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有辦法探聽到各種消息,甚至是險遭絕跡的,而且永遠不會令人失望,冀北陽聽得津津有味,滿足而沉浸。
但是卻問了一個令羅肆至險些摔了個趔趄的問題,聽完后他想罵人!
冀北陽頂著刀疤,一臉無辜的問道,“所以,你是想表達啥?”
“如此問來,真是發人深思。”
羅肆至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剛才也不知道是誰喊著聽巫蠱咒毒的過往,若非如此他何須浪費口舌?
“兄臺,別生氣!別生氣!我這是怕你一個人在上頭講太無趣才給你提提神。”
那這提神方法未免有些清奇。男子一聲冷哼,不予理會。
“依你所說,多數后人放棄傳承,百世過后的樓門縣與普通縣鎮沒什么區別。”
“嗯,昔年除魔大業的余孽悉數在此。”隨即補充道,“后人還在。”
冀北陽點點頭,沉吟片刻。“近來京城內外總有修士失蹤,死尸和魔物頻頻現世,搞的人心惶惶。不知是誰故意放出消息,說魔物橫生世間動蕩。如今聽你這意思,大有‘除魔大業’重新浮出水面之意。”
常世的事,他才懶得理會。黑衣男子拂袖,一副置身度外不打算插手的姿態,然而緊皺的眉頭掩不住其間的復雜。
除魔大業——羅肆至細細思量這四個字,百世流年,仍舊陰魂不散。
當初從魔域初返常世時,便覺事情不簡單。大量魔族逃竄到常世,摧毀人間。其實不然,摧毀人間的是人。
片晌過后,對著冀北陽道,“她若是想要繼續追查死尸,必然追溯除魔大業,陳年往事免不了將此地后人全翻出來問個遍。”
“啊?死尸?可是說塘溪縣、京城的那些死尸?”
“嗯。”
“也和當年那事有關?”
“嗯。”
“我說小丫頭查的勁頭兒如此大,原來全和這個有關。”
看到冀北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羅肆至有些好奇,這其中難不成還有他不知道的秘辛?便投以詢問的眼神。
“高徒小丫頭的師父,云老前輩,跟我師父一樣也是當年參與除魔大業幸存者。不過這事兒你不知道也不怪!也就幾個交往密切的門派知道。”
雖然羅肆至很想配合,但是這件事情他的確早就知曉,冷冷地回了句,“我當你還知道什么。”
冀北陽哈哈一笑,“兄臺還真是什么都知道。哎,你說樓門縣的這些事,云老前輩知不知道?”
他明白冀北陽指的是巫蠱咒毒聚集于此,至今還有后人這件事。
據他所知,幾十年前關于極北之境的傳聞便已鮮有人知,縱使有幾個知曉內情的,大約也會認為此地徹底淪為死城絕境。可是,傳聞是一回事,真相是另一回事。
同樣是近幾十年的事,幾處魔域忽然變成死域,魔氣外溢流入常世。
得到的情報是魔族為亂人間,可是一路查來,發現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水禾村…羅肆至之手撫住額頭,仿佛不想回憶。
以及丫頭一直追查的塘溪縣失智村民,后來的死尸,甚至后來一起應對的魔物,他全都知道。
“知道?口口聲聲喊著異變,到底是什么在變,那些人究竟知不知道。”
羅肆至語氣極冷,透出幾分不滿。若是知情,還讓凌若這般以身犯險,那心也是夠狠的。他是無所謂,魔氣是他的能力之源,不會遭受侵蝕。可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有時候他也很佩服凌若,說讓去就去,天不怕地不怕,仿佛肉身可擋萬物。若不是從中多次出手相助,她怕是以為自己的生命可以無限。
“有一個說法,地脈靈流紊亂而異動,導致村人異變。”
“還算說在點上。”
“嘿!”冀北陽不好意思的摸著后腦勺,“不瞞你說,這是高徒小丫頭告訴我的。當今南北兩大門派,其一為我之師門拂柳軒,其一為鴻芳閣。早在事端之初,便已分配大量人手徹查此事。可是光是尋找失蹤仙友便已焦頭爛額,更無人察覺此事竟與地脈相關。”
“呵,不足為奇。”
羅肆至一聲冷笑,已然對這些“名門正派”的行事作風習以為常。
冀北陽也沒有出聲,看樣子在心中對此也甚為不滿。
“不過,有一件事我覺得蹊蹺。按理說,地脈關乎靈源,一旦發生異動定會導致靈流紊亂。如果說尋常百姓不具靈根感知不到,尚可理解。緣何連我們這些修士都感知不到呢?就像是…”
似乎沒有找到合適的詞語,冀北陽有些懊惱,“總之,要不是這次動靜太大,連八神肆館都塌了,恐怕還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地脈。”
聞聲,輪到羅肆至詫異。“早在八神肆館之前,還有一次巨響,你可知?”
冀北陽搖了搖頭。
這不可能!那日與凌若在雨花峰,忽然魔息暴走,沒過多久東部便發生爆裂,聲響振聾發聵,縱是連普通人都能聽到,修仙者不可能感應不到。
除非——他們的五感被鈍化。
可是,究竟什么人能做到同時將老百姓和修士的五感鈍化?
他目前想到能夠達到鈍化效果的兩種可能,其一,符咒。其二,精神控制類法術。
難道又和居住在樓門縣的后人有關?不,這不可能,如果有機會逃出生天,如今之樓門縣又怎會還有人居住。
隨之,他又想到一種可能——隔絕罩。
施展術法,將縣鎮和爆裂地隔開,或許會導致五感鈍化。
如果是這樣,那么施展隔絕罩的人,難道是早就料到會有爆裂發生,提前將京城保護起來?
“在你面前,我怎么像個傻子?”
冀北陽的抱怨聲,將羅肆至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不,你不像。”
冀北陽滿臉感激的看著他,正欲開口。便聽到羅肆至的后半句,“你,就是。”
“就知道沒好話,小丫頭就沒嫌棄過你嘴狠毒?”
“沒有。”
羅肆至胸有成竹的否定,因為他從來不會這樣與丫頭說話,在他的記憶中。
“不管怎么樣,不愧是高人之徒,小丫頭厲害啊,竟然早就發現是地脈的問題。”
地脈之中摻雜魔氣才是重點,不過事關魔族內務,羅肆至并未主動提及,而是配合的點點頭。
但是,冀北陽的臉色大變,“小丫頭感知敏銳,察尋常修士之不察,這不足為奇。但是我總有一種感覺,她似乎對地脈異動之事早有耳聞。”
“而且,哪里出事,哪里有她,你不覺得這一切太巧了些嗎?”
明明聊得是凌若,可是對方的眼睛盯的卻是羅肆至,帶有幾分懷疑和幾分審視。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冀北陽之后,再無人說話。兩人都維持原狀的站在原地,跟兩根木樁子似的,仿佛誰動一下就算輸。
這事終歸要查的。
“那個。”到底還是冀北陽先開的口,“出來前與小丫頭說好了,晚上一起再探松林。要一直就這樣耗下去,還不如回去眼睛蓄銳。”
一起,這兩個字聽的分外刺耳,但是羅肆至沒有表態,而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小丫頭跟我說她在墳坑里翻到一根棍子,似乎很稀奇。她要帶著去看看。”
聽到這,羅肆至倍感欣慰。無心插柳柳成蔭。
本是擔心擅自取走偽造贗品而打草驚蛇,故放上真正鑰匙。想來,幸虧藏在暗處的巫者當時的目標不在他,沒有發現棍子被掉包,照舊按照他們的原定計劃進行,咒術、幻象…
世間就是如此奇妙,歪打正著,將魔域界門的位置順理成章的傳了出去。
因此,羅肆至這邊也得快馬加鞭。沒有算錯的話,過不了多久他二人就可以在魔域相見。
但其實這個時機選的很不好。
“兄臺,你怎么不說話了?”冀北陽在他面前揮手,試圖讓羅肆至回神。
“哦,好。”
“你就不好奇那根棍子是做什么的?”
“鑰匙”是羅肆至的,有什么玄妙他會不知,便搖了搖頭。
這個搖頭在對方看來甚為居高臨下,加上冀北陽也執拗,一副不說不行的態勢看著羅肆至,滿臉認真道,“聽丫頭說,是那跟棍子令她看到尸體跳舞。”
羅肆至并未接話,真正令她看到群尸亂舞的罪魁禍首并非棍子,而是巫者。
他已將與巫者有關的信息全部告知冀北陽,即便一口咬定幕后黑手是巫者也不足為奇。可是他此刻多說任何一句話都可能造成相反的效果,尤其是在冀北陽面前——看著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
既然不能發表意見,那邊保持沉默。
“兄臺似乎并不驚訝。”
羅肆至輕笑一聲,“寵辱不驚罷了。”
冀北陽抱懷,“我看是盡在掌控吧。”
聞聲,羅肆至在心中慶幸剛才沒有多說。
由此,兩人再次沉默。
正當羅肆至感到麻煩,不知是否需要自己開口打破靜寂時,對方提前終結了尷尬的氣氛。
“看來,小丫頭一直追查的怪事,不管是死尸還是地脈,看似是散亂在地毫無章法的珠子,實則有一條暗線將它們緊緊相連。”
“所以…”
正欲開口說話,卻被對方打斷,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可是聽到后半句——
“所以,咱們兩個大男人不能落后,輸給一個小姑娘!”
伴著冀北陽放蕩不羈的哈哈大笑,羅肆至莞爾,“嗯,揪出隱匿在樓門縣的真正傳承者。”
“好!”冀北陽用力拍了兩下胸脯,大有十拿九穩的自信。然而下一句話,瞬間毀掉方才營造的光輝形象,“不過,你說的巫、蠱、咒、毒,多達四個派系,他們的后人和傳承者咱們去哪找?”
不知無妨,羅肆至并未直接回答問題,而是讓冀北陽回憶來樓門縣后的每一件事。
“第一天是個夜晚,本想找家客棧投宿,卻發現只有酒肆。就是在那里碰到了被幻象造出的酒鬼王富貴、勸架者,還有玉郎君。”
“不錯,你繼續。”
“第二日,我們三人動身探查松林,在松林深處發現亂葬崗。”說到這里,冀北陽忽然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一本正經道,“玉郎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會專門指引我們去探查松林?”
越說越起勁,又補充道,“而且,能穿越北境也是借助他留下的山桃樹!”
正當冀北陽還打算繼續猜測時,羅肆至一句詢問打斷了他的天馬行空。
“我這都是受小丫頭影響,最近喜歡多思、多想…”語畢,尬笑兩聲后繼續回憶。
“亂葬崗雖然有些陰森,但是并未發現什么異常,最終咱仨無功而返。”
“嗯,之后的事還記得多少?”黑衣男子聽得饒有興致,引導著他繼續往下講。
都提示到這里,冀北陽眸底一亮,想起之后所有亂七八糟事情的源頭——“鬧事兒的酒鬼死了!周安平認定我們是殺人兇手,帶著一幫村民來討說法。”
羅肆至滿意的點點頭,“是了。”
“回到樓門縣的瞬間,我們便遭到村人圍堵,仿佛被人掐算好時間一般。”冀北陽托著下巴,似乎在回想什么細節,隨即又言,“酒鬼不存在,周安平中了離魂咒,那么這些參與圍堵的人,絕對有問題。”
羅肆至肯定的點點頭,“傳承者就在他們之間。”
既然有明確的目標,很多事辦起來就方便多了。
冀北陽看了看天色,始終陰沉落雪,不好判斷時辰,此時天色漸暗,距離夜晚越來越近,他們必須要抓緊時間。沉著臉道,“時間有限,那我們倆分頭行動。”
正欲一個分身縱躍,瞬間被羅肆至拽住,“你要去哪問,怎么問?”
本意并非詢問,而是看冀北陽現在這個狀態,若殺到村人家中找人當面對質,別說找身懷傳世之技的后人了,所有事都得黃。
“放心,先前探查勸架者時有經驗,不會打草驚蛇。”
冀北陽給了羅肆至一個眼神,示意他不用緊張。然而,在羅肆至眼中對方就像是眼皮抽了筋。于是朝著他揮了揮手,化成一團煙霧徹底消失在雪白的世界中。