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影記得小金烏說過,那道分身之所以造的那樣完美,是因為帝君教授的法術,帝君傳授的修習之法大多古怪,法術也是一樣,其中更是不乏禁術。
這些上古傳下來的法術,大半誕生于六界大戰,效用非凡,同樣,代價亦是非常,因而在后古被列為禁術,束之高閣。
她能知道,也是因為常去天權塔樓的緣故。
目下這道禁制幾乎凝聚了小金烏全部的修為,一般的元神分身根本不可能比本體強,若是禁術,也就只有——
法生萬相!
那種燃燒修為作為代價的禁術!!
織影不覺沁出一身冷汗,又驚又怒又恨,驚他設結界同時又用上禁術,怒他肆意妄為,為了阻止自己而罔顧自身性命,恨自己粗心大意,沒有及時認出那是分身,導致現在的局面。
終究還是恨自己多一些。
她直直望著天窟前的人,用力拍打金翎,聲嘶力竭:“阿霄,你不能這樣!”
“我只能這樣!”
小金烏沒有回頭,本體仍充作火行至寶支撐鏡引結界修復天穹,神識傳音響徹腦海,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是不會讓你送死的。”
平靜,執拗,決絕,信念堅定,無可回寰。
“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失去本命真火,失去修為,便與凡人無異,在結界反噬到來的時候,何以自衛?
她拼了命地跟宿命背向而行,試圖改變問心洞的悲慘預言,現在她想救的人要用他的命換自己的命?
何其諷刺!
不能這樣,不能…
織影閉上眼睛,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孤注一擲的決定,畢生修為鑄就的禁制,她若硬要從里破出,必然會傷了他。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一定不會這樣做。
還有什么方法,既可以出去又不會傷到他?一定有的,一定有!
織影緩緩睜開眼睛,不意中一抹銀色躍入視野,目光陡然凝住,漸漸煥發一絲神采。
同源相生,或許可以…
她將指尖抵著纏枝上的銀珠,以神識召喚:“彌生。”
“主人。”
“再幫我最后一次吧。”
彌生默了一瞬,應道:“…是,主人。”
一道細如發絲的絢麗光線從淡紅的指尖析出,轉瞬沒入銀珠。
片刻后,細線重新鉆回血肉之中,突然涌入的火灼之痛讓織影在剎那間眉目深蹙,等她慢慢適應了這種痛苦,凝眸再看纏枝指環,珠光中那抹金色已然消失。
結束吧,早該結束了。
她將手掌貼住金翎,還未動作,昏暗的天穹之西陡然添了一重深色,粗粗一掃,有上百之眾,打頭之人修長的身軀包裹在白袍銀鎧下,彷如暗夜中,利劍出鞘那一抹肅殺的寒光。
眼看這一行人氣勢洶洶地奔向天窟,織影忙出聲制止:“你們不要妄動!他在修補蒼穹,你們不可以打擾,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聞聲,雎略一停,身后諸神亦駐足凝望。
小金烏正以自身為媒,用純正的真火之力維系一個結界。
結界前,深藍夜幕撕開一個丘壑般巨大的瘡疤,洪流由此汩汩外涌,沾染濁息,變成惡臭的黑水,向八方擴散,荼毒人世。
瘡疤還在向外撕裂,但不能否認,它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向里愈合,不斷愈合。
他是追織影而來,眼下在此阻洪,那么…
雎略四下環顧,定睛于遠離洪流的一對收合的金色雙翼上。
同行而來的飛廉不曾看見不周山那一幕,但他看見過那場盛大的金雨盟誓,因而也有所感,他盯著金色雙翼,仍有些不確定地喚了聲:“卿云?”
織影這才曉得,在小金烏設下的這個禁制里,她看得見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卻看不見她。
果然蓄謀已久…
一抹苦笑在唇角泛開,織影撫著心口,眉宇間的痛色一寸一寸收斂至無。
手掌緊貼金翎內壁,清喝:“開!”
細織密疊的金翎仿佛被撓了癢窩,簌簌抖動,繼而化成迷離的金色光粉,在深藍幕布中悠悠隱沒。
小金烏滿眼驚愕。
怎么會?除非他本人出手,除非他死,否則沒人能解得開金翎禁制,怎么會解開?!
該死的怎么解開了!!
織影從淡化的流光中走出,眉目如畫,繪出堅毅的神采,將對面諸神逐一掃過,這群人里有上神,亦有上仙,不一而同,都是精于五行術法的各族翹楚,且五行神力均等,她心中對雎略的計劃有了計較。
“諸位可是為天窟而來?”
“正是。”飛廉道,“洪水為患,六界動蕩,我輩神族理應勠力同心,共抗災劫。”
這是請她與新天界站在統一戰線的意思。
織影毫不拖泥帶水,微微側身,抬手引向鏡引結界:“我可以凈化濁息,諸位請。”
新天界一眾正要上前,忽聞一聲如雷暴喝:“慢!”
諸神循聲望去。
小金烏雙唇緊抿,身體未曾移動分毫,只站在那里,就足以給人沉重的威壓,便是同為上神者,亦覺周身僵硬,難以動作。
他盯著烏壓壓的人群,目光落定一人:“雎略,你若還有心,就別讓她靠近這里,更不要求她幫忙,否則你我都將后悔一生!”
這話說的不盡不詳,弄得人一頭霧水。
有看不慣他的人指責道:“危言聳聽!你這煞神向來處事乖張,胡作非為也不看看時候!”
織影目中倏地劃過一抹厲色,她望向雎略,語氣還算平和:“風使剛才說勠力同心,陛下也認為?”
預感她要做什么,雎略頓了下,淡聲道:“理應如此。”
“那好,你可以滾了。”
織影輕揚云袖,對面人群中一道身影被提了出來,她看也不看一眼,漠然轉身,足踏虛空,向天窟下的人走去。
眾目睽睽之下被人驅逐,那人壓著心頭屈辱,盯著她的背影,沉聲喝問:“卿云上神,你這是何意!”
織影頭也不回,步履未變:“新天界水神,放任鐘山東部海嘯肆虐,直至禍延符禺山,水族求助英浮宮,始有作為。玩忽職守,藐視生靈,其罪當何?
“我夫君以一己之力開啟鏡引結界阻御洪流,福澤蒼生,功于六界。
“你,不該以‘煞神’相稱,更不配站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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