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哥,這是娘專程給的,說是給你補身子。”
雖說剛剛阿繡已經將門掩上了,此時仍然有些心虛。
很顯然,常氏在給兒子開小灶。
利用公中的活,常氏十天八天給兒子偷偷藏個雞蛋也是常事。
宋添也不是第一次偷吃雞蛋了,這回突然臉燒。
“你吃吧。”
他將書本打開,裝著很認真的樣子。
“我不吃。娘說了,你讀書費腦子。”
阿繡輕輕敲了敲那蛋,幫他剝起殼來。
那些蛋殼她也沒有亂扔,用帕子包了起來,打算一會拿到灶房處理掉。
對方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宋添怎能不領情。
可是看著她瘦弱的肩膀,拿過那雞蛋他突然又有些難以下咽。
“添哥,你快吃吧。”
阿繡將包有蛋殼的帕子揣進袖中,打算去灶房那邊,卻聽見堂屋里的洪氏高聲在叫常氏。
常氏就在廚房里,“誒”了聲就過去了。
“娘,你叫我。”
常氏解圍裙,看著滿屋子的人感覺不太對。
昏暗的堂屋里黑壓壓坐滿了人,宋老爺子正坐主位,手里拿著旱煙桿子卻是沒抽,顯然心里正在想事。
洪氏坐他旁邊,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可是眼神兒不太對。
老大跟老三一家各坐在堂屋的左右兩邊,看那沉默的樣子應該剛剛就在談事兒了。
洪氏道:“老二家的,忙完了吧。坐會兒,有些事情要商量。”
“忙完了。爹,娘,有什么事兒就說吧。”
常氏拉了條兀子坐門邊,今兒個人齊,除了她家的兩個,連老三家的康哥兒都在,看來是家庭會議。
跟阿繡有關吧,一個兩個當叔當嬸的心眼小得跟針眼一樣,除了自個兒,誰也不憐惜她兒子,進了個人就跟掏了他家祖墳似的。
反正人她都帶回來了,愛咋地咋地。
常氏嘴角勾著一抹笑,神色不屑。
花了那么多銀子,還不擺個好臉色看,周氏咬牙,討厭死這個弟媳了,可偏偏人家男人又爭氣。
洪氏已經習慣二兒媳婦渾身豎刺的樣子,沒多在意,只是嘆道:“老二家的,進人的事兒如今也算如你的愿了。咱家什么情況你也是清楚的,雖說有老二跟老三在外掙兩個錢兒,可這錢不花正道上也折騰不起。”
明明是婆婆同意的事兒,此時說出來怎么又叫錢不花正道上了呢?
“娘,我二房進個人而已。那不是丫鬟,是給添哥兒找的媳婦。”
“我知道,你這個當娘的也不容易。”
常氏一開口洪氏就將話接了過來:“不過人進都進來了,咱們就不提了。就是如今我這個當娘的也有點為難,進那丫頭你管我要了十兩銀子,這筆開銷不低。
都是為了添哥兒,這我也不多說了,就是虹哥兒進鎮上學館的事,老大家的去年都在提了,我想到家里的情況一直沒同意。現下家里進了人,這事兒要是不辦辦,我手里這碗水端不平,落在外人眼里也不免被人說道。”
要說宋家根本沒有分家,老爺子跟老太太真想送宋虹進學堂,強硬一點也就是跟大家知會一聲便成了。
可家里的現銀進項來自宋家二房,宋三才的貨郞生意也是宋二才在鎮上找人拿貨,先行準備。二房常氏又是個潑辣吃不了虧的人,這事情二房兩口子要是不點頭,到時鬧出分家這樣的事情來,那可就不妙了。
又是這事,常氏呵呵一笑:“娘,我沒讀過書,可也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道理。咱們家要培養小輩無可厚非,可宋家又不是鄉紳富戶,培養一個娃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送人那都得挑著來,畢竟沒有那么多銀子隨便折騰。娘,你說是吧。”
當年宋家供宋二才進學,花完了家底不說,那是連地都買了幾畝才撈到一個童生而已。
其實宋二才的年齡并不算大,現下還不到三十。
他這個年紀繼續參考的人多的是,就算跟兒孫同進考場都屢見不鮮。
按理宋二才還有機會,早早放下書本實在可惜,畢竟已經踏出一步。
只可惜當年他過了童生下過三場勻不中,家里矛盾漸深,幾房各有心思,就不愿意再供了。加之當年所出的那樁事情,宋二才發誓放下書本,徹底斷了念想。
真要挑人進學館上書院,常氏心中還是想著丈夫,但她也知道這事情不可能,便將希望放在了兒子身上。
“喲,老二家的,聽你這意思,是覺得你家添哥兒才合適上鎮吧!合著家里的好事兒都讓你家占了去,咱們這兩房人都得掏心掏肺供著你?”
周氏可不樂意了,成天緊著那十幾畝田地累死累活,到頭來是為他人而努力,做白日夢呢。
“大嫂,我那能讓你供著呢。要說現下咱們家這日子,二才兄弟三人都成家立業了,不如將這家分一分,以后各管各的日子,省得暗地里被人說道。”
常氏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她還真想將這個家分了,成日為這些事鬧騰,惹人煩心。
“老二家的,我兩個老家伙還在呢,那有分家的道理。”
洪氏一聽分家,眉頭都皺一塊去了,不過言語中沒有多嚴厲,顯然是在安撫常氏。
周氏憤憤不平:“爹,娘,你看她都囂張成這樣了,咋能還護著她呢。買小丫頭都花十兩銀子了,再送添哥兒去鎮上的學館,合著我們這些就不是人了?當年大才為老二讓道,而今又要讓我家虹哥兒給添哥兒讓道,這可不成。”
常氏一個燒疤臉兒子她有啥好供的,看看城里那些舉人秀才,誰個臉上會頂著疤,官老爺光看看那張臉,都懶得看那文章了。
別說是去鎮上的學館,就算去城里的書院,那也不可能學出名堂來,連他爹都比不上。
“什么讓道不讓道的?”
常氏最聽不得這些話:“大嫂,當年大哥也不是沒進過學,是他自己跟不上主動放棄,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給我男人讓道呢?”
常氏惱怒:“再說說給我兒買媳婦的事,這不是當年你們造出來的孽嗎?我兒痛苦了這么多年,而今我這個當娘的也就是為他花了十兩銀子,就跟掏了你們的心窩子一樣。你們的羞恥之心呢?給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