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又要去見那位嗎…”回想起初闖紫陽仙府的經歷,冀北陽忍不住一頓哀嚎。
面對如此抗拒的情緒,少女端起酒盅笑而不語。
“哎?”酒未入喉,酒盅便被羅肆至以茶杯替之。
“喂…涉世未深終歸也是江湖人,誰不是大塊肉大碗酒。若師侄想喝自酌便是,何故搶去他人的。”
聞言冀北陽哈哈大笑,“喝酒這事怎可少了我!”說著就要上手給自己的酒盅滿上,不料立馬挨了一記打。
羅肆至鐵青著臉,冷眼瞪著粗獷不已刀疤臉,“一人胡鬧不夠,你也要跟著?”
言下之意清晰明了,那丫頭顯然是量小癮大、稍沾點滴就會變成醉鬼耍酒瘋的主兒。眼下尚有要事未了,怎能在這時爛醉如泥。
“誒呀…”凌若嘟起嘴發出一聲嬌嗔,企圖撒嬌蒙混過關。“其實本姑娘酒量不小,只要心里想著事,頭腦便是清醒的。再說喝酒是為就羊肉,絕不多碰。”
心里想著事就能確保頭腦清醒?這話若是別人說或許還有幾分可信,但從這丫頭嘴里說出…
為數不多的兩回醉酒全都被自己趕上,要么趴在桌子上大哭大鬧,要么意亂情迷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從她口中說出的擔保,當沒聽見便是。
“那也不行,此事到此為止。”羅肆至嚴聲厲色,沒有一絲轉圜余地。
“好吧…”凌若立刻蔫了聲,“不過在去京城前還有個人相見。”
如今她人在海寧,老板娘和掌柜安然無恙,剩下最牽掛的人莫過于周霜吟了。離別至今不足一個春秋,可在陰曹地府走上一圈后,仿佛與常世眾人隔了一生。
尤其是進入“妄”之前,從街坊口中得知乳母一家連夜搬遷,對她們的蹤跡一無所知,心中便更是擔憂。只好寄希望于乳母,畢竟年輕時與人修習道法,或許和預知塘溪縣異變一樣料到海寧縣將有劫難,從而遠行避難。
既然危難已除,她們之間亦有決定,想必近日會返回。
見凌若想得出神,羅肆至點頭應道,“只要此人不會打翻為夫的醋罐,隨夫人開心。”語氣依舊嚴肅,但是面容已經柔和幾分。
習慣與此人放浪形骸、賴賴唧唧的相處模式,突然正經起來有些不習慣。而且他說得是什么屁話,自己何時打翻過醋罐子?
畢竟剛挨了說,翻白眼這等危險行為還是得忍住。于是耐下心來解釋道,“是一位小妹妹,離開海寧前寄放在她乳母家。”
羅肆至點點頭,仿佛她的回答都在意料之內。倒是小雪顯得十分激動,掙脫冀北陽的魔爪,跳到凌若肩上激動得喵叫。
“不過是否能見到,可就兩說了。”
撂下之句話,黑衣男子扇起烏金扇闊步走出客棧。
是夜,無風無月,熱鬧異常。
填飽肚子后與掌柜和老板娘告辭,離開客棧與羅肆至會和。
紅衣之后還跟著一個墨綠色的尾巴,凌若轉過身雙手叉腰的看著冀北陽問道,“你跟著我作何?”
“不是說好一同去京城拜訪紫陽真人?”
“那是之后,但是現在本姑娘要先去民巷看望妹妹。”
“并不妨礙。”刀疤赫然矚目,配上月黑風高夜,冀北陽這一笑像極了欲行惡事之徒。
本想與他說道說道妨礙與否該由她說的算,動了動嘴唇又決定作罷。從回到海寧縣的那刻起,懸著的心始終沒有放下,生怕眼前的安寧只是假象。
城北民巷——
從夕已過,正是聚堆閑聊家常的時候。相比石橋廣場的熱鬧,巷道內顯得清冷許多。但是不同于往日的漆黑靜寂,再是清貧的人家,也在門扉窗欞外掛滿喜氣裝飾。
往里沒走多遠,凌若停下腳步。
“到了?”
“沒有。”少女搖了搖頭,指向拐角處的某座房舍示意方位。
“沒到干嘛停下,再走幾步就到了。”
冀北陽一個糙老爺們,對女兒家的細膩心思一無所知。但是他知道的是在外跑江湖最忌被人知曉軟肋。可正所謂俠骨柔情,誰心里還沒個牽掛。在他看來,想見的人千里迢迢也要沖去見,想去的地方跋山涉水也要不能放棄。
既然高徒小丫頭心有牽掛,那便親自見上一面。以她現在的能力,即便再帶個小小丫頭在身邊也毫不費力,再不濟還有大黑臉暗中保護。
可不知為何,臨了臨了的又畏縮起來。
“你個蠢棒槌。”凌若咬唇,低聲喃喃表現出不滿情緒。
自打走進民巷,右眼皮就一直跳。以前從不將此等怪力亂神當回事,可偏偏在周霜吟的事上,那股強烈的不安變得難以忽視。
冀北陽大步流星朝前邁進,大概走了三丈遠,便轉過身招呼起來。
“高徒小丫頭,巷子里挨家挨戶都在大門外掛著香囊,方才指的那家院子里有燭光,肯定有人在家。別磨蹭了,快來!”
有人在家?
聽聞此言,不知該開心還是擔憂。
就在不久前,和羅肆至尋他們一家時,此地已是敗落庭院,怎在如此短的功夫里就搬了回來?
但是與人相見的迫切心情沖破心底對細節的思量,凌若點點頭,疾步跑上前去。
確如冀北陽所說,院落前的雜草已被清理干凈,熟悉的木門外掛著幾個裝滿花草的香囊,看樣子掛上去還沒幾天,與海寧縣全縣百姓醒來的時間吻合。
叩叩——
少女上前輕敲門扉,她的心情很復雜,又是期待又是惶恐,仿佛在等待一場審判。
不多時,從門那一側傳來不疾不徐的走步聲——“是誰?”
聽到有人聲,凌若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整理情緒后,用盡可能柔和的聲音應道,“是我,凌若,吟兒的姐姐。”
“呀,是凌姑娘!稍等,愚婦這就開門!”
“吱嘎——”門扉輕啟,露出那張熟悉面容。額間一層薄汗,許是在屋里忙著活計。
“好久不見,一家可好?”向來不擅長與人寒暄的凌若主動的問候著門前婦人。
“嗨呀,沒有好不好的,還是老樣子!”周霜吟乳母咧嘴一笑,眼角擠出幾道深淺不一的紋理,頗具縣城婦女的模樣。
“來來來,別在外面站著,快到家里坐坐。”一邊說著,一邊將凌若請進門。
正欲關門,突然發現紅衣少女身后還跟著一個大個頭男子,乳母愣了片刻,“這是?”
“啊,忘記與你介紹,此人乃是半道撿來的幫工,見到小女子養的貓兒就邁不動腿,之后便一直跟著了。”
雖說沒必要撒謊欺騙,但也沒必要全盤托出,干脆真假參半。
對此冀北陽并無異議,甚至有些享受。
才剛邁入院子,大腿就被緊緊抱住。
“凌若姐姐你可回來了!”
看來是院子里動靜太大,被吟兒給發現了。凌若俯下身子朝著小丫頭的鼻子輕輕一刮。
“本打算悄悄進去給吟兒一個驚喜,結果現在被發現了,你說姐姐該夸你機靈過頭,還是該嗔怒一番發個小脾氣呢?”
周霜吟沒有言語,緊緊抱住凌若雙腿,像極了無理取鬧耍賴皮的小孩。
“喂,房頂上那位,吟兒你是見過的,要不要雙腳站在平地‘與民同樂’?”
話音剛落,圍院矮墻上滑落幾枚小石子,落地無聲卻也被少女察覺,于是沒有進一步揭穿,在漆黑的夜空里掩面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