現的人影影幢幢。
永壽帝熟門熟路地走進云煙的寢居。
卻發現…
寢居里間的床榻上,躺了一個多余的人!
永壽帝一眼認出那是他派去護衛云煙的玄衣衛金鑫。
此時此刻的金鑫,正將云煙抱在懷里,饜足地睡著了。
而云煙則是小臉慘白,神色痛苦,她是陷入了昏迷。
看到這一幕,永壽帝頓時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他氣不可竭地抬起一腳,將床榻上的金鑫踢飛。
金鑫被踢到半空中就醒了,他發揮出身體的潛能,在半空中翻了個跟斗,落地的時候再順勢一滾,倒也沒摔得太難看。
金鑫神色迷惘地查看四周,他是一個出色的玄衣衛,但他此時腦袋昏沉脹痛,機敏性明顯比不得先前,甚至他還發現自己的腦子里一片混亂,感覺好像少了點什么,又好像多了點什么。
“大膽金鑫,你可知你做了什么?”玄衣衛的統領趕在永壽帝震怒發作前,率先發了話,他想給金鑫制造一個解釋的機會。
雖然眼前的事,在場的人一看就能明白,但是,又隱隱透著端倪。
全部的玄衣衛,都知道永壽帝養著云煙,就是為了等云煙十五歲及笄的時候取走她的心頭血當藥引。
并且,在此之前,云煙必須是清清白白的完璧之身。
永壽帝為了等今夜的子時末,等了十五年。
玄衣衛都知道云煙的心頭血對永壽帝的重要性。
所以,對永壽帝忠心耿耿的玄衣衛怎么可能在這個關鍵時刻,污了云煙的清白,讓永壽帝失去藥引子?
“我替皇貴妃報仇了!哈哈哈…狗皇帝,是你害死了皇貴妃,你就快點下去向皇貴妃請罪吧!哈哈哈…我報仇了!”
金鑫想要解釋,出口的話卻變成了這么一句話,他整個人癲狂不已,哭哭笑笑,卻就是無法將自己真實的想法表達出來。
他為什么要說這樣一句話,他會什么不能控制他自己?
金鑫帶著這樣的疑問,死不瞑目。
永壽帝收回手,再也不看被他一掌拍死的金鑫,而是將目光轉向了床榻上神色病態,楚楚可憐的云煙。
他的藥引子,毀了啊!
一掌拍死金鑫,還不足以解恨,永壽帝將手伸向了云煙的咽喉。
反正這個女兒,對他也沒了用處。
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脖頸又細又軟,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掐斷。
永壽帝正準備用力,卻聽到一聲嬌嬌軟軟的呼喚,“父皇…”
莫名地,他閃電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云煙神情“虛弱”地看著永壽帝,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心虛以及不忍。
惻隱之心,每個人都有。
而手段鐵血殘酷的永壽帝,將他那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都給了云煙。
曾經,永壽帝也是真心將云煙當做自己的女兒來疼愛的。
也許是永壽帝自己為了找一點人生寄托,想要在云煙的身上得到一些慰藉,所以,他待云煙,一直還算不錯。
永壽帝薄情寡性,對自己的那一群親生兒子和女兒,也沒有施舍多少父愛。
相比來說,云煙得到的,要比永壽帝的親生孩子們得到的總和還要多!
“父皇…雪兒…疼…”云煙“艱難地”表述自己此時的痛苦。
她裝病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而她現在的“病情”,已經“惡劣”到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再加上受到了“凌辱”,故而看起來就像是到了“彌留之際”一般。
并且,她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又因永壽帝的提防而從未被教養嬤嬤教過閨房秘術。
所以,她根本不懂自己經歷了什么,只是一味喊疼而已。
永壽帝對云煙起的殺心,在聽到云煙喚他那一聲“父皇”時,就打消了大半。
現在看到云煙像是顯現出一種“回光返照”的狀態,永壽帝瞬間就不想殺云煙了,甚至心底里還滋生出一種憐憫。
他極少站在別人的角度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這一刻卻忽然想到,云煙確實是無辜的,并且這些年,過得也挺不容易。
“雪兒,父皇來看看你,睡吧!睡一覺就不疼了。”永壽帝并沒有詢問云煙是否知曉自己被金鑫“凌辱”的前因后果以及過程。
結果已經擺在眼前,問那些都沒了意義。
云煙“乖巧”地閉上眼睛,很快就因為“體力不支”而昏睡了過去。
永壽帝看著云煙的睡顏好一會兒,他透過云煙,看到了花曦。
隨著云煙的長大,她出落得越來越像花曦了…
忽然地,永壽帝心中冒出一股迫切的沖動。
他不能讓云煙死!
他要留住云煙!
他曾經沒有得到花曦,也留不住花曦。
那么,至少他要留住花曦的女兒!
就讓云煙做花曦的影子,代替花曦活在他的身邊吧!
想到此,永壽帝立馬吩咐玄衣衛統領,“把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找來,務必要將雪兒的病治好!”
話落,永壽帝氣沖沖地離開了明華宮。
玄衣衛統領吩咐人善后,自己則跟著永壽帝離開。
永壽帝只是不在明華宮發火了,但后續必然會有雷霆震怒降臨…
留下善后的玄衣衛,將金鑫的尸體抬走,再將寢居恢復如初。
被迷暈的詹嬤嬤、蓮心、蓮葉三人也被玄衣衛帶走,秘密審問。
三人其實是被云煙迷暈,但玄衣衛明顯地認為是被金鑫迷暈的。
甚至,玄衣衛還懷疑三人之間有金鑫的內應,故而審問是必不可少的。
詹嬤嬤三人被帶走,玄衣衛又安排了另外的嬤嬤和宮女伺候云煙,也找了太醫還有經驗老到的嬤嬤給云煙檢查身體。
雖然所有事表面上看去就已經能猜測到結果,但是,還必須有事實依據呈現給永壽帝。
云煙大概裝睡了一個時辰左右,就被一個陌生的嬤嬤喚醒。
“公主,詹嬤嬤不幸染了風寒,皇上關心您的病情,特地連夜派了老奴來伺候您,老奴姓姜。”姜嬤嬤一邊溫聲說話,一邊將云煙扶坐起來。
姜嬤嬤將一碗溫熱的湯藥端過來,“皇上瞧見公主您病情好似加重了,讓太醫重新給您診了脈,這是太醫新開的藥,您趁熱喝。”
云煙聞著空氣中散發的湯藥味道,很快就辨認出這是一碗避子湯。
很明顯,這一碗避子湯,絕對是永壽帝的示意。
云煙只在心中稍稍猶豫。
她今晚確實和東方京墨那啥了,并且還是她的本體。
所以,她也需要一碗避子湯。
原本,云煙以為自己是頂著凡人的身體,所以顧忌沒那么多。
現在得知真相,她就必須為自己還有后人負責!
她不可能在自己的危機都還未解除的情況下,將一個幼小的生命帶到世間,那是一種極為不負責任的表現。
她遭遇任何困難,吃再多的苦,經歷再多的磨難都可以,但她的孩子不行!
再者,云煙也不知道她的歷劫什么時候能夠結束。
而她一旦歸位,一個魔君與神君結合誕生的孩子,必將引起六界震動不安!
所以,她不能僅憑一己私欲而不考慮將來可能引發的不良后果。
當然,云煙若是早知道自己是在歷劫,還是十乘十的本體歷劫,她是一定不會對東方京墨有任何的想法的!
貪戀一時美色,卻釀成無可彌補的后果,她不會做這種不理智的事情!
云煙一口一口地喝下了姜嬤嬤喂給她的避子湯。
溫熱的湯藥流進腸胃,云煙只覺得悵然若失。
趁著那個未知的小生命還未到來,她先從源頭上制止了。
她自認為自己這么做是最理智的,但是,情感上,她依然覺得失落…
云煙喝了湯藥,又有兩一個小宮女走進來,先向云煙行了一禮,再向姜嬤嬤低聲稟報,“熱湯準備好了。”
姜嬤嬤立即對云煙說道:“公主您出了許多虛汗,沐浴一番,身子會爽利不少。”
云煙乖巧地點點頭。
她知道,姜嬤嬤這是拐著彎兒想要檢查她的身體。
這一步,是蒙混過永壽帝必須的一步,云煙不得不配合。
等折騰完,云煙一身清爽地躺回床榻之上。
床榻上的被褥都被換過了,舊的必然是被拿去檢查了。
云煙已然做好了準備,就連小細節處,也都不可能露餡。
“公主,您繼續睡吧!老奴守著您。”姜嬤嬤是與詹嬤嬤年紀差不多的,沉穩老道。
云煙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終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是真的累了。
翌日,云煙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來就看到姜嬤嬤守在她的床榻旁。
還有幾位太醫也在。
隔著青紗帳,云煙依稀辨認出這些太醫不是往日給她瞧病的那些。
先是換宮人,再是換太醫,云煙都有些摸不準永壽帝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了。
但是,云煙也不慌,她的“病情”,除了她自己和朱雀宗師,旁的大夫,不可能瞧得出端倪的。
換了太醫,藥方也換了。
云煙分辨著每日的湯藥,發現這一批太醫,明顯地比先前的太醫的醫術要精進些。
至少確實是更加地對癥下藥了。
為此,云煙不得不顯露出好轉的跡象。
同時,她也明白,永壽帝這是不準備殺她,而是準備治好她了。
但是,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訊號!
永壽帝那般變態的人,一定是對她存了別的心思了!
一個多月后,云煙自己診出了喜脈。
她愣怔了好久好久…
夜里,東方京墨從密道進入云煙的寢居。
云煙看到東方京墨,劈頭就問:“是你在那一碗避子湯里面做了手腳對不對?”
永壽帝示意給云煙喝避子湯,而旁的人也不知情,那么,能做手腳的,也就只有東方京墨了。
東方京墨沒有否認,直言道:“是我。”
云煙震驚,“你為何要這般做?”
東方京墨坦然地看著云煙,“因為我窺得天機,能夠助你解同生蠱,度過劫難的人,是你腹中的孩子。”
“…”云煙啞然。
她心中的情緒復雜極了…
東方京墨繼續道:“眼下,為了確保這個孩子順利降生,平安長大,咱們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永壽帝。”
云煙瞬間從驚惶慌亂中走出,她的肚子里已經有一個小小生命的存在,她不可能放棄。
“我知道。”云煙看向東方京墨,“就算是面臨最壞的局勢,我們也要為這個孩子創造最好的人生!”
東方京墨握住云煙的手,溫柔安撫,“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好你們娘倆。”
云煙伸手撫向平坦的小腹,神色從容,“嗯,我們不怕。”
她知道,從此,她有了鎧甲,也有了軟肋。
她可以與所有人為敵,只為護住這個可愛的小生命。
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任何的痛苦磨難,她都不怕,并且,她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