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應該保存體力,不要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凌若斂氣屏息,閉目凝神。
可是不管她如何凝聚靈息,體內的靈力散若盤沙,根本不聽召喚。
剛才的那一擊絕不簡單。
好不容易才復生小雪,凌若絕不允許任何人將她和貓兒再分開,咬著牙也要施展術法。
現在尚不知曉偷襲者是誰,興許有湮離族“不移”加持,也不好察覺他們的行蹤。可是不知為何她此刻五感不若先前敏銳。
難道是剛才的偷襲所致?凌若不敢肯定。
這其中肯定是陸府的人在搞鬼,聯想陸家主母那句“陸府底牌”實在太模糊,根本想象不到她即將面對的究竟是何。
雖然現在無力驅使靈符,但是尚有劍意和劍氣作為后手,即便小雪此刻無法化形,也不受影響。
以心為念,以意為劍。
少女在心中默默吟唱,將心念筑成劍氣。不多時,在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柄巨大長劍,乃是心劍合一過后形成的氣劍。
承載著凌若的心愿,朝主母揮砍而去。
年輕將領眼疾手快,肉身為盾,挺身上前為他的主人擋劍。
可是他卻完全不知氣劍的威力遠比尋常銅鐵更大。待反應過來時,雙眼瞪得老大,滴溜溜的滾向凌若腳下。
年輕將領,身首異處。
方才那道劍氣從前方急沖而下,勢不可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將他從腰部斜切成兩半。被劍氣擊飛的上半身,仍保持展開雙臂之姿,似乎準備隨時為主母獻身。
確然,他奉獻了,以忠誠,以血肉。
鮮艷的紅色濺在主母的臉上。見狀,向來注重形象的女人并沒有用手擦拭,而是任由這溫熱的血液駐留在臉上。也未多言,眼神中或威嚴,或剛毅,可唯獨看不出是否在悲痛。
凌若這邊的狀態也不好,眼看剛搶奪而來戰勢上風轉瞬消逝。
然而最可怕的并非如此,而是都已經被逼到如此境地,竟然還沒親眼看到攻擊她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但是在她的心中已經隱約可以猜到,剛才那一擊定然與契桃之母有關。
提到契桃的母親,神情又變的晦暗而復雜。
正是這么想著,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
“凌若妹妹,別來無恙。”
——是契木!
契家怎么這么快就到了,雖然料想到契桃之母會趁機傳話,可這之間的空隙太短,是如何做到的?
以及這個聲音…就在她的身后,近的甚至可以感覺到從唇邊呼之而出的溫熱氣息。契木毫不在意的任由鬢旁長發落在凌若的脖頸之間。
有些扎,也有些癢。
怎么可能…
他是如何做到這般靠近卻不被感知的?
凌若訝異極了,訝異之余,更多的是慌迫。因為從未遇過這種情況,她不知該怎么辦。
可是她不想認輸,不想服軟,不想被人知曉。
尤其是不愿在此人面前暴露出震驚與不安。
強行壓制著情緒,玉面緊繃,片刻過后以平淡又冷漠的聲音暗嘲道,“契木大哥打招呼的方式可不算友好。”
不論是先前的預感、猜測,還是而后從陸家族長與主母的對話,都足以肯定契家與其他幾個柱族狼狽為奸的事實。
他們誓要破壞冥島封印,讓地府之門重見天日。
“還有空分神嗎,凌若妹妹?”
冷不丁聽到契木陰陽怪氣的語調,凌若剛想講他噎回去,不料接下來的動作讓少女不由悶哼了一聲。
“唔…”
“你是不是特別好奇這里是什么?”
聞言,凌若面露難色。
身受重傷卻有不知傷口被填充了什么,她的確有些好奇。但是更讓她難受的是被對方忽如其來的撫摸。
方才被偷襲的位置有些敏感,位于中府穴與云門穴之間,被一股氣力刺穿。雖未傷及要害,卻已經不能行動自如,整個左肩幾乎失去知覺,連同手臂也形如擺設。
契木卻低頭將下巴托在凌若的左肩,硌的生疼。而狀似撫摸的手,時不時在她未及反應之時暗地里使勁。
在凌若心中,痛已經不是最難忍受的,屈辱才是。
沒想到這人不僅性格變得扭曲,連舉止也不再顧及風雅。
“男女…授受不親,莫要碰我。”
聞言,對方的手果然安分了不少,可是片刻之后便聽到契木仰天狂笑。
“哈哈哈!凌若妹妹你可真是笑死我了!這么死板,如何招人喜歡呢?”
說著,手從身后繞到胸前,向上游走片刻忽然用力捏住凌若的下巴。
“可是還偏偏有人喜歡,這才最可惡!”
凌若可以明確感覺到契木咬牙切齒。只是有許多不解,有沒有人喜歡自己又干他何事?
少女用力想要甩開那人的手,可惜被牽制的根本使不上力。
正在此時,又聽到一句讓她驚詫的話。
“契兆,不要手軟,把這位肩負冥島未來的夢魂之主廢掉。”
身后并未立刻應聲,大約遲疑片刻,才說了一句“是”。
聞聲,凌若的心咯噔一下,徹底沉了下去。連同她的身體似乎也有些無力支撐。
契桃…最終還是選擇了契府嗎?
見狀,契木一副說風涼話的模樣。
“哎呀,凌若妹妹是不是感到絕望、難過?呵呵,不過,最讓你痛心的莫過于背叛吧,嗯?”
確實如他所說,凌若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充斥著背叛、絕望與痛心疾首。
為什么她總是要經歷這些?常世也好,冥島也罷,為什么不能讓她心思單純的、毫不設防的去相信一個人?!
雖然心中抱怨,卻也意識到問題所在。想到這里,少女心驚。
剛才契木何至于提及背叛二字,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與契桃的事情?
或者,當真是契桃“背叛”了她?
“感到不可思議嗎?”
契木冷笑幾聲,熱氣又噴在纖纖玉頸。凌若下意識的想躲,卻不行。而且被他“環”在身前,無法看到這人此刻是何表情。
但是可以感覺到再說這句話時冷酷的眼神。
身著淺霜色外衣的這位契家未來之主明顯意猶未盡,見少女并未回應,也不影響他口若懸河。
“我的凌若妹妹,傳聞中千年才出一位的冥島天之嬌女,你要知道人心向來是復雜的。”
人心復雜,她怎會不知?
凌若冷笑一聲,慢慢轉身冷漠的瞪著契木道,“是啊,不只是復雜,還是黑色的。”
這一轉身,看到的還有正在施法的契桃。哦不,是男身的契兆。
聞言,契木并未生氣,反而意有所指的說了句:“恐怕在你面前,心最黑的可不是我,而是身后的這位‘少年’噢。”
她并不好奇契木會知曉契桃的女身,可是卻不清楚究竟是何時知曉她二人的“交情”。
從初遇到短暫的告別,也不過是一天的功夫。
前一晚還在信誓旦旦的說,“凌若姐姐,你放心,我是不會害你的。”
可是現在呢?
見凌若眸底泛著落寞,契桃心中也不是滋味。
在她看來,凌若是她兒時的崇拜和理想,不假。可是最后的選擇是契府,也不奇怪。
在現實面前,理想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堪一擊。既不能化作變強的能力,也無法因此被器重而堪負要位。
與其說是背叛,不如說是從一而終的選擇,或者稱為“不容選擇的選擇”。
契桃低下頭,她感到羞愧,卻又不能擅作主張停下正在施展的術法。
想起不久前凌若姐姐柔聲細語的關切,心中的某一處角落在隱隱作痛。
見狀,少女笑了。
被人背叛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會非常難過,心理落差極大,卻不覺得憤怒。因為這一切的發展,都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呵,桃桃大可不必如此。”
凌若也懶得在契木面前演戲,便直呼契桃真實姓名。用手擦掉嘴角的血,“我早就說過,許多事或許生來注定,無法更改。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究竟如何走,只需聽從內心的聲音。記住,這是你的選擇,所以要好好走下去。”
熟悉的話語,卻不是熟悉的場景,契桃聽得有些難過。
然而紫裙少女話未說完,轉而看向契木繼續道,“何況,你難道以為這就會贏了我嗎?”
“啪啪啪!”契木一邊拍手,一邊投去贊許的目光。
“呵呵,凌若妹妹自小就一副傲骨寒霜的姿態,誰也不肯搭理,都這種時候了,還要對后輩傳授人生道理。怎么,在常世沒待夠嗎?”
聞言,心就又是一緊。
知曉她去常世的人的確不在少數,可是這種口吻…
他應該遠比自己想象中參與的更多。
見少女對他又是不理不睬,契木咂嘴。
“如今,還若果你愿意求饒,或許我會看在兒時的情分上,饒你不死。”
“小人得志。”
剛才那一擊來的突然,少女顯然來不及反應。
只是沒有想到契桃功法如此了得,而且路數清奇,令她無從招架。當然,拋除而后在傷口中的莫名物體,當初的那一下刺穿即便沒有用盡十成十的功力,也是鉚足狠勁兒。
契木的撫摸更是雪上加霜,不僅在情感上排斥,更在身體上感到惡心。
凌若現在連站起來都很困難,走路有些踉蹌,她繞開契木,想離他遠遠的。
方才的痛感還在,但是她不肯發出一聲痛吟。
經過男子時,少女發出一聲冷笑。
“你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嗎?”
身體仍舊虛弱,卻擋不住她此刻凌厲的氣勢。
“叫囂什么!”契木朝著她啐了一口,“高傲如何,未來夢魂族長如何,不過手下敗將。你,馬上就會從冥島消失,并且無人知曉。”
說罷,契木發出自信而響亮的笑聲。
“是嗎?你以為自己的計謀,天衣無縫?”
凌若雙眼瞥向那個狂傲自大的契家繼任者,滿是不屑的用手蹭去嘴邊新流出的血絲。
“什么意思,難不成你留有后手?”
契木并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而是故作嘲諷道,“真是不知道山遠那家伙喜歡你哪點,除了像個冰塊給人解暑,屁用沒有。”
山遠哥哥?!
聽到契木提及,忽然有些心慌。自前一日醒來失憶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說與山遠哥哥。可是又怎料他這一走竟會這么久。
而且又從契木口中出現,說不慌張那都是假的!
但不管是契木和山遠的交情還是后來的性格,前后差別太大,大到已經不單是能不能接受的問題。
她多么希望眼前這個時而陰陽怪氣,時而猥瑣憎惡的契木是假的。可是凌若以感知之法探尋過,的確是他本人,并非冒名頂替。
事實就擺在眼前,不論多么不愿意相信,契木就是契木,一個恍若新生卻以罪惡為樂的惡劣大少爺。
當然,這是今日以前對他的看法。現在——語氣、說話方式,完全像換了一個人,若再做次評價,恐怕不是批評,倒像是夸獎。
她不由想到“奪舍”,本來這種事在冥島是絕不可能發生,可是看到眼下之境,先前的想法,恐怕也是有些絕對了。
既然覺得凌若高冷,那就更冷點給他看好了。于是不負期待的揚起下巴,斜睨著狹長眸子,以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隨即冷哼一聲。
“你也就現在橫,用不了多久就送你去陪山遠,也不枉我二人曾經兄弟一場。”
正當此時,剛才的異物填充之感已經漫及全身。她現在不廣是完全使不上力,甚至能感到她的每一絲神魂都在被人剝離。
凌若覺得自己即將剩下一個空殼。
說著,契木獰笑幾聲,聽得契桃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聽到那邊的動靜。契木以食指在契桃的下巴處來回逗弄。以極其狂妄的語氣說道,“這次你立了大功,回去我會給你所有想要的一切。”
“桃桃,你。”
其實她早就猜到二人有所勾結,只是不知目的為何。
沒想到…沒想到,背后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聞聲,契桃看向凌若,眼神中盡是閃躲。
因為在凌若充滿質疑的眼神中,她看到有一個名為“信任”的東西,徹底破碎。
可是,記憶蘇醒后的凌若并不傻。
早在今夜來之前便預料到不會那般順利。更不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的策略是——舍得孩子去套狼。
只不過這個“孩子”是她自己罷了。
于是順著契木的話逼問到,“你把山遠哥哥怎么了!”
聞言,契木露出詭譎笑容。
“我把他怎么了,能怎么了?”
但見那廝忽然俯下身子,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以半是欽佩半是憎惡的口吻說道,“山遠那小子平日看書多,自以為稍會察言觀色就以為是人精兒了。”
“可是呢,如果真的是人精,又怎會選擇與你為營呢,凌若妹妹?”
說到這,冷笑著諷刺,“有友如此,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