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信芳來到金秀家的時候,金秀正俯身揮著鋤頭,正在鋤地,上一輩子之中還真的沒有這么勞作過,這一輩子在元家倒是弄了不少些,其實桂大奶奶倒也沒有十分折磨金秀,只是叫她把雜草拔了,整理整理后院就是了,金秀倒是自己個想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就鋤一鋤地,順便等著人,正所謂養精蓄銳,放下香餌釣金鰲。
聽到納蘭信芳這話,金秀停下了勞作的樣子,將雙手支在鋤頭上,朝著這個惹是生非的毛頭小子翻了一個白眼,“怎么,你又惹事兒了嗎?”
納蘭信芳朝著金秀使勁的使眼色,“那里的話兒,我這不是想姐姐了嗎?”他拼命的朝著身后使眼色,顯然是要告訴金秀,外頭已經來了一頭大魚,自己應付不來,就只能來找金秀求救了,“所以來找姐姐您了!”
金秀朝著納蘭信芳眨眨眼,表示自己個知道了他的意思,卻又很無奈的搖搖頭,說起了另外的一件事兒,“你可知道,那《西游記》之中,孫悟空學了七十二變的功夫,菩提老祖最后是如何交代孫悟空的嗎?”
“不知道,”納蘭信芳老老實實回答,“菩提老祖交代了什么?”
“他和孫悟空交代,‘日后惹出事兒來,不要叫出為師的名號來’,你也是一樣,以后若是惹出禍事了,不要再說是我教的,”金秀朝著納蘭信芳的額頭,凌空指了指,“你也是一樣,今日的事兒過了,日后若是再說出我的名號,我是一概不認了。”
納蘭信芳吐吐舌頭,“是,姐姐,您的話兒我記下來了。”
“既然是有貴客來了,”金秀越過納蘭信芳的肩膀,朝著他身后慢慢開口,不過手里頭還是拿著那根鋤頭,“怎么還不趕緊著請進來,難不成是我這簡陋之地,貴客不愿意踏足嗎?”
納蘭信芳忙從金秀的面前躲開,躲在了金秀的身后去,元家那破舊的后院之門出現了一位穿著墨綠色長袍,腰間系著一根白玉腰帶,頭戴著一統瓜皮帽,腳底踩著皂底官靴,雙手背在身后,雙眉入鬢,劍眉星目,容顏俊朗,眼神深邃,進了此地,就是盯住了金秀。
金秀今日穿了一身絳紅色的大襖,底下是深青色的百褶裙,頭上挽了一個簡單的兩把刀,除卻青絲,一點珠翠都沒有,只是在鬢后戴了一朵橘黃色的絨花——這還是母親玉芬給她做的。手里頭還拿著鋤頭,一雙布鞋外頭套著草鞋,顯然,是真的在收拾菜地,并不是作秀之舉,福康安看到這里,實在是驚訝,他起初還以為納蘭信芳是在騙自己個,他就根本沒想到,會在長街之上不卑不亢說出如此驚人話語的少女之家竟然會出自如此寒門。
如今這個時代,可不是昔日春秋戰國百家爭鳴之時,那時候,若是有什么天縱之才,突然出現,那大概是一些不為人知的山門放出來攪亂天下風云的奇才,別人就不說,單單說鬼谷子門下的龐涓孫臏二人師兄弟的爭斗,就直接影響到了兩國的國運。
如今這個時代,不太可能存在什么隱世山門了,起初福康安驚聞納蘭信芳所言之語,還以為又是什么山門高人培育出來的厲害人物,可到了這里,竟然見到金秀在這里頭鋤地,就不免真的吃驚,這還是尋常護軍人家嗎?
金秀拿著鋤頭,也不放開,只是微微屈膝,“福三爺。”
“你知道我行三?”
“這話,多新鮮?”金秀微微一笑,“富察家最厲害的少年俊才,就是福三爺,誰都比不上的,那一日得了福三爺的名諱,我若是還不知道,那可真是蠢鈍如豬了。”
她說完了這話,一雙眼睛宛如深邃的秋水一般朝著福康安看去,看著福康安一動不動的,福康安似乎明白了金秀這眼神是什么意思,不甘不愿的朝著金秀拱手,算是行禮過。
金秀滿意一笑,將鋤頭交給了納蘭信芳,“貴客來了,沒有別的招待,還是請在我這涼亭之中一坐罷,至于你,”金秀轉過頭來,“芳哥兒把這幾塊菜地都給我鋤一遍,務必要又深又透。”
“啊?”納蘭信芳目瞪口呆,“我如何會做農活?這伺候莊稼的事兒,我不會做啊啊!”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金秀笑道,“若是不做,你回去就是,這邊,就不要你跟著了。”
納蘭信芳才不愿意家去,他剛才想看好戲沒看著,又被福康安裹挾著到了元家,心里頭若是說很樂意沒有一肚子的氣,那是連金秀也不相信,而且他自己個拿福康安沒辦法,但他對著金秀有迷之信心,希望金秀可以讓福康安吃癟,最好比上次長街上讓福康安吃癟,要來的更大一些,那么就算是今日一直在這里鋤地,也是心甘情愿的,于是他馬上接過了鋤頭,“姐姐的好意,我自然是要領受的,福三爺乃是貴客,您要好生招待才是。”
“招待”兩個字兒他特意咬的特別重一些,金秀了然,這邊卻不說話,只伸出手請福康安入亭子之內,亭子內和之前的毫無區別,唯一的就是在納蘭信芳素日里頭寫筆記的桌子上,擺放了一架瑤琴,那瑤琴樣式古樸,紋飾以金玉之物,又有許多提拔刻字,顯然是極為珍貴之物,似乎不應該在此地出現,福康安看了一眼,金秀笑道,“這是從納蘭家拿來的,今日我借花獻佛,彈一首曲子,以奉尊客,如何?”
福康安點點頭,他倒是要看看金秀有什么花招,都可以使出來,他就在這里等著,待客不能沒有茶,二妞早就在外頭準備好了,見到兩人坐下,忙提了一個茶壺來,給福康安倒了一碗熱開水,隨即朝著福康安福了福,又馬上迅速的跑了出去,二妞跑了出去,到了外頭玉芬屋里頭,對著母親興奮說道,“園子里頭來了一個好看極了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