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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依依

熊貓書庫    一世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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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千佛明白蔣越的意思,兩害相權,端看選擇哪一頭了。

  如今水災剛剛過去,瘟疫又起,正值用錢用人之際。

  蔣越身為一堂之主,做這樣的決定本身沒錯。

  可是他同樣也是一個醫者,眼睜睜地看著疫病一天天擴散,自己明明能夠阻止卻任由其發生,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

  沉吟道:“我記得,去年懷仁堂申報增設屋苑,翻新熟藥所的配備,凌叔是批準了的。

  但因趙老先生一直忙著年底結算之時,銀兩撥付不及時,便許懷仁堂挪動庫銀墊用。后面可有補給?”

  幾位管事暗嘆常千佛好記性,常家堡上百家藥堂,大小事務成山累積,他竟連這等未經自己手的瑣事都記得清楚。

  蔣越道:“開過年就補上了。庫銀儲備目前尚且足夠,只是洪災過后,近半數災民無家可歸,莫說付藥錢,就連三餐飯食都要依靠救濟。

  我昨日問過賬房,除卻近日采辦的大筆花銷,單是每日消耗的米糧藥錢,業已難以維持收支平衡。

  照這么發展下去,庫銀只出不進,怕也撐不了太久了。我已向錢塘江南總務處遞了借款單子,希望那頭能酌情通融。”

  各堂之間藥材調配相對容易,相互挪帳卻是需要半畝堂加印落章的。

  洛陽遠隔千里,讓賬房總本遞去洛陽審批,再送回來,一個月時間就過去了。時間上肯定是來不及的。

  錢塘總務處坐鎮江南,協調統籌江南各大藥堂的事務往來,有一定權限,但于錢銀調配之上,卻未必能幫上多大忙。

  常千佛道:“這個倒不用擔心,非常時候,加私印是一樣的。”

  蔣越心頭略松。

  常千佛是公子爺,他開口說要調銀,各大堂的當家想必還是買賬的。

  常千佛又問:“可有向附近藥堂請派人手增援?”

  蔣越道:“前日派了人去固安堂調藥,得知建康也有疫發跡象,老莫撥了兩車藥材送來應急,人手方面卻是不敢輕動。

  我已派人前往姑蘇崇德堂和揚州尚義堂,只不過一來一回需時日,估摸著老黎和老杜派來增援的人,應當在三日后到。”

  “庫房相應藥材的儲備還有多少?”

  蔣越道:“尚有三日之數。博彥出城添購去了。

  我也寫了信去靈藥谷和常州的藥莊子。

  常州尚未回信,不過大小姐那邊已回了信,現有十六車藥材從靈藥谷出發,正在押送路上,明日中午就能抵達。”

  常千佛點頭:“再催催常州的藥莊子。讓朱玄把莊子里的事務先放下,親自負責懷仁堂藥材的采辦事宜。切不可斷了庫存。”

  蔣越應道:“是。”回頭交待傅修:“這事你去辦。”

  傅修連忙應下。

  說著話已到議事廳。

  負責灑掃端茶的伙計們都派出去幫手了,東藥房的管事陳校己親自去倒了水來,因沒有生火,卻是冷茶。

  常千佛倒也不在意。

  他半路上聽說了滁州遭瘟的消息,一路快馬折回,到了之后先是救人,然后召集各位當家管家緊急議事,一口水都沒喝上。

  也是渴了,將那冷茶連喝了三盅。

  一面聆聽各房管事逐個上前匯報情況。

  偶爾出聲詢問兩句,說話不多,提出問題卻都在點子上。

  幾位管事自不敢存了糊弄怠慢的心思。唯恐叫這位年輕東家看輕了去,將要匯報的一應事宜在心中打了好幾遍腹稿,確認無遺,這才上前將切實難處,個人建議及相關利弊精煉說了。

  常千佛認真聽著,偶爾提出異議,或回頭征詢凌涪的意見,大多數章程還是采納了眾位管事的意見擬定。

  傅修在一旁聽著常千佛,心中多有敬服。

  公子爺心有丘壑,行事穩進不燥。且于御人之道上十分圓熟,只從大處把控,枝葉細節上并不過多干涉。

  言語之中有敲打,亦有信重倚仗諸位管事,讓其放開了手腳去干的意思。

  傅修此時更對蔣越的話深有感觸,把事做好,跟讓別人把事做好,是完全不一樣的學問。

  傅修感覺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

  議完事已是天黑。

  一個身穿著豆綠色縐紗長裙的少女挑了燈籠來迎。

  夜風拂得裙擺飄揚欲飛,愈發勾勒得那身姿如柳條般曼妙纖長。青絲用湖綠色的絲帶從耳后一直纏到了發尾,長長一把拖曳胸前,直垂到了腰際。

  眉彎如月,盈盈淺笑,像自月亮上打著燈籠走來的嫦娥仙子。

  沖著常千佛甜甜喚一聲:“常大哥。”

  常千佛目光微頓一下,回頭向蔣越笑道:“這是…依依罷?”

  一個年輕男子從大石后跳出來,叫道:“還有我呢!”

  大行幾步上前,抱住常千佛在他后背上重重捶一記:“好兄弟,好久不見啊。”

  蔣越拉下臉,語氣倒并不如何嚴厲,有少許責備意:“蔣凡,沒個尊卑。”

  常千佛還了蔣凡一記,回頭笑道:“蔣叔這是哪里話?蔣凡是我兄弟,依依是我親妹妹,大家雖無血緣,卻勝似親人,哪來什么尊卑之說?”

  蔣依依提著燈籠站在月色下,笑意溫婉,聞言神情略滯了一下,隨即淺笑如初,道:“常大哥還沒有吃飯吧?”

  常千佛笑道:“你一說,還真有些餓了。”

  眾人一道去飯廳進食。

  蔣依依打燈籠走前面,常千佛和蔣凡一路勾肩搭背,說笑不停,倒讓傅修跟一眾管事驚訝不已。

  穩重端嚴的公子爺突然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偏偏還讓人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妥。

  傅修又想起蔣凡的話來,公子爺果然是個讓人看不到底,也看不透徹的人。

  飯食片刻上桌。

  一缽砂鍋雞,一大盤醬拌牛肉,一碗芫爆仔鴿、一尾蒸鰣魚,一鍋鮮筍煨肉,并八寶豆腐,四色菌菇,還有時令蔬菜五六樣,碗盞相連地擠在一張待客用的清漆大方桌上。

  色澤誘人,鮮香撲鼻,勾人肚里的饞蟲。

  若再平時,懷仁堂擺出這樣一桌菜自是沒問題。但如今抗瘟緊張之時,廚房的灶爐燒水熬藥一刻也不停歇,堂中上下一應人的飲用飯食都從簡,連蔣越都只有一菜加一湯的配置,這時能吃上這么豐盛的晚筵著實難得。

  常千佛笑著招呼眾位掌事上桌,又叫人上了一壺釅茶來,道:

  “我與在場的各位當家掌事,”看一眼傅修,接著道:“還有這位掌廳,有的是初次會面,有的是相識多年、久別重逢,都是喜事堪賀。

  今日我就借花獻佛,以茶水代酒,答謝諸位辛苦。

  待他日抗瘟大勝之日,再以酒肉酬壯士,與大家開懷痛飲一場,不醉不休。”

  請:m.小shuo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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