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博淵去到車旁,自有人上前為他撩簾放下車凳。
“各位,有緣再見了。”
他回身笑了笑,在侍衛的虛扶下上了車。
車簾放下,窗門關好,馬車很快就啟動了,帶著后面十幾輛車跟浩浩蕩蕩的衛隊。
“姜兄,這就走了?”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眾人從震驚中回神,快步去到路面目送那車隊漸漸遠去。
“我看啊,姜兄不是王孫便是貴勛,不然誰人能有這么大架式。”
胡柯嘆了一口氣,先前他咋能沒發現身邊有個能人呢,白白錯過了交好的機會。
羅貞平也呢喃道:“原來世家大族的排場是這個樣子。”
“對了,我聽人說過,右林鎮那邊百年前出了一位大將軍,聽聞在京中封了候,不知道是不是姜家。”
“聽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么個大人物。如果真是姜兄祖上,既然在京中非富即貴,怎的又回到咱們這些鄉野之地來了?”
“想不通。”
“還跟我們做了同窗。”
大家你一句我一言思路漸漸清晰了起來,宋添蹙眉,想到姜博淵臨走時說的那些話。
有緣再見,想來他倆是有緣的吧。
馬車上,姜博淵放下窗簾一角,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鋪著名貴毛皮的車廂里,有小火爐,有茶幾,還有厚厚的軟榻。
此時,姜家老夫人鄭氏正坐于軟榻上,她銀發錦衣,原本凝著神,手指一下下撥著檀香木做的佛珠串,聽見那微微嘆息聲慢慢睜了眼。
“怎的?還舍不得?”
姜老夫人看著孫兒的樣子有些意外,這人自小頑劣成性,何時也跟那些人處出情義來了?臨走時還請一餐飯。
姜博淵斜靠在車壁上,想了想道:“剛好玩得盡興呢,這就走了,有點兒可惜。”
“玩?你啊你,這兩年就是玩得太野了,想那般便是那般,等回到京中,看你的日子怎么過得下去。”
鄭氏嘆息,瞄了翹腳的孫兒一眼,又慢慢閉了眼睛。
姜家的車隊慢慢消失在鎮口,這邊如此大的排場不少貓冬的民眾都跑出來看熱鬧,等車子不見了,大湊在一起聊一聊,說一說,大概也能猜到是誰家,只是那姜家人歷來低調,就算回村了也沒多少人知道。
布莊那邊,阿繡聽到動靜也出來了。
而今的姜家風光正盛,誰又能想到十幾年后又是另一方光景。
宋添考了甲等正首,晚上常氏在院子里又辦了三桌好菜,請大有吃飯慶祝。
年底趕貨,這月的月中跟月末都沒有休沐,再忙多半個月大家就要回家準備過年了。
難得的好日子,住在新院子那邊的幾人也都過來了。
宋明在這里做了月余,跟大家已經混熟,不再像之前那般拘束,恢復了一些少年郎應該有的鮮活氣息。
晚上弄了鍋子,還有燉肉跟煮魚。
宋二才叫了酒樓的伍掌柜,藥鋪里的童文誠,過來吃個便飯。
先前他離開一個半月,妻兒受人照顧,回來忙忙碌碌這么久,都沒能致個謝。
要談事的三個男人單獨去了里間擺上小桌,兩杯酒下肚,童文誠跟伍掌柜聽聞宋添考了甲等第一,都說了幾外恭賀的話。
能在一百多個學子中占有一席之地,學多幾年怎么的一個秀才不在話下。
宋二才搖頭,“只是末班卷,我兒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話是這般說,提到兒子宋二才還是紅光滿面,倍感驕傲。
“二才謙虛了,想想我家那兩個小子,當初連甲卷都沒拿回來一張,學了三五年乙都升不上去,我這老臉沒處放,不如早早打發他們幫忙做事。”
伍掌柜端著酒杯一飲而盡,他也有兩個兒子,只可惜不是讀書的料。
士、農、工、商、商排末等,就算再有錢在那些世家大族眼中都是俗物,但凡家里有點銀子,都想讓小輩走科考之路,盼著有出人頭地之日。
宋二才淺笑,又問起童文誠他家的情況,如果沒有記錯童家大兒子也在城中的私塾進學。
提到這,童文誠嘆了一口氣,最近他太忙了,月中的時候都沒能回去,家里什么情況還不得而知。
宋二才安慰了兩句,順口問起何家那邊的情況。
童文誠知道的不多,不過當初宋二才讓他打聽本家繡坊的情況倒是聽到一點東西。
童文誠剛想開口,后面顧及著伍掌柜,暫時沒提,只等一會散了席私底下找他說。
房間里的三人說說笑笑聊得起勁,堂屋中,一大一小兩張桌子也圍滿了人。
常氏帶著兩個孩子跟女人們一桌,剩下幾個男人跟霍皋便坐小桌子。
今兒個這餐飯也算是慶祝,常氏讓人溫了小酒,也讓大家盡個興,各自喝一杯。
王大牛雖人高馬大,看著像是糙漢子,卻不喜酒水,很快就下桌子了去灶房那邊揮著斧頭劈柴去了。
過些日子繡坊收工,他也要回家過年了,趁著還在多幫下手。
杜娟端著鍋子進灶房添燉菜,便見男人穿著薄薄的中衣在柴房外面揮臂劈柴。
自從王大牛搬去新院子那邊,兩人見面的時間便少了,除了他進繡坊搬貨時能見上兩眼,一早一晚幾乎照不了面,有時四五天也不見人影。
許是感覺到有人在瞧自己,王大牛側身,見是杜娟便裂嘴一笑。
長得那般魁梧,笑起來卻像個傻子,杜娟轉頭,嘴角也止不住地翹了起來。
將鼎鍋里剩下的那些菜盡數端上桌子,杜娟很快也放碗了。
她見別的人都在桌前嗑話聊天,躊躇一會便去了灶房那邊。
“王大哥,你劈這么多柴做啥,都快能燒好幾天了。”
杜娟拔了下耳邊的碎發,隨意跟他聊起話來。
王大牛揮起斧子劈開樁頭上的木柴,本想說多弄一點留著給你們過年用,后面想了想,小聲問道:“我衣裳又破了,多劈點柴,你能不能幫我補一補。”
他衣裳又破了?
杜娟笑道:“王大哥,多大點事兒,以后你說一聲便是了,何必這般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